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似乎回响着一个雄厚有力的声音, “我姐!”
似冷淡无情却微微颤抖的声音, “一笑!”
然后是高昂的, 低沉的,幼稚的, 清脆的,悦耳的声音在殷勤的呼唤,“一笑!”
每道声音都好像对应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她却想不起来是谁。
磁性的沙哑的声音似乎就响在耳边, 热气喷薄在颈窝, 让沉睡的韩一笑微微蹙眉,“花开了,百子莲都开了, 你醒来,看一眼,好不好?”
韩一笑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脑海里一片茫然,除了记起来自己的名字以外,根本想不起来昨天发生过什么。
她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梦里好像有人送了她一朵花, 她满心欢喜的收下了, 不自觉勾起了嘴角, 摸着弯起的嘴角, 韩一笑皱起了眉, 心脏猛地收紧, 微微发疼,一股莫名的情绪让她心慌难受。
智能电脑自动开机播放着一段提前录好的视频,屏幕里是坐在椅子上的韩一笑,她脸上毫无笑意,一字一句的说着,“嗨喽,新的一天,你又醒来了,又忘记了一切是吗?你叫韩一笑,独居,记得定时查看邮件箱,所有的密码都刻在工作台上,记得检查冰箱里的食物和饮用水是否够用,好好享受睡前的时光,记住,千万别睡午觉!”
单调,乏味,无趣,日复一日,永远也不会有些许改变的生活,连阳光照进窗户的时间也一如既往,秒针一刻不停的摆动着,所有的电器都正常工作中,所有的一切都好似被程序规定的一般,不会出现任何的偏差,丝毫的更改。
嘟嘟的提示声响起,韩一笑坐到电脑面前一看,原来是水电局发来的水电费单据。
她照着桌面上刻写的密码按时缴了费,洗刷完毕后,换上了宽松的白色纯棉断袖,而后百无聊赖的瘫倒在洁白的大床上,望着同样纤尘不染的天花板发呆。
朋友,家人,过去,未来,她好似都没有,不知来处,更不知去处,好像是混沌天地里孕生的一颗孤独种子,沉寂无言,只是一段单调重复的数据,没有一丁点的价值。
“一笑?”
谁?一个冷清的,磁性的,低沉的声音好像就响在她的耳边,在呼唤她。
她猛地坐起身,茫然的左右四顾,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是谁?!”
眼前颓然变黑,洁白明亮消失不见,本来坐着的她,也变成了窝在被窝里一个躺着的小小身影,喉中像是含着一口恶心的泥沙,堵着她无法呼吸。
她偏过头,张口一呕,带着植物腐烂的腥臭气味和一些泥沙的浊水混杂着浓烈的药材苦味涌上喉头,尽数落入了痰盂盆中,断断续续吐了几次的韩一笑,喉中苦麻干涩,剧烈的咳嗽起来。
耳边传来焦急的声音,“小姐,小姐,没事了,没事了,吐出来就好了。”
那双温柔的手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又喂过来一杯茶水,“小姐,喝点水,漱漱口。”
顺从的低下头喝了一口水,漱了漱口,这才有力气抬起眼皮打量眼前的人,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丫头,正担忧的看着她,“小姐,好些了吗?”
“你是?......”本来混沌一片的脑海突然涌入了杂七杂八又十分详细的回忆,她想起来了眼前的人叫什么了。
“桃红?”闵桃红,随着其母闵氏陪嫁过来西北镇边将军府的丫头,打小就尽心尽力的服侍着她,虽名为主仆,实情同姐妹。
闵桃红心忧如焚,“小姐,朴太医就在外面,再让他好好瞧瞧。”
“好......你去唤他吧。”韩一笑微眯着眼睛,靠在锦被上整理着脑海中的纷杂记忆,她是赵姝戎?可韩一笑又是谁?
