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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隔着风沙阵阵, 骑着高头大马, 冲杀在最前面的身着统帅铠甲的人踩着马背一跃而起, 将那道跌落的身影接入了怀中。
    他阴沉着脸,转身命令, “无需废话,无须追击,即刻收整战场!”
    清河王抱起赵姝戎翻身上马,朝着城内狂奔而去, 焦躁惶恐的心随着一声声起起落落的马蹄声越加不安, 他也不懂长居祖庙,淡泊无求的自己在看见那道小小身影时,为何突然心境难平, 惴惴不安,只想赶紧找来随军的太医确保她的平安。
    赵将军,“.......”你抱着我的女儿是要去哪?!
    瞿善瞿太医被两个士兵半抬半扶请进将军府的时候,腿肚子都在打抖。
    不是他受了酷刑,而是一路上车马劳顿,整个人还处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颠簸状态, 走路两腿发软, 轻飘飘的, 浑身软绵绵的, 根本走不成直线。
    顶着主将的冷厉目光, 被士兵‘架’到床前的瞿太医谨而又慎的把脉看诊, 良久才‘咦’了一声,老实回禀道,“启禀清河王,此脉乃无神之脉呀。”
    因连日奔波而消瘦烦躁的清河王微眯着眼睛,“何解?”
    瞿太医捋着两撇山羊胡子念道,“脉率无序,脉形散乱,三五不调,止而复作,乍疏乍密,如解乱绳,此乃肾阳气衰败所致,已不是药石可医,准备后事吧。”
    回禀完毕的瞿太医躬身长拜不起,他从被祖父领入太医署那一刻起,就做好了承受皇廷之怒的准备,左右不是杀头就是陪葬嘛,人固有一死不是。
    “哼......”轻轻的一声,似怒非怒。
    气氛沉寂得可怕,唯余几人轻不可闻的呼吸声。
    清河王捏着湿帕轻轻擦拭着那张结满血污的小脸,描摹着她的眉眼,这么小的人,怎么有力气浴血拼杀?
    他翻开她的小手,一颗颗硕大的已经擦破的血泡映入眼帘,掌心早被刀柄摩挲得血肉模糊,手腕关节处红肿得老高,他掀开宽大的素袍,入眼之处,整个手臂全是大片的瘀肿和擦痕,没由来的心疼和难受霸占了他全部的感官。
    她这是在拼命。
    “.......?”瞿太医正纳闷着这喜怒不定的清河王意欲何为,就听纱帘后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一只沾染着血迹的纤纤素手探出了纱帘,那人掀开锦被,作势就要起身穿鞋,被清河王强行按了回去,“醒了?你现在身体虚弱,好好休息!”
    清河王斜睨着瞿太医,眼底写满了讥诮,好似在说,庸医,你刚刚不是说让本王准备后事吗?!
    “不......我得出去......他们还在外面。”那身守孝的素服早已经被血污染黑,苍白失色的小人力气大得惊人,撇开清河王的手坐起,执着的想要跑出去找人。
    凝视着这张稚嫩面孔的清河王不自觉放柔了声音,“听话,躺下,他们是谁?本王帮你找.......”
    本王?韩一笑压抑着喉中的苦涩,忍住咳嗽,“真的?”
    除了血脉相连的赵星桐,亲如姐妹的闵桃红,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要帮自己而不是设计谋害自己。
    眼前的人有一双清冷有神的眼睛,飞扬的眉毛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脸颊瘦得都凹了下去,眼角和鼻尖微红,面无血色,要不是他还穿着战甲,倒比她更像卧病在床的病人了。
    问得所寻之人姓名后,清河王果真亲自去寻,临出门前,拎起了还跪在地上被忽视的瞿太医,扔出了门外,“医治伤兵去吧.......”
    当权者难得的温柔慌得瞿太医步伐飘忽,望着站得笔直的两侍卫恳求,“你们还是把我抬去军营吧,我实在是走不动路了。”
    清河王被这故作老成的太医逗笑了,“你老,要不还是坐马车去?”
    “不不不!”瞿太医连忙摆手,提起马车他就屁股疼胳膊疼脑袋疼,哪里都疼,“臣求您了,还是让他们抬着臣去军营吧!”
    “那好,刚刚怎么把瞿太医从马车上请下来的,现在就怎么折腾去军营吧!”
    清河王暗忖,总归是尽心尽力帮他清了身体余毒的救命恩人,他也犯不着恩将仇报。
    “是,末将听令!”
