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军的出现像是一个惊雷炸入了印忆柳的心中, 她站在通风窗前,用剪刀剪去新鲜采摘的人工繁殖的变种玫瑰,却因为失神指尖被扎的一痛。
她微微蹙眉把渗出细密血滴用唇舌抿去, 心中有些焦虑,她意识到依然有人在对靳炀打主意, 并且可能还不少。
窗外的阳光十分刺眼,在失去地球意识以后, 地球的防线开始崩溃,经过科研院的研究记录后发现, 地球上的辐射开始加强,部分无人区出现了不可控的洪降和干旱, 让本就变异的环境雪上加霜。
一旦这个时候将“人造地球意识”的理念爆出, 一定会引起全体人类的巨大舆论, 所有的高阶进化人以及靳炀就身处事件中心。
她不知道b市上层的态度, 如果所有人都和李军一样认为少部分的牺牲是理所应当的, 她肯定无法认同接受。
现在考虑这些事情似乎还有些早, 李军这个笑眯眯的老狐狸让他们提起心弦之后, 就像是消失了一般没了动静, 听李镇江说这几天他都窝在科研院研究新捕捉到的六级伴生暗化者的“弦”。
手腕上的通讯器微微发烫, 她打开界面看了两眼,令人眼花缭乱的信息大量弹出,一时间各个地方各种人发来的通讯像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冒出。
废土时代后的通讯器为了及时收纳各个基地的信息,以一个巨大的中央收发感应器连接整个华国的通讯仪器,每个人都有一个单独固定的通讯代号,只要拥有对方的通讯代号便可以发出讯息到对方的通讯器上。
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人也不知道从何方得到了印忆柳的通讯信号, 发来的信件也五花八门。
有自荐想要加入‘堕落者杀手’的小队的, 有对她和靳炀感兴趣的, 有求助的,也有一些恶意满满的……
通讯器发送信息可以相互关联也可以屏蔽,她一键筛选出几个真正需要的信件,将其他都屏蔽掉,一一打开看完而后关掉。
她最先看的是靳炀发来的,信件十分简短,只是说了自己安好,又叮嘱她几句,很有金大腿的个人风格。
三天之前,靳炀跟着基地以及b市的特战部队去执行了秘密任务,印忆柳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靳炀也没让她问,只说不是什么大事让她在基地留着,最多三五天就回来。
印忆柳虽然心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这是靳炀第一次明确地表达出不想让自己做什么,她知道分离的那两年给靳炀带来的影响是深深刻在他心中的,于是她便欣然答应,只是让每天至少一封通讯报平安。
第二封是潇潇来的信件,别别扭扭地询问连奕名的情况。
自从刚刚到z市时连奕名将潇潇当成了堕落者,两人不打不相识,不知怎么连奕名竟然对潇潇起了别的心思,高调宣布要追求潇潇,每天都去城中区找潇潇。
只是当时他表现出来的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无赖小伙子,对于潇潇这种天真但是经历过很多苦难的小女生来说,下意识地便不会喜欢这样的男生,反而喜欢跟在李镇江这个成熟稳重的老大叔屁股后面跑。
只是这次连奕名的伤势实在危险,潇潇自己也是伤员,没法得知连奕名的消息,纠结了好几天最后决定问问印忆柳。
回了讯息后,印忆柳本打算将通讯关上,忽然看到界面上跳出了一个绿色的邮件,发件人用的是李镇江的权限,所以能直接置顶,代码叫“付名”。
虽然权限是李镇江给的,但是她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代码,但是脑海中极快的闪过一点印象。
付名……好耳熟的名字。
她忽然想起其实这个代码她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一年前开始出现第一次,那时候知道她刚刚在z市重新录入了身份信息,知道代码的人还并不多,这个陌生的代码发来邮件顿时让她记忆尤深。
信件的内容是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后来随着她身份被爆出,通讯代码也被人爆出,陆陆续续能接到天南地北的各种讯息,这个“付名”也给她发过,只是被淹没在无数信件中。
