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之时, 印忆柳正趴在沙发上和蹲坐在脚边的黑狼逗着玩儿,靳炀悄无声息地出了门,在风雪中慢慢往九龙窟的方向走去。
九龙窟之内林立着各种各样的自建的房子, 有的堪堪能抵御风雪, 房顶的草屑覆盖着满满的雪层, 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压垮。
越是往里,积雪越深,在积雪之后有一个小小的单间, 只有一个小小的门洞没有被雪封死。
里面有一丝火光,两个男人围着微小的火苗烤着火,其中一个长得憨厚, 不停地喝着热气搓着自己的手,小声抱怨着:“这雪已经下了快两个月了,再不入春, 干脆都冻死得了。”
他身边坐着的男人被一个很大的斗篷遮掩着全身,脸也抱住大半,只露出上半张面孔, 阴森森的眼周围都是暗红色的伤疤, 显得极为可怖。
他冷笑一声开口道:“基地里供暖供电的人大有人在, 冻死的只有这里的人。”他嗓音很哑,像是被什么东西熏伤了喉咙, 说话时就像是有一层砂纸在划弄着玻璃, 很是刺耳。
穿着破皮夹克的男人讪讪笑了一下, 有些皲裂的手掌摸了摸鼻子道:“那可不, 人家是大领导, 咋个能和我们比。”他说话的时候有点外地的口音, 大着舌头又憨厚又有趣。
听到这儿, 裹着黑袍的男人眸子微抬,火光照在他的脸上,这才看清他眼眶周围的皮肤都干瘪蜷缩,泛红的眼球显得格外突出,像从地府中爬出来的鬼物。
他伸出细长而布满伤疤的手指,贪婪地去探着面前的篝火,任由那细小的火花迸射在自己的指尖,像是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我很快,也会成为不再拮据一把柴火的上流一员。”他沙哑的声音中带着点快意,像是想起了什么,眸中闪过一抹深深地恨意。
身边憨厚的汉子愣了一下,结结巴巴问道:“老疤你,你的追杀没了?”
这汉子叫郑浩生,末世前是北方一个小镇子的普通打工青年,为了出来挣钱见世面,顺便讨个媳妇,于是来到了b市周边。
可他发现大城市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好,这里的人有一些很看不起他外地的板砖工,他本来想存够老婆本就回家干回老本行种甘蔗,没想到就到了末世。
他随着北上的人到了b市后,没积分能力又不出众,自然没有正儿八经的b市身份,又流落到了九龙窟。
还好他打拼这几年眼力锻炼起来了,再加上人在泥泞之地还能保持着一颗憨厚的本心,当一个“蟋者”挣一口养活自己的口粮并不难。
半年多前,老疤浑身没有一块好肉倒在了他的破屋子跟前,他心里不能看人死在自己跟前,便把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男人抬进了自己破屋。
从此这破房间里的“蟋者”除了郑浩生外,便多了一个骨瘦如柴浑身是伤的阴森男人。
在九龙窟短短半年,这个叫老疤的男人便混成了这里最好的情报人,他藏在各个黑暗角落中,可以为了积分偷到任何情报信息,郑浩生其实心里挺佩服老疤的。
有一次老疤洗澡的时候,他提前回来,正好看到了那副一直藏在破斗篷底下的身躯,被吓的晚上差点晚上做噩梦。
老疤的背上有一对残缺的翅膀,羽毛几乎掉光了,其中一边能看到感染后留下的伤痕,老疤回头时的那双眼让郑浩生脊背生寒,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天。
后来他才这道,老疤似乎在外面惹了一个很大的人物,只要出了九龙窟必死无疑,而他常常阴沉沉的咒骂着,似乎身上的伤和追杀都是因为一伙仇人。
有时候郑浩生会后悔那天把老疤带进屋子里,但是总的来说,他觉得自己这个朋友还是很惨的。
而就在月余前,老疤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变得特别激动,又忽然在破屋子里愤怒地咒骂,死寂了许久的眸子也冷的发寒。
郑浩生很担心老疤的精神,忍不住出口询问,从老疤模模糊糊的话语中大概了解了,害他这幅模样的仇人已经来到了b市,而他很快就能解决那伙人,恢复正常的生活。
见老疤不是很想告诉他具体的信息,郑浩生没追问,由衷的为老疤高兴。
