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合自昨夜开始就不停地咳嗽，一首梦幻曲都弹不下去了。
    瑶光终于意识到了严重性。
    舒舒本来说话就像断气一样，如今更不容乐观。
    翌日请了大夫过来给他诊断，他还不愿意。说他的身体情况自己知道，不用别人来看，没必要。
    舒舒把自己关在房里，闭门不出。
    瑶光守在他的门口一遍遍敲门，誓要把他的门敲开。
    “舒舒你自己是清楚，但我不清楚。你把房门打开，我很担心，我要知道你的情况。”
    一直以来，她都没有过问过他的过往。自从第一次见面，他第一次虚弱地开口，他的身体状况便是一个炸弹。
    可他向来清高，夏泽让他闭嘴别说话，他不仅不闭嘴，还要顶嘴，不服气，也不把自己的嗓子当回事。
    瑶光他们便没把它放在心上，也没怎么管，只是平时尽量注意让他少说话就是。
    但如今，不得不管了。
    瑶光的话说出去，如石沉大海，里面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片死寂。
    “你再不开门，我就硬闯进去了！”瑶光连续猛烈地扣门。
    “哐！哐！哐！”
    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阿随你快给我厅堂的长椅搬过来，我要把门给撞开！”
    里面那个小家伙，脾气太大了，叫他开门都不应声，根本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瑶光如何也比舒舒这个小子年长几岁，不能坐视他这么任性不管，她今日一定要把他拖出来！
    什么时候任性都好，关键时刻不得任性，尤其是和自己身体有关。
    命只有一条。
    阿随很配合，娘娘一声令来就蹭蹭蹭地跑去搬家伙。
    没走到一半，视线就被一睹人墙给拦住了。
    抬头一看，原来是娘娘身边的那位侍卫大哥。
    姜众突然现了身，拦住了阿随的去路，又望了眼瑶光的方向，敬声道：“撞门这种事……还是让属下来。”
    娘娘芊芊素手，不沾阳春水，这种力气活还是不劳她亲自出马了。
    姜众是男人，又是身怀武艺的男人，力气自己大，他至少全力一冲，就将舒舒的房门给撞开了。
    门一开，瑶光迅速就闯了进去。
    舒舒躺在床上背对着她，不愿意见她。
    她赶紧走了过去，把他别扭的身子给转过来，这都什么时候了，给你找大夫你不看，连我你也不想看了吗？
    “舒舒，听话，我们不看病怎么能好？”
    “就看个病而已，不痛的，你别害怕。”
    “你要再犟下去，我只能让姜众把你打晕了。”
    打晕了你就乖乖听话了。
    瑶光进来一顿好说歹说，可舒舒合就是不为所动，连声也不吱一个。
    瑶光突然就愣了一阵，也陷入了沉寂。
    姜众见娘娘没反应，就在旁边问：“那属下直接过去把他打晕了？”
    打不打？娘娘您倒是也吱个声啊，怎么两个人突然也都不说话了。
    屋内静得吓人，只有姜众和阿随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等了良久，瑶光双唇颤抖，惶然张口，看着床上那别扭的人，颤声道：“舒舒你……你还能发出声音吗？”
    “你要是能，你就，你就……眨眨眼。”
    眨眨眼，告诉我，你还能说话，还能发出声音。
    瑶光这几句话，声轻如蚊，却像一口宏重的大钟，在所有人的心里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包括姜众，包括阿随，也包括那个一直不肯回应她的舒舒合。
    哐——哐——哐——
    那钟声太响，心里某个角落好像是被敲碎了。
    大家盯着舒舒合看，他一张苍白明静的，尚且还稚气未脱的脸上，神色复杂。
    失落，忧伤，委屈，还是无助，还是释然，说不清也道不明。
    但不管这眉清目秀的脸上有什么情绪，他的双眼始终望着瑶光，一瞬不瞬地凝望着瑶光，没有眨一下眼。
    一瞬不瞬，没有眨一下眼。
    眨眼，是人最基本的动作。
    我们不论做什么，时不时也都要眨一下眼，
    可舒舒合愣是望了瑶光足有半柱香的时间。
    没有眨眼。
    瑶光想不到自己眼眶竟有泪在打转，说出去的话一下子就梗咽了。
    “舒舒，你真是个犟脾气，真是一个犟脾气……”
    “我让你眨眼，你就非要这样和我对着干吗？”
    “非要和我对着干吗……”
    你是这样，谢峥也是这样，都非要和她对着干。
    呜呜呜——
    说话间，她跑过去，哭着抱住了他。
    “你们都别和我对着干，我……我会承受不了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舒舒你告诉我。
    你知道的是不是？
    你一直都知道的是不是？
    为什么会这样？
    你突然说不出话来了，是怎么一回事？
    阿随快去拿笔拿纸！
    舒舒你慢慢说，慢慢写，我们纸多笔墨足，不怕你不够写的。
    难怪她一直敲门，他一直没有反应。难怪她不论在外面说什么，他都无动于衷……
    原来他一个人躲起来，就是怕别被人知道自己哑了事情。
    不想看大夫也是。
    就是不想别人知道自己过度用嗓，哑了。
    可瑶光仍是觉得奇怪，除了正常交谈，她也没见过他用嗓子啊。
    舒舒不是只谱曲的吗？
    他们从没听过他还会为自己的曲子和歌的。
    怎么就过度用嗓了？
    纸笔铺好在桌上，年轻的小少年缓缓提起笔来，坐姿端正，斯文安静。
    他不说话，没人会把他当做哑巴。
    是，没人会把他当做哑巴，他是如此年轻，唇红齿白，怎么可能哑呢？
    众人的目光都齐聚在桌上那铺平的白纸之上，等着他的解释，等着他告诉他们，他的嗓子，为何会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可那沉静的少年却没有说一个字，不，准确来讲是他并没有提一个字，关于自己嗓子哑了，发不出任何声音的事情。
    他从容地落下笔来，工工整整地、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写了一句毫无干系的话。
    “淮安，我想回京城。”
    我想回京城，可是我又不想回京城。
    京城有一个人让我回去时一定要去找他。
    我想去找他，但又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他总让我闭嘴，不让我说话，如今真的一语成谶了。
    我永远地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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