她想了想,还是点开了那还在跳动的绿色邮件。
……
此时远在华国的边陲小城,腥臭的腐烂气息从中心的死亡之城一直往外蔓延,无数变异的蚊虫和巨大的苍蝇在死亡之城的上空盘旋飞翔着,一眼望去就像是有漫天的虫潮在低空中浅浅的盘踞。
而在城市内唯一干净的有些诡异的地盘上立着一个巨大的黑金色的建筑物,形状古怪的塔尖比之以前要高出许多,可见这座建筑城堡是在不断往外往上扩张的。
流动的粘稠墙体上有细小的孔洞,像是一个巨大的活物在呼吸,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从建筑之中往外蔓出。
有数只变异的蚊蝇刚刚从腐烂的城市和污血中诞生,它们的智商不太够,也不知道此处的危险,只是单纯被这座巨大建筑中散发出的淡淡腥气吸引,此时振动着几近透明的脆弱翅膀朝着这栋黑金色的建筑飞来。
在尖锐的口器即将触碰到流动的粘稠墙体时,那墙体忽然往里凹陷一个圆孔,有细细的液体被拉出丝线,又融入两边。
那孔洞内黑漆漆一片,就像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窟吸引着生物往里探寻,可是下一秒,一条长而细的猩红软体猛地从中甩了出来,像一道绯红色的闪电猛地将靠近的虫类卷入洞口。
其余的虫子被吓的往远处飞去,而那微微收缩的洞口中,有一颗光秃秃的布满了红色疙瘩的头颅从中伸出,它扁长的嘴正在蠕动,面上整齐排列着三对有些反光的像镜面一样的眼珠,上面的一对最大,越往下越小。
按理说这种诡异的生物该是什么兽类,可它缓缓从那收缩的孔洞中爬出半个身子,上半身和肢体就像人类萎缩了的躯干,脊背处生着一排肉刺。
如果有科研院的院士看到这一幕,便会认出这是他们记录在“暗化生物档案”上的一种,一种低等低智的暗化者生物,按照人类划分的等级只有两级到四级。
这种生物体型不大,攻击力也很弱,有一条长而锋利的软舌,卷在喉中,最长有其身体的好几倍,靠着捕捉小型的变异兽和虫类为生,对于普通人来说依然是危险的存在。
这只暗化者在爬动的过程中,从黑色的墙体攀附着乱窜。
忽然,它六只有些渗人的光滑眼睛缓缓转动,朝着城堡之下的地面看去,它呆愣愣地攀附着,而后又烧了尾巴似得慌张地窜入了墙体的孔洞之中。
在它视线落及之处,有一个身着浅蓝色长裙的少女站在建筑的脚下。
她生着白如瓷的肌肤,趁着蓝色的长裙在光下白的不真实,一双含水带雾的细长眼睛带着淡淡撩人的意味,鼻尖小巧秀气,让人忍不住去追寻这该是一位多么美丽的女子。
可是琼鼻之下,本该是樱红柔软唇瓣之处却是一个乳白半透明的狰狞口器,有玉色的獠牙从分裂的颚中突出,抬头时微微耸动,十分可怖。
奇异地美和最狰狞的恐怖毫无违和的融合在一起,它身后是一片肮脏腥臭的废墟。
建筑之上的缓缓凹陷出一个洞口,武威戎的身影从中慢慢走出,它浓绿色的眸子在眼前的伴生暗化者身上一触即分,微微躬身迎接又一位超高等的降临。
少女形态的超高等面上露出高傲以及嫌恶的神色,苛刻般地扫视着这还算干净的地界,说出了她来到死亡之城的第一句话。
“为何要将城巢建立在废墟和垃圾堆之上,肮脏腥臭,还污了我的裙角。”
它傲慢无理,且看着眼前中等种族的眼神充满鄙夷。
武威戎笑容不变,躬身的角度又深了几分,他细长的眸扫过眼前这位类人生物的垂地裙摆,带着碎金石硕的裙角染了漆黑干涸的污血。
在它缓缓向前移动时,一直被掩盖在裙角之下的柔软触脚便从裙中露出。
“我名常麟,八王座之一。”
它正缓缓超前移动,忽然娇软丰满的身子微微一顿,纤细的腰肢向后扭出一个不可能的弧度,朝着废墟之外的虚无之地定眼看去。
她满含水雾的多情眸子微微弯起,狰狞的口器像是勾起了一个弧度。
“有蝼蚁尾随其后。”
“不必担心,他们无法进入城中,同伴已经等您很久了”
随着那柔软纤细的背影缓缓进入了蠕动的建筑之中,远在死亡之城外数百米的丛林之中,有一只烈焰般色泽的巨鸟盘旋着缓缓落在地面上,上面有两个全副武装的进化人从巨鸟的背上翻身而下,脸上带着懊恼的神色。
他们刚刚跳到地面上,便有些气急地骂了句脏话,其中一个人手中还拿着一个超远程的望远镜,“还是被它给跑了。”
有同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办法,那家伙等级太高,而且进化能力又那么诡异,还好咱们这次折损的伙计不多。”