他的进化能力其实有些鸡肋,类似于皮肤硬化,个子能迅速膨胀一倍变成一个“石化”的巨人,可他只有这一个能力,无论是力气还是攻击力、速度都没有提升。
末世前期还能当一个人形肉盾给跟随的进化人小队当肉盾,次次冲在前面挡伤害,可是随着末世的推移,变异兽的爪子牙齿越来越锋利,强大的攻击力也不是他能抵挡住了。
他没用以后,便被跟随的进化人小队直接踢出了队伍,连一口吃的都没给他。
他背后正对着门口的洞口,石化了自己的后背当石墙遮挡风雪,可这并不代表他感觉不到寒冷,正相反,他冷的牙关打颤。
只有身前那一点火光根本不能温暖他,他叹着气,幻想着自己什么也能住上有暖气的房子,或者给他用不完的柴火也是好的。
就在这时,一会儿笑一会儿又阴森起来的老疤忽然面色一僵,似有所感一样猛地起身,郑浩生一头雾水正要问怎么了,被老疤干瘦的手一把按住。
“不要动,有人来了。”嘶哑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这朔雪之天有谁会光顾一个破落的小屋子。
郑浩生挠了挠头,停了半晌,愣是听不到一丁点声音,外面一切的声音都被沉闷的大雪覆盖。
“你听错了吧,哪有什么声音。”
不对,老疤——不,或许可以叫他仇宆,他此时心中警铃大作,忍不住掀开头顶的帽子,露出了烧掉一半的耳朵细细的听。忽然,他猛地看向了头上的屋顶,猛地把堵在门口的郑浩生一把推开往外跑去。
郑浩生身子一歪,看着老疤的身影迅速在雪中变淡,却被一声沉闷的响声逼停了脚步,在雪中僵持着。
他这回可算明白了,不是老疤是听错了,是真的有人,并且那人还拿着消了音的枪!
他急急匆匆从地上爬起来,跑到了自己的破屋子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立在房梁上的男人。
那男人在月光下瑟瑟地迎着雪,黑色的风衣被冷风吹的飞扬,从郑浩生的角度看不到那个男人的全脸,只能看到一双露在外面的眸子。
那双眼冷的比老疤的眼更甚,似乎死水一片,背着月光时能看到他的双眼是闪烁着金色的,居高临下像是看着两个死人。
他身子抖了一下,往身边看去,老疤满脸怨恨像个厉鬼一般死死盯着房梁上的男人,目光狠的像是想把那人活吞了。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登时明白了。“老疤这是不是你那个仇家?!”
仇宆牙齿咬得咯咯响,如果说谁是他这辈子最恨得人,当属眼前这个男人,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落得现在这幅样子,还被刘千山追杀不止。
他一个月前看到这个男人出现在九龙窟时,便四方打探,终于在不久前知道了这个男人名靳炀,过的比他这幅鬼样子好的不知道多少倍。
他顿时起了心思,几番设计让人去联系刘千山,定要灭了这个靳炀和他的旭阳小队!
可是他怎么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发现。
他太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手段,一年过去了,他的实力只会更加强悍。
一时间仇宆的心里不甘而愤恨,难道自己就要死在这个人的手底下了么,他不甘心!
仇宆双目通红,而此时立在房顶之上的靳炀冷眼看着眼前这条漏网之鱼,纵身一跃朝着目标之人猛地杀去,他快的像夜间的一道闪电,仇宆的双眼猛睁,身后的断翅笨拙地想要展开躲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在雪夜中狠狠响起,是□□和某种硬物撞击的声音,仇宆狰狞的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
只见原先呆呆地站在原地的郑浩生不知何时已经石化了全身,猛地挡在了靳炀的面前,两人狠狠地撞击在一起。
靳炀的力道大冲击力又极强,哪怕郑浩生的能力就是硬化,一张灰色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副剧痛的神情,他豪情满满大喊了一句:“老疤你快跑……”
话音还没落,仇宆早就飞快地扭头往相反的方向跑去,用最快的速度逃命,丝毫没有任何留恋。
郑浩生:???
