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有一堆烂摊子了。
    瑶光也从来没指责过他。
    君曦，我不会指责你的过去。因为你的过去，我全程都有参与。
    那时候我没有反抗，我在试着接受，对你而言，就是默许。
    *
    君曦步履沉重地朝她走过来，读懂了她眼里的意味。瑶光也动了动脚步，迎上他。
    他想拥她入怀，想紧紧地抱住她，可她却只是把手上的扳指还给了他，视线望了望里面，淡声问：“怎么样了？”
    “她肯动了？你怎么说服她的？”
    话刚出口，瑶光发现自己多此一问了，当然是有了安慰变得更勇敢了。
    君曦把玉扳指重新套回手上，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她的体温较他的要高一些，自己的偏凉了。他喜欢抱着温暖的她。
    “没什么，对症下药而已。”君曦淡淡地解释道，“你想想她的性子，她在意什么。”
    瑶光一怔，柳眉顿起，“你不会是说要给她孩子赐名吧，赐个「君不急」？”
    看她急不急。
    君曦扯了扯唇，“差不多。”
    瑶光心想，你真是胡来。不过这胡药管用就行。
    既然范贵妃愿意配合了，皇上也不便在这里多待，生产的过程总是煎熬漫长的。
    尤其还有皇后在旁。
    “幼微，朕走了。”君曦说着准备要走了。
    事实上，他就不应该来这里。
    可她派了桃玉过来请他，他知道她希望他来。
    瑶光这一次没留他，让他走。
    走吧。
    这对你是一个烂摊子，对她而已，也是。
    听见皇上移驾回宫的消息，范贵妃从里面出来，也没太失望，反倒还松了一口气。见着瑶光还在，她就拉着瑶光说，“娘娘，皇上走了就好，他竟然想给臣妾的孩子起那样不吉利的名字！”
    “娘娘，您要替臣妾做主啊！”
    瑶光微微一笑，“你先生下来再说。”
    生不下来，别的都是白谈。
    接着，就看到范贵妃满屋子乱窜，各种办法试尽，想要让肚子有反应。
    怎么才能动胎气，她要动胎气啊！
    动胎气，动胎气，使劲地动胎气……
    一直折腾到了夜里，“君不急”终于有点急了，范贵妃再不能淡定，整个忘忧宫都响彻了她痛苦的叫声。
    “坚持，妹妹。快了，快了。痛了，就是快了。”
    瑶光始终在她旁边握紧她的手，范贵妃咬紧了牙关，死死地抓住了瑶光。
    任何一个女人，之前再好看，再娇媚，在生产的这一刻，这些词汇都与她无关。
    所有的词汇，只剩下一个，那就是伟大。
    经历生死的伟大。
    就是在这样的时刻里，瑶光发现范贵妃心里，也不仅仅只有皇上，也不仅仅只有孩子。
    还有她。
    接生的宫女们在她的身下，一遍一遍地擦拭，换水，看看有没有见到孩子的头。
    她却握住了自己的手，娇媚的眼眸里因为疼痛，盈满了泪水。
    她咬着唇，神情痛苦地望着瑶光。
    “娘娘，臣妾有话要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痛了，让她恍然觉得自己要死掉了，瑶光在她的眼中读出了交代后事的意味。
    “别说。”瑶光立即打住她，“你什么都别说，别想，专心用力，用力听到吗？”
    “你别怕，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
    “你不是还要我给你的孩子起名字吗？等他出来，我会给他起名字，起世上最好听的名字。”
    “用力，呼气，嗯？”
    范贵妃紧咬着唇心，眼泪从两侧哗哗哗地流出来。流到她的太阳穴，落入她零乱的长发，细嫩的耳廊。
    瑶光无声地望着她。
    这一刻她仍是美的，美到让人心疼。
    范贵妃吸吸鼻子，摇头，“皇后娘娘，臣妾还是要说。”
    她怕这下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皇后娘娘，臣妾发现皇上是爱着您，他看您的眼神，和看我们的，不一样。”
    “您没发现吗？只要您在的地方，皇上就尽量不出现。”
    瑶光抽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抚上她的面，她的泪水一下子就把她的手掌沾湿。
    满手都是湿湿的。
    “傻瓜，这时候还说这个做什么。”
    皇上就是喜欢西天王母娘娘，这时候也与咱们关系。
    我们把孩子生出来就是了，别想那些。
    偏偏傻贵妃还是要说，一边哭，一边说，“娘娘，您知道臣妾喜欢争宠，争宠肯定是要赢的。但如果是娘娘的话，臣妾想娘娘赢。”
    如果是娘娘的话，臣妾想娘娘赢。
    不想让娘娘失宠。
    不想看到娘娘失意地离开。
    不想看到被废。
    不想。
    瑶光的脸颊上，默默地流淌出了两行清泪。
    她俯下身，吻上了范贵妃的额头。
    “你放心，我会赢的。”
    范贵妃美丽的眼睫，像蝴蝶的翅膀，翩然地煽动着。
    屋子里一片静寂。
    紧接着，就听见宫女惊声大喊，“看到头了！看到头了！”
    “娘娘您再加把力！”
    ****
    是夜，皇宫之外。
    《少女的祈祷》的巨画，升起在了京城最大酒楼福延楼。
    巨画，从福延楼的顶楼，倾斜而下，一直延到了一楼的顶部。
    一位清纯脱俗的少女，披散着细软的长发，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向着微弱的烛火，默默地祈祷。
    祈祷世间美好，天下太平。
    京城的人，今日刚得知边疆的战事，又见到了这样一幅画，纷纷都赶至了福延楼的门口。
    学着画中的小女孩的举动，虔诚地希望边境的战事快快过去。
    舒舒合一身洁白地直缀长袍，伫立在二楼的窗台，手扶着胸前的长琴。
    他是那样的干净，又安静。
    长琴，他没有弹，一双幽静深切的瞳眸只望着皇宫的方向。
    “淮安今晚会来吗？”他心里问。
    她说过她会来的。
    不知注视了多久，舒舒合的视线缓缓移开，没等到期望中的人，却发现酒楼前的街道下，有抹熟悉的身影在向自己招手。
    招手，挥手，夏泽两只手臂高高地举起，在头顶上来回的比划着。
    好不容易，终于吸引到了楼上之人的注意。
    “舒舒！”夏泽的口型像在说，“人太多了，我挤不进去啊！”
    舒舒合望着他，心里笑了声。
    “废物。”
    猜猜范范会生男孩还是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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