队伍中的气氛并不算好,因为对于那只逃入死亡之城的伴生暗化者,他们的抓捕行动已经准备了很久了。
最开始时是一队进化人小队朝着目前华国最大的死区中挺进,因为有直升机在上空拍到了一些奇异的景色,于是b市的上层认定在这死区之中一定存在着高阶的暗化者。
但是谁也没曾想到,这一去进化人小队就再也没能出来,此次全军覆没的行动震惊了整个b市的上层,在经过了周密的再次布局,大量的精英部队再次深入死区,却什么也没有发现,那只暗化者已经逃出了死区,他们只找到了当时那群伙伴留下的摄影资料。
就在两周之前,又一名高阶的伴生暗化者出现在一些小型基地的周边,经过对比侦查之后,确定了这是一只七级的伴生暗化者,外形为类人女性,拥有软体虫类的下肢,可以剥夺人类的面孔和皮囊,生有软体虫一般的下肢。
而这次的抓捕任务有靳炀的加入,大大降低了人员的死亡,队伍中有从b市特战队来的,对这个前队友的事迹知道的一清二楚,原本还有人担心这种煞神会很难相处,怕是和他们融合不来。
没想到真的接触以后才发现,靳炀只是平时很冷淡,但是如果有人问他还是会开口,并且也没有什么很差的脾气,比想象中的要好相处太多。
而在他力挽狂澜救下了好几次队员之后,队伍里对他便彻底改观了。
男人的友谊和崇拜其实很简单,往往强大的实力就能让其人折服,而胆子大的已经开始和靳炀称兄道弟的。
此时几个进化人纷纷看向靳炀,把他当成了队伍中的主心骨,开口询问道:“靳哥,咱们现在怎么办?”
有扛着巨大双枪的肌肉汉子面色不耐,浑身鼓鼓囊囊的腱子肉把护甲撑的满满当当,他扯着脖子吼道:“怂个屁,有靳哥在咱们直接杀进去,把那什么劳什子暗化者的老巢给掀翻了!”
另有一位带着无框眼镜的青年人肤色微白,他略显文弱,身着淡金色的软甲,但气势却并不弱,此时用指尖撑了下眼镜框白了那汉子一眼。
“我怎么会和你这种莽夫当队友,这暗化者巢穴粗略估计至少有六千暗化者盘踞,更别说还有一批高阶。”
“……”
看着那沉寂的高高城墙像一个巨大的沉睡蛰伏着的猛兽,每一个孔洞和蠕动的洞穴在阳光下都被照的一清二楚,他的眉心微微蹙着,沉声道:“撤退吧,没发进了。”
这只七级的能力诡异到让他也没料到,或者说这只暗化者从头到尾都仍有余力,一直在吊着进化人小队,像是在戏耍他们一般。
如果仅仅是自己一人,行程要更快一些,但是他不能拿所有人的生命去堵,这次任务只能以失败告终。
拿着超级望远镜的进化人心有不甘地又举起朝着那巨大的城堡建筑看了几眼,最后才悻悻放下,跟着小队准备离开这座死亡之城。
但是他却没注意到,在他放下望远镜的那一刻,那缓缓流动的黑金色的墙体上有一块圆形缓缓转动,而后又融于了墙体之中。
昏暗的巢穴之中,无数的洞穴错落着分布在墙体之上,有形态各异的类人生物或大或小,能看到它们的身子飞速地在巢穴之中穿梭蠕动。
低等的生物智慧不高,被野性和嗜虐支配着单一的大脑,要是在真正的本源星系上,这些低劣的下等生物只配生活在环境最差的垃圾区,在废墟中扭打厮杀。
正是因为在地球之上,同伴本就不多,高等暗化者才不得不让他们居住在同一个洞穴之中。
即便如此,在最外围的低等巢穴之中,时不时能听到各种难听喑哑的嘶吼,丑陋的类人生物狰狞着凸起的肢体和利齿尖牙,相互撕扯在洞穴之中。
昏暗的环境之中就像一个巨大的魔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一个怪物。
越是往里,房间的雏形就越明显,环境也越安静,墙体上镶嵌着照明的灯火和碎钻用来装饰,从人类的博物馆和基地中掠夺来的金银器摆放在走廊的两旁。
从这里开始就是中等乃至高等的居住场所,是低等无法染指的地方。
地面之下有微微凸起的巨大生物在沿着甬道往前穿梭,一直来到建筑的最中心。
这里被层层叠叠的粘液包裹,是巢穴的最中心,也是最宁静最安全的地方。
此时大殿正中又多了一个黑金色的王座,顶着仓央绛曲的脸的类人青年坐在正中,他的身旁有一个狂傲不羁的俊美少年发色如火翘着二郎腿,拖着腮饶有兴趣地盯着眼前缓缓走向王座的类人女性。
这如火般的超高等暗化者脖颈正中镶嵌着一枚宛若红宝石的源石,在四周的光下熠熠生辉,和其发色相称。
它是一名六级伴生暗化者,只比仓央绛曲晚了几天来到这座死亡之城,为八王座之一,在本源星系上的姓名翻译为人类的语言名为‘甲羊’,性情和行为是最像人类的一个。
