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润苑的里堂干净整洁,雕花的木桌,绘刻的栋梁,悠悠地荡着两幅帷幕,边缘已然渐渐褪色,好似美人的长发。
我扶着晓漪的手,缓缓地向前行,一具棺桲放在左侧,那棺盖卸在地上。我探首瞧了一瞧,小长的尸身正妥妥贴贴地放在棺桲之内,他容发整齐,只是面色略微有些青白,好似睡着了一般。
我又走进了一些,伸出手指,抚过他的额头,就觉得手指发凉,寒津津的。我笑了一笑,极其惨淡,心里面如刀绞的一样难受。去年冬日的时候我曾经见过他一面,他容姿焕发,风华正茂,若是换一身青衫,如士林学子,年轻的模样还在脑海,音容笑貌犹在耳畔,但是,他人已经不在了。晓漪的啜泣之声亦浮了起来。我与他相逢,是在寒冷的冬日,那时我们都年纪小,现在是是非非,纠缠在一处,被扑散成空了。
我的耳边似乎出现了一种莫名的跫音,远远近近,轻轻浅浅,像是自亘古而来,又像是不远处的水榭流淌而来的。
他的脸颊变得冷硬,就如同寒冰,只是比那寒冰柔和一点。我的心思也如同掉入冰窟,被冻得冷硬。
月色渐渐如水如纱,渗入清润院,漫了一地,霜降了一般。我褪下手腕之上的两环玉镯子,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放到小长的的身后。这双玉镯子是我还在澹光院的时候邢氏给我的。我对这双镯子很是喜爱,常常佩戴起来。先前眉凝去世,我将一股步摇和一柄玉簪子放到她的袖口中,如今小长去了,我褪下这副镯子,只是略表心意罢了。
晓漪牵着我的袖子,对我说道:“娘娘有什么话,就快些跟长内监说吧,时间也不多了。”她的眼中泪光莹然。我点了点头,却没有出声,心里头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了泪水。
我侧目瞧了小长,黯然说道:“好了。咱们走吧。”
晓漪哎了一声,搀着我往外走。小柳道:“娘娘慢些走。”我冲他淡淡地一笑,已然心力交瘁。小柳点了点头,就站在门外。晓漪陪着我走了一段路,替我掩了掩兜帽。她道:“娘娘宽点心,以后都会好的。”是的,都会好的。众生皆苦,有许多人都有苦痛和难处,小长他,手上沾了太多的血腥,今时今日,他命入末途,而我,到哪一处会是我的末途。这深宫的路,我越走越远,我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就如同我当年做了一场梦,梦里面我在雪山中走,迎面就是刀子似的寒风,我一径的往前走,身子疲累,但是我心如火炬,烈烈地燃烧着,因之,我必须往前走,即便前方是南墙,我也要将那南墙撞到了。
月头荒荒,两旁的宫苑之内斜逸出的树干枝桠在白日里看着倒还是赏心悦目,但在如斯的月光下,竟显得如同鬼魅一般,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将将要把我们吞下去。我以前走这样的路,从来没有畏惧过,但是,现在的我怕了,我信了因果循环,我只能怕。可是,我的身后尸山血海,堆积的白骨如同塞外的沙丘一般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