镇北将军府的嫡长女赵姝戎时年十五岁,同母所出的嫡长子赵星桐虚岁十二,赵姝戎的生母,也就是镇北大将军的正妻杜氏,出自杜皇后一族,故去近两年了。
现在操持着将军府中馈等内务的是侍妾夏氏,其共育有三女两子,她本为涌入平洲城的难民,因容貌出众,签了死契入了将军府成了通房丫头,后被提拔成了侍妾,为人温婉,在杜氏去世后,以赵姝戎年幼为由,独掌了中馈,尽心尽力的养育着赵家的嫡亲血脉,不曾有一丝一毫的苛待。
可正妻已去,嫡长女和嫡长子再悄无声息的意外殒命,她夏氏虽为贱籍,地位卑微,却很有可能被粗鄙无知的赵将军扶正为正妻的,虽在洛阳城内,此等做法有违礼制,违者可是要徒刑一年半的,可身在边塞,天高地远,不得皇帝召见,赵家人可是一辈子都回不去的,这等小事难道皇帝还专门下诏书去管吗?
还没琢磨透自身的处境,韩一笑就被憨厚急促的喊声唤回了神智,一个小小的身影扑了过来,“姐姐......”
赵星桐先前被桃红以干预朴太医诊脉给劝了回去,这会儿哪还耐得住性子,三步并作两步,慌慌张张的一路小跑着,越过桃花和朴太医,扑进了亲姐的怀中,小嘴一瘪,两行热泪悄无声息的从眼角滑落,沿着婴儿肥的脸颊滴落衣襟,圆润漆黑的湿润眼珠看上去委屈极了。
抽抽搭搭的赵星桐寸步不离的窝在亲姐身旁,韩一笑也默认了他的亲昵,杜氏去世时,曾牵着赵姝戎的手百般叮咛,要想办法回到洛阳城去,在这荒凉的边塞之地,除了粗鄙和恶劣,除了战火和厮杀,除了担惊受怕和惶恐不安,没有他物。
彼时,嚎啕大哭的赵星桐小脸憋得青紫,差点.......他打娘胎里出来,就落下了这毛病,肺气虚弱,根本不适应这边塞的苦寒,和挟杂着风沙和牛粪味的空气,更经不起大悲大喜。
待朴太医开好药方,正准备回去抓药,韩一笑眉头微蹙,开口询问,“赵婉莹如何?”
赵婉莹为庶长女,正值笄年,早可许嫁了,要不是因正值杜氏孝期,她身为妾室所出,更应遵守孝道,在守孝期间,不得行嫁娶之礼,及笄礼也刚好被杜氏的葬礼冲淡,岂能不怨?
拉赵姝戎落水,是为了报被耽搁婚期之仇?
朴太医微微一愣,颔首回禀,“听西苑那边说,已经苏醒过来了。”
先借主母新丧,幼子悲伤过度,独揽中馈,再蓄意谋害嫡女嫡子,这会儿还不候在此处请罪,她夏氏是在考验赵姝戎的忍耐力,还是笃定她醒不过来?
轻轻揉抚着赵星桐的后背,替他顺着气,韩一笑沉声开道,“朴太医虽为皇后所赐,但她赵婉莹也是赵家人,就麻烦朴太医也去瞧瞧,若是没什么大碍,就请她们过来请罪吧!”
“请罪?!”话脱口而出,朴太医恍然反应过来了其中深意,轻轻一拜,领命退下了。
“小姐,你才刚醒,要不再休息一会儿?”
小桃红才不管什么夏氏李氏王氏,他赵将军纳几门妾都与她无关,她的主子只有一个。
“不用了......准备热水,我要淋浴。”
不知为何,活下去这个念头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让她心情郁结,她低头看去,和仰头看她的赵星桐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好,我这就去催他们烧水送饭过来!”闵桃红抬脚就往外跑。
赵星桐脸上还挂着两行泪痕,双眼红肿,抽抽搭搭的张开了小嘴,“姐姐......”
“嗯......”她压低了声音,极为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说,“别怕,星桐,姐姐会保护你的。”
“嗯!”赵星桐仰着眼泪鼻涕一把抓的小脸,重重点头,话未出口就先红了眼睛,“姐姐......你不要像娘亲一样好不好?”
心里一咯噔,韩一笑抚拍的手一顿,“好......姐姐答应你。”
刚淋浴洗漱穿戴好,准备用膳,韩一笑就听门外响起了起起落落的急促脚步声,夏氏领着一帮仆人前来请罪了。
温婉可亲的声音透过房门传进来,“侍妾夏氏替婉莹请罪来了,望姝戎小姐看在她也卧病在床的份上,原谅她的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韩一笑拉开房门,好整以暇的看着泪光点点,扶风弱柳,略施粉黛就已万种风情的夏氏,“你说她是无心之失,我可道她是有意为之呢?朴太医,赵婉莹如何?”