超高等彼此间的气息相互吸引,在常麟出现的一瞬间,它便认出了自己的老朋友老对手,并恶意满满道:“你这个老妖婆又扒了哪个人类女人的皮囊,按在你那满是触须的水泡皮肤上。”
常麟静美的脸庞微露狰狞,她的颚中尖锐的利齿猛地收缩,伸出纤纤玉手朝着那王座上的类人青年狠狠一攥,明明手心中什么都没有,可是那六级暗化者却陡然暴怒,捂住自己的心脏猛地站起,俊美的脸庞也开始缓缓具化为可怖的骷髅兽脸。
主位上的仓央微微蹙眉,他眸中深红色的光流转,叫停了这一触即发的战争。
超高等是所谓的母星造物神眷顾的种族,在这些暗化者的心里,它们不是贵族,更像是人类文明中的神明,神秘而又高不可攀。
八王座彼此坐落于母星的八方角落,它们彼此心里清楚,所谓的超高等不过是一群高傲而令人厌恶的生物,且彼此无来往。如若不是最后本源星被虫族覆灭,它们也不会站在同一个屋檐之下。
等两个超高等都平静下来之后,一直悄悄地缩在墙体中的巨型虫体才从地面之下冒出一颗巨大的头颅,一对毛茸茸的超大复眼只是看上一眼就让心中胆寒。
这就是这座巨大建筑的本体暗化者,一种特殊的虫,它分泌的粘液可以聚合也可以坚固,并且本体可以游走在所有的粘液范围之内,就像是水中的游鱼。
它颤颤巍巍地缩着巨大的丑陋脑袋,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嘶鸣。
仓央微微敛眸,“人类已经离开了。”
甲羊冷哼一声,他的面孔自从显露出狰狞的本体之后就没有再恢复人形,此时一半是俊美无比的张扬少年,另一半从脸的正中往前突出,兽类一般的头骨阴森森地形成了一个头颅的整体,那颅骨的眼洞中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吾宿和白昶已经死了,他们的星体也被狡猾贪婪的人类蝼蚁挖去,简直可恶。”
虽然本源星无论是从文明还是科技发展都要远超地球,但是这些高傲的种族也不得不承认,人类确实是宇宙恩赐的种族。
他们聪明、有超强的创造能力、情感丰富且拥有无尽的物资,这一切都让它们嫉妒且觊觎,同时怀着忌惮之心。
“人类太聪明,他们已经掌握了母星的星体,如果再给他们时间研究,恐怕对我们很不利。”
仓央闭上了双眸,呼吸又陷入了平缓地几乎听不到的频率,唯有冗长而低沉的叹息在大殿之上缓缓回荡。
“是时候了……”
它们是时候该行动了。
*
失去了目标的一行进化人迅速返回人类基地,跨越整个华国的路程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便到了地方,特战部队的一群进化人已经把靳炀当成了自己的偶像和可靠的大哥,此时有些恋恋不舍,但最后还是在关键的路段分道扬镳。
靳炀脸上带着乳白色的皮质面具,绑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就像是神秘的夜行人,一路穿过了沿途的基地来到了z市的城墙之下。
他抬头看着熟悉的城墙,心里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回到小屋,到兔兔的身边。
核实了身份信息之后,他走入了基地之中,期间一直很低调且抄最近的小路,可是来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却发现小屋的门从外面上了锁,顿时藏在面具下的俊脸微微蹙眉,像个失落的大狼狗默默站在门前。
此时的印忆柳并不知道靳炀已经回到了z市基地,她站在城中区的路口,看着来来往往身着盔甲的进化人。
视线中忽然闯入了一个个子不高的少年人,看到她朝着她露出了一个笑脸,而后径直走到了她的身边,那笑容充满了朝气,很有感染力。
末世之后印忆柳很少见过这样的笑容,一时间心中有些动容。
那少年走到了印忆柳的跟前,神情有些激动,他把湿热的掌心在斗篷在蹭了蹭,而后犹豫着伸出手道:“您好,我是付名,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
看着那张有些熟悉的脸,以及听着十分熟悉的名字,印忆柳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羸弱的形象。
她眸子微微瞪大,有些不可思议的看那衣着干净的阳光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