    被架走的瞿太医捋着胡子想,难不成他也有误诊的时候,刚刚那人真不是回光返照?
    夏氏和其儿女此刻就守在门外,见清河王一出来,慌忙参拜,“贱妾夏氏/民女见过.......”
    “夏氏?赵将军的侍妾?”
    清河王不耐烦的打断他们的话,威胁性的目光扫视过去,“为何......赵家嫡女只身在外,身受重伤,嫡子下落不明,你们却完好无损,还衣衫整齐?”
    夏氏几人被他这句诘问吓得瑟瑟发抖,不知如何作答。
    早在柔然突袭时,就有士兵回府通告,心知朴太医已然败露,生怕赵姝戎会秋后算账的夏氏暗生毒计,指使几名奴仆奔走东苑,散播城门已破,全府人已经四散溃逃的消息,而后,他们则躲在西苑一处假山下的避难室中,等待着柔然人收刮财物掠劫女人后归去,只是这番谋划,如何能公之于众?!
    “不知如何搪塞本王是吗?那就在这跪着吧!”清河王不屑的嗤笑一声,迈开步伐,出门寻人去了。
    赵婉莹受够了因为母亲低贱的身份,受够了因为自己庶出的身份被轻视被肆意折辱的感觉,她跪得笔直,一脸忿忿不平,“那是因为赵姝戎心生畏惧,非要架着马车弃城而逃!民女和母亲身为赵家人,自然要和父亲同生共死,这才死守将军府,不肯迈出半步!”
    贪生怕死,她赵姝戎?那刚刚冲锋陷阵,直取敌军主帅项上人头的是谁?
    “呵......”,侧身回眸的清河王不怒反笑,“你们就继续跪着吧,等赵将军回来,你不妨将这番话说给他听听。”
    看他打算是宠妾灭妻,蔑杀皇后宗亲,还是万分庆幸,他赵家出了个像样的嫡女,那才是真正的与父亲和全城百姓同生共死!
    死守将军府?笑话,不过是贪生怕死,躲在龟壳里不出来罢了。
    赵家嫡子嫡女在外,生死不明,而夏氏和所有的奴仆却守在将军府,毫发未伤,此等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赵婉莹自以为清河王这番话是打算让赵将军自理家务事,松了口气,待清河王一走,忙唤奴仆去城外看看,父亲什么时候回来,顺便知会他一声,他们可还跪着呢。
    清河王出去不过一炷香时间,就抱着流着鼻涕直打喷嚏的赵星桐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直抹眼泪的闵桃红。
    见他们毫发无损的样子,夏氏几人又是恼恨又是后怕,还不等他们想好推脱之词,清河王趁着姐弟两人沐浴更衣之际,亲自审问了一众家仆,很快就将事实还原了。
    “这夏氏还真是未雨绸缪,温婉贤惠呢。”
    坐姿豪放的清河王抬着一杯热茶小抿了一口,深幽的眼眸却毫无喜色,清冷一片,点点杀意渐渐漫上眉间。
    他抬手唤来身侧的侍卫长楚啸,“去看看,姝戎他们洗漱完毕了吗?再去城外瞧瞧,他们收整战场的进度,就说本王还等着和赵将军用早膳呢。”
    小半个时辰后,赵将军策马回府,赶紧洗漱更衣,收拾妥当后,一路疾步跨入东苑,也顾不得还跪在外面的夏氏一行人,进屋参拜清河王,“卑职参见......”
    “不用多礼了,赵将军,赶紧就座吧,”清河王亲手盛了两碗汤放到了两姐弟跟前,“姝戎和星桐都饿坏了吧?”
    得清河王如此眷顾,赵将军也不好推却,只好起身就座,又见清河王对嫡女嫡子如此关怀备至,转念一想起还跪在外面的庶子庶女,不免心下唏嘘。
    他赵安全也是贫贱人家出身,上不得台面,过惯了颠沛流离,被人转手倒卖为奴为仆的日子,要不是战火四起,他随着王将一路拼杀,几次死里逃生,哪有今天的富贵荣华。
    可身为镇边将帅,指不定哪天就深陷战场,坠马身亡了,杜氏子女是皇亲国戚,朝廷定会尽心照顾,可庶子庶女就不会有这么好的福气了。
    杜氏虽为正妻,可和他貌合神离,话不投机,嫌弃他斗大字不识,嫌弃他打呼脚臭,嫌弃他粗鲁蛮横,唯有夏氏钦佩他冲锋陷阱的英勇,体谅他身为主帅和臣子的行事艰难,心疼他身上又添了伤口,每逢阴雨天必替他推拿按摩.......