跟随了杜氏十多年的朴太医恭恭敬敬躬身答复,“回小姐,已无大碍,只是......”尚未清醒。
不急不愠的声音重重敲击着夏氏的太阳穴,字字一针见血,“既然已无大碍,为何不亲自来请罪,谋害嫡女嫡子的罪名,你夏氏可担当得起,可别忘了,我母亲姓什么?”
平洲城虽偏远,可杜氏的出生却做不得假,皇后嫡亲的妹妹难道就任由夏氏这般欺辱。
“不是这样的,婉莹真的不是有意的!她吃了药后,就睡着了,所以才没有亲自前来请罪.......”
纤细柔弱的夏氏跪在地上的身姿宛若粉白轻盈的白花轻压枝头,楚楚可怜,倒叫一帮下人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七嘴八舌的帮着说好话。
“哦,我可看不出你请罪的诚意?”如此惹人怜爱,这夏氏扶正是早晚的事,韩一笑摆摆手撵人,“今日之事,我暂且不计较,只是我院中......再也容不下吃里扒外之人,除了随母亲陪嫁过来的丫鬟和仆人,其余一众人等,不必再出现在我面前,还有.......我对中馈之事不感兴趣,不过.......母亲的嫁妆单子,你一炷香内便要送到我跟前来。”
她不图赵家的一厘一毫,可杜氏的嫁妆也不干她夏氏什么事!
末了,也不管夏氏如何声泪俱下哭诉她的赤诚忠心,解释赵婉莹的无心之失,韩一笑一概置之不理,吩咐家仆尽快将闲杂人等清理干净,退回了里屋。
夏氏大张旗鼓的领着那么多看家仆役来请罪,无非是示威施压罢了,从进东苑到现在,只知推脱罪责,却不曾设身处地的想想,她赵姝戎也是刚从阎王爷那抢回一条命呢。
喉中的苦麻之味久久不淡,韩一笑端起药碗一干二净,入口绵滑的褐色药汁夹杂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令她皱起了眉头,她强行压抑住那阵恶心,端起了饭碗,“好了,吃饭。”
步步尾随的赵星桐听话的端起了饭碗,“姐姐也吃。”
喉中苦麻至极,韩一笑吞咽下几口蒸饼,喝了小半碗汤便不再动筷了,“姐姐身体不适,你吃吧。”
她又缩回床榻,很快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闵桃红将耽搁了许久的嫁妆单子送进来的时候,才发现怎么也唤不醒体温烧得吓人的赵姝戎。
她慌忙遣人唤回了朴太医,等他又是诊脉又是施针又是熬药,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眼看小姐的状况刚有所好转,谁想一副退烧药下去,过了一会儿,小姐又烧起来了。
闵桃红几近绝望,坐在床脚,捏着丝帕抹着眼角的湿润,悄悄祈求着,“夫人,你可别带小姐走,她要是走了,小少爷怎么办?奴婢求求你,和地府的仙君说说好话,放过小姐吧.......娘,你也求求夫人,别带她走!她要是走了,女儿也活不成了.......”
闵桃红比赵姝戎年长,几乎是看着小姐长大的,闵氏和夫人情比金兰,她们又何尝不是,她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两姐弟受苦,更何况要是没了嫡女的身份压着,单凭肾虚体弱的小少爷,如何撑得起杜家的颜面,他们又怎么斗得过野心勃勃的夏氏。
赵姝戎眨了眨眼睛,悠悠转醒,“这是哪?”
凌乱的记忆纷沓而至,她像一个旁观者快速浏览过赵姝戎短暂的一生,可以预想到,身为嫡女的赵姝戎一旦故去,天生体弱的赵星桐也活不久了。
腹中似有熊熊烈火在燃烧,烧灼着她浑身软绵无力,喉中苦涩,头脑昏胀,韩一笑猛然意识到,那碗药有问题,如此看来,杜氏之死真是血气不足,气血两虚,不治而亡吗?
闵桃红连续唤了好几声,也唤不回她的神智,急得都快哭了,“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烧糊涂了?要不再找朴太医过来瞧瞧?”
一再被人算计,好歹身边还有个忠心护主的,也不算亏,韩一笑乜她一眼,平静却干涩声音像一阵青烟从苦麻无味的喉头缥缈出来,“甚好,你去吧,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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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副本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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