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璟似乎挺喜欢孩子的,有时候比起她这个做母亲的,都不逞多让。
五个月的肚子已经大了,穿着宽松的衣裳,也隆得很明显,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自己的肚皮鼓得太快了。
她极少留意别的孕妇,也就是叶妃怀风宸的时候她还有点印象,因为时间久远,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印象中叶妃五个月大的时候,似乎没这么显怀啊!但是宁璟没说不对劲,她也没往心里去。
言归正传,有一次,宁璟在的时候,孩子正巧在踢了她一下。
她轻呼了一声,宁璟忙问她“哪里不舒服。”
宋汐见他紧张的样子,笑着安抚道:“只是孩子踢了我一下。”
“真的吗?”他的视线牢牢锁住她的肚子,瞪圆了一双眼睛,目光中竟透着惊奇和欣喜。
宋汐极少见他这样的表情,倒是像极了一个父亲盼着未出世的孩子。
想着宝宝就要降生,他的父亲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而孩子可能一辈子连父亲的面都见不到,心中一酸,再看着宁璟脸上与平素不同的神色,就有点感动,忍不住说道:“你要不要摸摸?”
“什么?”宁璟豁然抬头,吃惊地看着她,样子倒是有点傻。
宋汐忍俊不禁,手抚了抚肚子,半开玩笑地说道:“我问你想不想感受一下孩子的胎动,你不想就算了!”
在岛上的日子,她仿佛重新认识了宁璟,他深沉的时候让人看不透,有时候却也显得很人性化,久而久之,反而与他亲近不少。
便如此刻,他好奇的样子,真像个孩子,无形中倒让她没了防备。
宁璟眼神一闪,还是有些受宠若惊,却是肯定地点了头,“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不客气了,怎么说,我也照顾了他几个月,他却还不认识我,我岂不是太吃亏。”
他这霸道又调侃的语气,也与往日很不相同,宋汐却仿佛是习惯了。
当他的手颤颤巍巍地覆上她的腹部,她甚至能感觉得到他的紧张。
手即将贴上她的肚子,却怎么也不肯往下,生怕压着她似的。
宋汐看他如此犹疑,倒是有些好笑,抓住他的手腕,便往肚子上贴,“没事儿的,宝宝现在还在动呢!”
宁璟的手猛地颤了一下,脸有点发红,鼻尖都渗出来一层细汗。
要说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那时,他都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做完全套,如今不过是隔着衣服摸她的肚子,怎就这样紧张。
归根结底,这是他在清醒的时候第一次与她亲近吧!
她让他摸她的孩子,这本该是孩子的生父该做的事情,由他做来,心里总归有些异样。
这个孩子虽然与他没有血缘关系,因着是她所生,他也尽心地照料着,本是怀揣目的,时间久了,竟也生出些感情。
小家伙不知道是在伸手还是蹬腿,隔着一层肚皮,那微薄的力量清晰地传递过来,弄得他连手心都热热的,心里头也软乎乎的。
他自认心性凉薄,父母早早离世,这世上能让他牵挂的事情少之又少。
二十几年来心静如水,直到遇到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体验到这种陌生又强烈的情绪,也许是觉得新奇,也许是为了打发无聊的生活,他放之任之,即便泥足深陷,也不想摆脱。
他的反应很大,尽管一言不发,宋汐也看出不对劲来了,却没往别处想,只关切道:“怎么了吗?”
也许是怀孕的关系,她的脾气较之从前温和了许多,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此前是怕动了胎气,后来则是习惯了。孕期心平气和,也没什么不好,不然,生出来的孩子脾气也跟着涨。
此刻关心起人来,显得特别温柔,宁璟眼帘一颤,立即回了神,收敛起情绪,连着脸上的红晕都褪去了。
他缓缓地收回手,声音平静得几乎没什么波动,语气却还是温和的,连笑容都恰到好处,“没什么,只是第一次感受到小家伙的动静,有些吃惊罢了,孩子刚刚踢了我一脚呢!”
熟悉他的人就会知道,每当他这个表情,就是他要掩饰些什么。
宋汐没有多想,她不经意间才会观察宁璟,却不会花心思却琢磨他这个人。
宁璟坐回原位,喝了一口茶,眼神却还似有若无地瞟向她的肚子,“你没事的时候,可以多和他说说话。现在,他能听到你的声音了,你可以让他记住你。”他犹疑片刻,很快放下茶杯,倾身对着她的肚子,温柔地低声道:“你好呀,小家伙,我是你宁叔叔!”
他的声音轻柔的就像是夏夜里的一缕微风,温情脉脉,听得宋汐心都要化了。
并不是对他有什么感觉,而是,第一次有男性用这样的语气对她的孩儿说话。
如果孩子的父亲在这,也会用这种姿态,这种语气与孩子讲话吧!
更难得的是,以宁璟的脾性,居然肯这样耐心,他也是很喜欢小孩子的吧!
这日之后,宋汐便多了一个习惯,每日和宝宝说话。
令她惊奇的是,宁璟也有了同样的习惯。
只是他每次说的都极其简短,多有重复。
“你好呀,小家伙。”
“小乖乖,我是你宁叔叔。”
“小家伙,今天有没有调皮?”
