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飘飘,那女子衣裳也确凿是有些单薄,我原以为,在这样的寒天里,少有人会到此处来,不成想,真有人提灯而来。
于是乎,还是轻轻地提起裙裾,慢步离去。我知道此行甚是荒唐,但我的心里却是喜悦非常。在家中我偏爱读诗文,只因曲赋过于华丽,辞藻巧夺,却也有冗长之嫌,倒不如那些诗文,短短几句,尽显其冠盖满京华的气度。
一场春雨,燕雏新啼,满目皆是似云蒸霞蔚的桃花儿,一簇簇,一朵朵,开的烂漫,好似年少的女子们言笑晏晏,携伴出游。
我携着姊妹们也去踏青,幂纱帷帽遮头盖面,年轻的笑声似春水融融,潺潺流过,一壁笑着,一壁拿起诗书来看,宛如那旧时文人所描绘的女史图。
那些记忆如同气泡弥散,眼前只有大夜长天,璧月澄照,好像能把人的心灵洗涤一净。可是,我的手上已经沾染了太多的鲜血,怕是无法再回到那个时候了。
四哥自离开后,与我少有音讯相通,也许是因为我们还是罪臣的子女,若是我们长久地待在一个地方,被旁人发现蛛丝马迹,便是我们毁身之时,只是,这时日未免太久了些。
年前老皇帝去了,新皇登基,改年号为启元,史称启元帝。
那日满地皆是冰雪,遥遥地便看见几个掖庭的宫人在清扫积雪,我便想起了当年在掖庭的种种情况,细细瞧去,那些人,竟无一人是曾经相熟之人。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雪景还是那一幅雪景,但扫雪的那些人却不再是从前的人了。花一样的生命,就在这了无生气的后宫中萎败了,湮没了。
也不知是谁,轻轻敲击着冰凌,叮叮琅琅,声音很是清脆,悦耳至极,宛若金玉相击之声。叮,一声悠远而绵长,好似从天际传来的仙乐。
刑氏踱过来,慨然笑着,问我新赠的那一方徽州砚是否好用,我行礼谢她。人情世故这些事情,不愿去做,也要勉强自己去做,与他人周旋,亦是与自己周旋。
如何说,如何做才对,我心中也不是十分确信,只知道,需要把事情的礼数做全,让他人寻不着错处,但,这世上多的是人会在你礼数周全的时候也会来寻你的错处,硬是鸡蛋里挑骨头,那么,此种情景,也无计可施了,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无他法。
我看着刑氏,今日她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宝蓝色绣蝶边的夹袄,外头罩着一件长褂,看上去令人觉得端庄又素朴。她能入澹光院,亦足以说明她饱读诗书,因而,她的身上也增添了几分腹有诗书气自华里说的华贵之气。她的发髻边上缀着几点素色的首饰,面容十分素淡,面色比较之前好了许多。
如今先帝驾崩,新帝将仪式办得很隆重,一则是全了自己对于传予皇位的君父的感恩戴德,另一则也是向天下之人昭告与宣扬新帝的威仪。
过了今日,他便是名副其实的天下之主了。
至于先帝身边的人大多被发落了,现下也不知贤妃、宜妃怎样了。想起昔年她们唤我入殿为婢女,可谓是保全了我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