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在我身后渐渐隐去,我自心底发誓,余生我不会再回到这里。
林秀顾盼而嫣然,关氏小心谨慎而寡言少语,我身处其中少不了要敷衍林秀,但多数时间都是与关氏一般沉默,她是因为与罗氏离别,久久沉浸,不愿走出来,我则不同,我是害怕言多必失,祸从口出。
在路途中,我与她们分散,我问道这是为何?
领着我们的内监道:“姑娘自有去处。”我存了几分警备的心思,原说了让我和林秀、关氏一同去景春宫,我却被带到漪澜殿中。
宜妃待我亦十分和善,但始终未告知我缘由。宜妃的大宫女溪红分给我一间耳房,那房间之内还住了另一位宫女玉蕊。
玉蕊修眉联娟,乌发如墨,面庞白净,是位见之便忍不住令人心生亲近的美人。当夜,她与我说了指不胜偻的漪澜殿的规矩,我听之叹之。
月生如明玉圭盘,浓浓夜色不减半分,一盏灯火幽幽摇曳,好似将睡之人的双眼。
玉蕊一双明眸比那灯花还晶莹透亮,我望着她,听她宛如溪泉流水一般的嗓音在耳边轻轻流淌而过。她偶尔嬉笑,偶尔悲叹,好似一副可以忽忽转动的美人图,一笑一嗔之间,风华绝代。
我正嗟叹着她的美貌之时,又问了一句,缘何会把我忽然擢至漪澜,玉蕊忽而止住笑声,眼角的笑意还并未完全逝去,她同我说。同我说,有人要杀了我。
玉蕊面色沉静,挂着笑容,缓缓逼近,我睁着眼睛,看着她越来越接近的面容,神思恍惚,想着她的皮肤白腻,好比上好和田之玉。她趁此间,凑到我的耳边,低声道。声息浅浅,我几乎能捕捉到她的呼吸之声,如露珠般圆润平和。她声音很轻,像是一触碰,就会折断的蚕丝。
她曼妙如罗氏之舞姿的嗓音道:“有人要杀你。”
我耳畔一震,如有焦雷焚体,惊恐地看向她。年前戕害郭内监一事,并非我有意为之,但离去后我没有当成头等大事,只因为当时夜色漆黑,北苑又少有人去,所以我才安心回到掖庭。可后来小长知道了。既然答允他的条件,那么也是暂且不用担心,若是他披发秘密,我完全可以栽赃到他的头上,又或者杀之灭口。
而玉蕊初次相见,就在我面前又是笑,又是恫吓,她比我想象的知道更多、更细。
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从容面对而不露出破绽?
玉蕊的嗓音与她所传递的信息如同一条毒蛇从耳孔转入,深入心肺,一口噬咬,把牙齿之内的毒液悉数注入,令我神智混沌。
我暗暗攥紧藏在袖子内的双手,平展着眉头,望向玉蕊,正预备开口。
谁知她一退步,清幽香气萦绕,好似一壶天品之湛蓝色倾泻至于染缸之中,随手搅动,眼色各层次瞬时间分散又重结在一起。
而就在那一瞬间里,她脸上笑容骤然回来,恍然如春日姹紫嫣红,芳菲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