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小姐挣出一个孩子,却丢失了自己的性命。
唯有叹一声天妒红颜,美人薄命尔。
我拿起木梳替三姐姐梳拢长发,一壁梳,一壁与她说着话。
她眼底的悲伤渐渐淡出少许。我看着她能与我多说些话,至少也能振奋一点。
廊庑下有人笃笃敲门,伴着一声声清脆如击节的声调:“沈姐姐在吗?”
我推门而启,外面探过两个伶俐的女孩子的笑脸。前面的瓜子脸,两颊雪白的名叫如燕,身后身量稍小,稚气未脱的则是小樱儿。
浣衣所作息时辰被圈定的如浇筑一般,不可轻易更改。然宫中寂寞,诸多宫人脱离主事、司务管辖一忽儿,皆会自己找些乐子,以此缓解常年在宫中的沉闷无趣。
我与三姐姐到浣衣所,已经快两旬了。浣衣所中诸位宫女名姓、年纪,为人处事,都大致熟悉了。
如燕与小樱儿同我和三姐姐的年岁相仿,如燕是前年入宫的,而小樱儿也才来不过半年。
她们对我们多半照拂。我与三姐姐初入宫廷,要学的规矩尚且还多。多亏她们在旁指点。
宫廷事体礼数繁杂,却无一人敢说一个不字。
说到底,我们还是少年心性。如若不是遭受家人牵连,似平常人家的女儿,都应在家中享受承欢膝下之乐。
如燕先自珊珊而来,小樱儿紧随其后,她手中提着一方食盒,抬到桌子上,一揭开,顿时异香扑鼻。
我定睛细瞧,食盒里垒着几块豌豆黄,甜腻的味道幽幽散发。
小樱儿天真烂漫笑道:“两位沈姐姐,这是李主事让我们送来的。”
三姐姐问道:“为何会突然赏豌豆黄给我们?”
如燕笑道:“不是李主事赏的。”
听伊人所言,我与三姐姐四目相接,心下明白,在这浩浩皇廷中,能赏人东西的仅有那些身娇肉贵的金枝玉叶们。
想到此间,便知如燕话下还有文章。
果然,不出所料,如燕道:“进入腊月后,年节将至,上头经常会赏些东西下来,有吃的、穿的,意思就是与我们众人同乐。”
三姐姐笑着点头,道:“那你们吃了吗?”
如燕道:“自然吃过的,这一盒是你们的份儿。”
她捻起一块豌豆黄,递给我。
三姐姐知我素来不喜甜腻食物,刚想帮我辩解,将此事挡过去。我按住她的手背,示意无妨。
我发觉小樱儿在盯住如燕手中的豌豆黄,于是接过来顺手把豌豆黄转递给小樱儿了。
小樱儿大喜过望,咬了一口,便少去一半。
三姐姐招呼道:“如燕,你也吃啊。”
如燕原想推辞一番,哪里料到三姐姐也拾起一块塞进她手里,她只得从善如流地吃了一口。
她小口地吃着,得实实在在咽下去,才会吃下一口。
这让我想起了外祖家的规矩,问了句:“如燕,你可有到过苏地?”
如燕霎时回答:“我家乡就是苏地啊。”
“难怪呢,”我笑得温柔而敦厚:“听闻苏地不论男子、女子皆长相清秀,动作文雅。说话做事很有南朝遗风。”
如燕盈盈笑道:“是啊,我自小长在苏地没有发觉,后来进了宫才发现,我与许多宫女姐姐说话腔调真是大相径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