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出随身佩剑，这原本只是一件装饰物，重量甚至不到一斤，轻得只能用来压衣角，全无实战功效。
    但是当皇帝忽然抽出它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是一阵惊讶。
    凤林军将士甚至以为皇帝要对将主动手，一些性格激动的，已经拔出了兵器。
    然而站在皇帝旁边的魏燃仍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似没有从皇帝拔剑的特殊举动中反应过来。
    就连边上的寿宁公主都有了反应，下意识的就摘下发簪，意图将皇帝手中的剑打落，但先帝的影子忽然浮现在眼前，让她投掷手中发簪的动作慢了几许。
    皇帝手中玩具一般的佩剑横过颈部，荒废武艺的皇帝此刻挥剑竟然十分精准，不深不浅的割破颈动脉，眼中带着极度的恐惧挣扎着栽倒在地。
    魏燃这个时候才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连忙蹲身扶住皇帝，意图给他止血。
    但颈动脉的血哪是那么容易止住的，即便叫了御医上来，也没能挽救回因愧疚而自杀的皇帝性命。
    魏燃站在一旁，看着凌乱的人群，面无表情。很好，害死养父和母亲的仇人，全都死了。
    他注意到边上有一道目光看向自己，魏燃转过头去，发现寿宁公主根本没有去在意皇帝的自杀，而是双眼紧紧盯着自己。
    这段时日发生的事，对她而言是一场人生的剧变，对她的性格和思想造成巨大冲击。
    此时她的目光再无过去那般澄澈与期翼，而是如海一般深邃，却又古井无波，让人再难以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任何情绪上的变化。
    但魏燃却感知到了另一种深藏的情绪，那是一种恨意。
    女人爱一个人可以深入骨髓，恨一个人也能刻骨铭心。
    当魏燃经过她的身旁的时候，隐隐听见她低语。
    “那支惊鸿舞，便当云昭跳给了瞎子看。”
    魏燃脚步略微停顿，周围没有其他人，他说道：“你想立谁为新君？”
    李云昭抬起头，反讽道：“哼，李大将军难道不准备篡唐自立？”
    “你有一天时间考虑，后天我就会在朝会上安排群臣推举新君。”
    返回皇城的路上，魏燃将李光嗣叫来。
    “二郎，爹应当葬回祖地。我们答应过娘的，不可让他在此腌臜之地不得安宁，此事你来主导。剩下的事，交给为兄。”
    李光嗣方才见到皇帝与父亲陵前自刎，心中郁积的戾气消散不少，也开始思考起未来的道路，待认清形势后，却显得忧心忡忡。
    “大哥，皇帝已死，你打算如何做？立起一个傀儡皇帝么？”
    “让这狗东西下罪己诏，目的本就为此。不过这长安……非久处之地。”
    “可形势已然如此，如若不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们李家……”
    “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们李家才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既然说是清君侧，那就只是清君侧。”
    魏燃这段时间，已经考虑清楚了未来的道路。如今天下，阶级矛盾更胜于群雄争霸的天下博弈。
    自李承业死后，黄巢于岭南之地缓慢发展。而原先被他搅得十分动乱的淮南道、江南道诸地，则农民起义此起彼伏。
    地方豪强组成联军，正在大力围剿，但与农民军胜负各半。此时黄巢已开始再度率领大军北上，到时席卷南方带来更加巨大的破坏已在预期之中。
    面对这种形势，北方诸镇节度使也是暗生警惕。但由于有自己存在，使他们无法并力绞杀由南向北的农民起义。
    这个时候，如果魏燃从长安抽身，那么北方诸多势力警戒的焦点就不会在自己身上，必然会先对付破坏力更甚的黄巢大军。
    只有剿灭了黄巢大军，而中央权威已失，那时才是群雄逐鹿的时候。就看哪个人能扮演历史上朱温的角色，将李唐皇室尽数诛绝，成为天下共伐的焦点。
    那才是他们李家真正开始角逐天下的时候。
    魏燃不知道的是，当他开始思考起争霸天下、阴谋算计的时候，他变得比原来更加冷酷，更加贴近内心的黑暗面。
    返回居所后，没想到赵玄清和步阑珊早已等待于此。
    “李定国，告诉我，你以后到底要怎么做？是不是要先立一个傀儡皇帝，然后再来个禅让，自己来做皇帝？”
    赵玄清性格直爽，这段时间发现魏燃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心中不仅担忧，还升起一种她不明白的感觉。
    她说的话，简直就是历史上有实力推翻皇帝的权臣做能做到的极限。不过这样的权臣似乎还没有找到一个有好的下场的，往往都会成为新朝代崛起的祭品。
    “赵将军，这可是在军中。”
    “大不了我不干了！”
    赵玄清怒道，“我爹当年即便再跋扈，也没想过要篡唐而代。你如今的地位，虽然下面有许多人期望你能更进一步，但我希望你最好还能保持一点清醒。”
    “我很清醒，赵姑娘不必担心。步姑娘，你来也是为此事的吧。”
    步阑珊站在一旁，一直保持着沉默，魏燃将话头转到她身上，她才点了点头。
    “李公子，我很担心你。”
    魏燃心下一暖，半年前她离开自己，没想到却是潜入长安，只为救出自己母亲，说来自己倒欠她许多。
    魏燃笑道：“事情不会变得像你们想象得那么糟糕的。”
    “呵呵，李公子，篡唐而立，非常有诱惑啊。你当真能抵抗得了当皇帝的诱惑？六宫粉黛，佳丽三千，琼楼玉宇，金銮玉殿，再加上无数人臣服于脚下，啧啧，权力的味道。”
    吴心菲的声音从屋顶传来，她总是喜欢赤着脚出现在别人的房顶上，这似乎是一种独有的恶趣味。
    “看来天魔宗也是来反对我篡唐而立的，这可与你们此前的态度不一样。”
    吴心菲咯咯笑道：“形势前后有别而已，毕竟之前对中原的情况了解不深。当下亲眼一见，呵呵，看来时候未到啊。
    哦，还有，我来这里还要告诉你另一个很不妙的消息，知道天下四大宗师吧。”
    魏燃双眉微凝，“国师一直未曾出现，我就想他定是另有布置。看来四大宗师要来找李某的麻烦了。”
    “原来你早有预料，呵呵。宗师一人便遭万军重围，也能轻易逃生。四大宗师齐至，你的军队再精锐恐怕也护不了你的周全。”
    “吴姑娘的忠告，李某谨记。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区区江湖中人，动摇不了李某大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