“有没有想你宁叔叔呀!”
“瞧瞧宁叔叔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宁璟说,“孩子容易记得住,这样,等孩子出生后,听到同样的话,就会回过头来找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尤其是看他陆陆续续地带玩具过来,即便孩子还未出世,他也当着她的面耐心地演练一番,尤其喜欢带些有声音的东西,因为孩子能听得见。
印象最深的是一个音乐盒,木制的外壳,内部由精致铁制零件制成,一打开盒子就会发出声音,一首从未听过的欢快曲子。
他每回过来,都会给孩子放一遍。
安静的屋子里,轻快的音乐缓缓流淌,静谧又温馨。
每当这时,宋汐的心就会很安宁,连带着看宁璟,也十分顺眼。
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几乎倾注了所有的耐心。
这般模样,俨然是个慈父。
心里有一个想法,酝酿成形。
这日,宁璟如往日般过来,带了几个形状优美的海螺贝壳,蓬莱岛四面环海,这东西并不少见,难得的是,这是宁璟亲自去沙滩上拾回来的。
摆在架子上可以做摆设,无聊的时候还可以听声音。
宋汐细细地描绘着海螺上的条纹,状似漫不尽心地开口,“阿璟,你很喜欢孩子吗?”
宁璟回的也似乎很随意,“我不知道对别的孩子是怎样,但我很喜欢小家伙,怎么说,也是第一个看着出生的孩子呀!”
宋汐微微勾起嘴角,“那你愿意做孩子的义父吗?”
闻言,宁璟愣住了,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想到淳儿,她心里微疼,却还是望住他道:“孩子的生父下落不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你这段日子对我们母子照顾,我铭记在心。孩子身边需要一个父亲的角色去引导他,你若愿意作孩子的义父,将来他长大了,也必会像孝敬父母那样孝敬你。”
之所以这样做,也有另一层的打算。
叶微是蓬莱岛的叛徒,按罪当诛,宁璟以孩子为筹码保住她们母子的性命。
追根到底,这孩子不是宁璟的骨血。
他现在愿意保住这个孩子,不代表日后也能保住他。
不是说他不愿意,只怕是权衡利益之下,对自身损害太多,不得已舍弃孩子。
人,只有在关乎切身利益时,才会苦心去维护。
说白了,这孩子也和他没什么干系,辛辛苦苦,到头来还不是替他人做嫁衣裳。
宁璟这样的人,会做赔本的买卖么,她的人情又能维持到几时?
大月皇族虽然灭国,但经过六百年的沉淀,能自成一势,绝对不可小觑。
而她呢,抛开权势的自己,说到底也是个“孤家寡人”罢了,何以与蓬莱岛抗衡。
就怕自己一个不慎,孩子便遭了毒手。
有个人护着他,至少,她不用太担心来自蓬莱岛的势力会危害到她的孩儿。
几个月前,她还怕与他扯上关系,如今未达目的,竟主动将他牵扯进来。
说她自私也好,可怜她做母亲的一片心吧!
“你是认真的?”宁璟缓过神来,神色蓦然变得严肃,那双吸睛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住她,简直叫人难以招架。
宋汐心里还有些犹疑,见他这样说,以为他不愿意,不由得神色一暗,“你觉得这是玩笑,那便当个玩笑吧!”
哪想宁璟脸色一变,生怕她反悔似的,急急说道:“那就这样说定了,从今天起我就是孩子的义父了!”他的语气透着喜意,就像是捡了天大的便宜,说话间,已然从坐上站起,弯腰对着她的肚子,笑吟吟道:“小家伙,从今天开始,宁叔叔就是你爹啦!”
宋汐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带点儿恼怒地纠正,“是干爹!”
心里稍安,看他的神色,应当是很乐意的。
宁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如此,她的孩儿日后也能多一个靠山。
宁璟淡淡瞥了她一眼,本来温润的眼眸,却平添了一股魅惑,“不是差不多,叫干爹还显得生分呢!”
宋汐一呆,再看时,他已然恢复如常,暗道自己眼花,嘴上却不肯妥协,“还是得叫干爹,不然乱了纲常!”
宁璟眉头一皱,似乎有些纠结,片刻后,叹了口气,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膀,无奈道:“好吧好吧,孕妇最大,干爹就干爹。”
他语气中的宠溺像极了丈夫让着胡闹的妻子,让宋汐浑不自在,想也没想就拍落他的手,没好气地说道:“本来就是干爹!”
宋汐下手不轻,宁璟白皙的手背很快多出一个红印子,他也不生气,反而笑呵呵的,像是捡了一锭金**,柔柔的目光,仿佛要将人融化了。
宋汐被他的笑容刺了一下,忍不住垂下眼帘,视线无意中落到他拍过的肩膀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什么时候,他们已然这样亲昵了呢?
说是朋友,却又太随性了些,要说别的,分明又没有别的。
俗话说,环境造势。
也许,是因为独自被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而他,又是唯一她所熟悉,而又熟悉她的,且愿意一心一意对她好的人吧,在她最脆弱的时候。
雪中送炭,总是让人难以忘怀。
亲近,无法避免。可是这种亲近,与爱情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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