    比起趾高气扬的杜氏,在他心底,夏氏才是他的妻,可却碍于森严的礼制,连个像样的名分都不能给她。
    韩一笑点点头,“嗯。”她刚说完,肚子配合的叫起来。
    赵星桐揉着发痒的鼻子,小鹿般的眼睛好奇的注视着清河王的一举一动,闵桃红立在一旁,微微低垂着头,她自幼跟着闵氏学习宫规,谨记着不可直视君王盛颜的规矩。
    清河王哈哈大笑,一改高傲清冷的作风,亲手给两姐弟添菜,“吃吧,在本王面前不用客气,也无需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见嫡女不知尊卑,且清河王并未恼怒,还纡尊降贵,赵将军思忖着开口,“不知......贱妾因何事跪在外面?”
    “哦......赵将军的家务事本王本不愿意掺和,不如烦请赵将军亲自去问问,如何?”清河王斜睨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开口。
    赵将军脸色微变,行礼后退至门外,这才直起身子奔下台阶,询问夏氏。
    赵婉莹梨花带雨的向父亲哭诉着,“爹爹,咱们都快跪了两个时辰了,你怎么才回来,你不知道,明明是赵姝戎她贪生怕死,想要逃离平洲城,那清河王却怪罪于我们......”
    “这话是什么意思?!”
    脑子一根筋的赵将军听懵了,正思索着前因后果,夏氏也哭哭滴滴的轻声诉说着今早发生的一切,言谈间刻意隐去了某些细节,听得赵将军越发觉得清河王是小题大做,故意苛责妾室,捧高杜氏一族,借此固宠的吗!
    夏氏和庶女庶子哭作一团,赵安全的心也软了,连忙回屋向清河王请罪,“是末将无能,思虑不周,连累妾室代微臣受过......”
    “哦.......这么说来是本王失察了?”就这么偏心眼?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要罚就罚臣吧!”和夏氏有什么关系!
    清河王轻蔑一笑,“你是该罚,识人不明,耳背妄言,护城不力,楚啸,带人进来!”
    楚啸领命将审问过一遍的家仆全都撵到了赵将军面前,“刚刚怎么对王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这会儿见到你们家主子,就劳烦再说一遍了。”
    清河王又摆摆手,“把夏氏一行也带进来吧,本王本不想掺和赵将军的家务事,可偏偏赵将军闭目塞听,听信谗言,又事关皇后亲族的安危,本王今个儿便把这桩事给剖得清楚明白,好让赵将军开开眼,看看同床共枕之人,是如何的心狠手辣!”
    按照礼制,妾室只能侍寝不能留宿,可夏氏俨然已有平妻之实,怪不得赵将军已经偏听偏宠到这地步,明明眼见赵姝戎在阵前拼杀直至力竭晕厥,从进府到现在却不曾问候一声嫡子嫡女是否平安,反而深信不疑夏氏一干人的片面之词,质疑嫡系借他之手打压夏氏一房。
    早就因刻意欺瞒而挨了一顿板子的奴仆们哪还敢有意隐瞒,倒豆子一般一人一句,把夏氏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一字不漏说了出来,而后扑地长跪,磕头求饶。
    指使奴仆谋害嫡子嫡女,辱骂正妻,贪掠中馈,暗中克扣东苑开支和杜氏的嫁妆,桩桩件件,都足以让夏氏处以极刑。
    夏氏哪敢承认,忙坑头求饶,声声字字哭诉着,“老爷,贱妾冤枉啊,妾身跟了你近二十载了,辛辛苦苦养育几双儿女长大,待老爷待夫人待嫡女嫡子如何,你是知道的呀!”
    赵婉莹几姐弟也喊个不停,“爹爹,娘亲没有做错,娘亲一切都是为了保全赵家的血脉呀!明明是她赵姝戎贪生怕死,弃城而逃,我们可是死守着将军府呀!”
    眼看这帮人死不悔改,闵桃红紧咬着牙齿扑通一声跪在了清河王面前,“王爷,奴婢亲眼所见,昨日小姐就是被赵婉莹拽扯着,这才跌落莲池的,你可要为小姐做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