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说，瑶光直接转身走人，“我这就去趟礼部。”
    讨个说法，为何没由头就禁她的书？
    周章赶紧追了她回来，将她拉至角落，小声地说：“姑奶奶哟，您别去别去！”
    “您不怕死我还要活命呢，我告诉您就是了。”
    瑶光立定下来，洗耳恭听。
    他神色紧张，看了左右没人才道：“姑奶奶这真是大逆不道的话，您听了就听了，以后别再想这个事情了。”
    “你先说。”让她先听听，再决定。
    他接着就问：“夫人您是不是没过看书的内容？翻开第一篇说的就大有问题。说天上没有什么蓬莱仙境，都是浑浊的鸡蛋清，那你说神仙是住蛋清里还是住蛋壳里？”
    “礼部的人见了当场就发火，说这是什么狗屁理论？书发出来不仅误导学子，更严重的是蔑视皇权。皇上是天子，是神授的天命，这样说置上神于何地？”
    所以他才说这书是大逆不道的，这种书不禁禁什么？
    瑶光瞬时眼睛睁大，“谁说天地宇宙就是鸡蛋清了？那是比喻！礼部的人脑子都这么不好使了吗？”
    狄罗这是用来比应天圆地方的说法。
    周章摇头：“比喻也不行啊！”
    总之和神权有关的，就是不行。你不能说天上没有神仙，是混沌一片。有这种想法就得把你扼杀在襁褓里。
    别说我们不信服了，你让那些拜天拜地的人以后拜什么？皇上祭天大典又是祭什么？
    稍微想想就该知道这种话不能说，这种书也不能发。
    “你说美艳鬼妖精的书为什么能发？那是因为天上有神仙镇着呀！得道能成仙，不得道会被仙人道士给制服。因果轮回，凡事天定，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才普世之观。”
    “夫人我这么说您可知道为何会被禁了？”
    “好一个因果轮回，凡事天定！”瑶光咬牙道，她还不信这一套呢。
    周章：“可大家都信这个啊！”
    是啊，上至皇上，下至百姓，大家都信。
    君曦信，要拉她去拜冬祈福，带她去祭天。
    汤叔也信，信神的同时还信皇后娘娘就是他的福星，春耕日也要邀她去，说她去了一定能带来好收成。
    她的名字是瑶光，是北斗七星之一的“瑶光”，是天命的祥瑞之意。
    不管是不是巧合，都被人当作了吉祥物来看。
    “可我自己，偏偏不信呢。”
    夏泽也不信，他们每天观星象，就是想看看天上到底有什么。
    狄罗也不信，他的书里遍及了许多内容，虽都是臆想，都没有一处提及到了鬼神一说。
    瑶光沉默了许久，冷静下来，对周章说道，“这事情就这样吧，你放心我不会再去找礼部的官员，托你下水。”
    “夫人能这么想是最好的！”
    瑶光没再和他多言，很快就离开了书坊。
    不去找人理论，不是因为被说服了，也不是因为迫于他们的压力，而是那一套鬼神言论确实是非常完善，令众人信服。相比而言他们的鸡蛋说，就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旁人随便找出纰漏，来抨击他们无可厚非。
    瑶光本是抱着新奇的态度来刻印这本书，想要抛砖引玉，但现如今看来，只猎奇猎新是不可能的。必须要有更为完善的理论来支撑，不然就会被判为禁书，甚至写书的人也会有性命之忧。
    离开了书坊，瑶光立刻就找了狄罗，和他说明了书被禁的事情。
    狄罗听言，大为失望，又还是意料之中。
    “我们高估了世人的接受能力。”他叹息说。
    瑶光摇头，“不，是我们的纰漏太多。”
    需要更多精确的事实来辅证，而不仅仅是靠空想。
    “手稿被烧了也好，那上面的内容也经不起严肃地推敲。我们若是还想再印，就必须给出更为缜密和精确的结论。”
    “夫人说的是。”
    想起这个来，瑶光觉得是时候让夏泽和狄罗见面了。
    夏泽他们是实干派，成天就知道观测和计算，也不会组织写文章。狄罗善于思考也善写作，在这方面正好可以帮助他们梳理清楚。
    重印之前，他们一定要自己先搞清楚，天上到底有什么，日月星辰到底是怎么个转法！
    *
    当天晚上，瑶光久久不能眠。
    脑子里一直在想书商周章和她说的话，因果轮回，凡事天定，都是有命数的，你改变不了。
    真的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
    入梦，一个长相凶恶的叔叔向她伸出了手。
    “小姑娘，听算命的说你以后贵不可言。来，跟我走，让我看看你到底怎么的贵不可言。”
    她睁大着眼睛，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要跟你走？”
    “因为你爹不要你了啊！”
    跟我走吧，我给你找到了一个好东家，把你送去达官贵人府中。
    “不要！”
    喂！她跑了！快抓住她！
    她一直跑一直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摆脱了魔爪，却又被另一个高大的叔叔抱了起来，这个叔叔看起来要和蔼得多。
    “小姑娘你为什么要跑？要跑去哪里？”他温声问她。
    “我不知道，我爹不要我了。”
    他们说我是不祥之人，去到哪里都会带来祸端。
    “他们在瞎说！像你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是不祥之人？算命的话信不得，命好不好都得靠自己，知道吗？”
    那个叔叔于是收养了她，把她带回了家，教她读书认字。
    可两年之后，叔叔还是死了。
    她站在他的床头哭着问，“叔叔，是我把你克死了吗？”
    她真的是不祥之人吗？
    叔叔气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用着最后一口气骂道：“幼微你这两年跟着我白学了吗？为什么还会问出这样的话？我是身体有疾，而不是被死神夺走了性命！”
    知道了吗？记住了吗？
    “以后我照顾不了你了，你以我女儿的身份去我的世交家里吧，他们会善待你的。”
    一去君家，伯父当天给她改了名字，说瑶光这个名字好听，以后你就叫这个名字吧。
    刚认识的小哥哥，夜里折回来找她，问她是不是不喜欢新的名字。
    她惊讶地抬起脸来，吞吞吐吐地说，“没有……我还不熟悉……”
    等熟悉就好了。
    小哥哥扬了扬眉，眉下一双眼睛神采奕奕，凑近她：“那我以后还是悄悄叫你的小名？”
    “幼微？”
    “嗯。”
    皇上哼了声：“谁还不曾是个小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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