郑浩生的石头脸上露出一抹不可置信地神情,靳炀看着眼前有些蠢的石巨人有些无语,正要追上去就见这男人一幅舍生取义的神情大喝道:“我是不会让你伤害我的朋友的。”
靳炀眸中闪过一抹不耐,他抬起一脚把眼前巨大的石人踹出数米,身子腾身正准备朝着仇宆消失的方向追去,没想到这男人又猛地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死死地拖着,一幅要为了朋友献出性命的样子。
末世之后靳炀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单纯又单蠢的人了,但仇宆趁着这段时间已经跑没了影,这并不妨碍他对眼前这个好人起了杀心。
郑浩生看着男人冰冷的金色眸子,心中忽然有些后悔。
此时的仇宆心中满是庆幸,他没想到那个郑浩生真的会这么奇葩出来给自己挡伤害,但这正中他的心意,他现在要立刻赶去刘千山的家,告诉他这个消息。
郑浩生还不知道自己把人家当朋友,可人家从头到尾都没有把他当正常人看。
在仇宆眼中,这个郑浩生真的奇葩到了极致。
在第一天碰到他的时候,就算郑浩生不把他抬进屋子,他也会杀人夺屋;而郑浩生在询问他信息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想过要信任这个人,他信任的只有自己。
靳炀的信息是仇宆逃生并且敲诈刘千山一笔的筹码,他怎么可能告诉郑浩生,要是郑浩生转脸告诉了刘千山,那不就是自己蠢到家了么。
此时仇宆的眸中有一抹庆幸之色,庆幸这个郑浩生是个善良的蠢货,不然自己今天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脸上闪过疯狂地笑意,今夜之后,靳炀便会体会一下他这一年来如过街老鼠般的生活,他要把这个男主抓住,打断他的腿划烂他的脸。
还有他最在乎的那个孩子,自己也会一一报复回来。
像是已经想到了报仇后的美好生活,仇宆煽动背后肉翅忍不住快了些,他的翅膀在那次之后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因为感染再也长不出羽毛了,连低空飞行都有些吃力。
每每使用时都会有种连心的痛楚,他越是痛心里的恨意便越是强烈,几乎要把他烧灼。
快,再快点,他要立刻去告诉刘千山!
九龙窟弯弯绕绕的巷子很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仇宆只能凭着自己视力去飞速前行,周遭沉闷而寂静,似乎整片天地只有他一个人摩擦雪地的声音。
忽然,他听到了一声极小的摩擦声,像是某种金属摩擦的沉闷声,他登时警觉起来,抬头四处打量。
一抹纤细的身影极快地从他头顶的墙头略过,依稀能看到是个不太强壮的人,仇宆紧绷的心放了些,他确定这人不是那个靳炀。
他突出的眼球死死地盯着拐角藏着的黑影,眸中闪过一抹嗜血,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假装没有看到那人似得继续往前。
那人果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默默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又是一个拐角口,仇宆的眸中阴狠更甚,他刚刚走过巷子便猛地转身,把手中的匕首用尽全力往身后的黑影腹部捅去。
那黑影像是乱了针脚,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仇宆见状心中更加兴奋步步逼近,狠狠地刺出一刀,就要感受那种尖刀刺穿□□的动听撕裂声响。
可下一秒,他本就突出的眼球瞪得更大,黑暗中眼前纤细的黑影看不清脸庞,这是个女人,她轻轻笑了一声,像是在逗弄一个困兽。
“骗你的。”女人的声音很柔,带着点俏皮,可仇宆的心底却冷到了底。
他一把抓住了身前女人的肩膀,猛地把匕首划向女人的脸,想趁着她躲的时候转身逃跑。
可一道比他力气更大的力道狠狠地扭断了他的手臂,一道清脆的骨裂声在黑暗中被瑟瑟的大雪掩盖。
仇宆痛的眼眶爆凸想要张口惨叫,一只有些粗糙的不大的手掌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掐住了他的脸颊,力道大的几乎要把他的颧骨捏碎。
他只闻到了一抹淡淡的香,紧接着,他看到了眼前的女人。
个子不高,头上顶着一对兔耳,长得很好看,脸上微微笑着可是那双淡色的眼睛分明和那个叫靳炀的男人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温度。
他看到女人脸上的一点血迹,才后知后觉感觉到痛,喉间的血登时细细地往外涌,他却叫不出来。
女人的手中拿着一把很细很长的锋利剑,一边的刃面上沾着血,下一秒,他的心脏被极刁钻地刺穿。
雪地之中,一个骷髅一般地男人缓缓地倒在了地上,他身上的两处伤口都很细很细,蜷缩着时甚至连血都溢不出来,就像是蜷缩着睡着了一般。
兔耳少女用指尖摸了把嘴角温热的血滴,用指腹把赤兔上滑落的红痕轻轻擦去。
忽然,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头朝着不远处的墙头看去。
只见墙头立着一个风衣微扬的青年男人,他面孔看不真切,只有一双略显复杂地眸子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兔耳少女手腕一番赤兔入鞘,冲着雪夜之下的男人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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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炀:让我点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