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我不后悔，这黄泉路上，却是让你和程姐姐久等了……”
    现场越发寂静，气氛越发悲凉，即便是战马的嘶鸣，都显露出阵阵哀泣。
    魏燃抱起程氏冰凉的尸身，眼神呆滞的看向李光嗣，“二郎，带娘回祖宅。咱们李家的人，就应该葬在李家的祖地之上！娘，二娘，孩儿定会将父亲的尸身带回，与你们一同合葬！”
    一个月后，魏燃整合出八万大军，对外号称十六万。全军尽绑白色布带于左臂。军官悬白花于胸前，向天下发出一封檄文。
    檄文内容原本由幕府中最具文采的谋士编写，洋洋洒洒上万字，写得极为押韵工整，文采斐然。
    却被魏燃面无表情的撕个粉碎，最后以自身之血，简单的写了一段话。
    左神策大将军、江南道招讨使、大唐县侯李承业，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其一生为国征战，平定内乱，外慑胡虏，功业无双，自留碧血照丹青！
    先灭范阳叛军，救河东数十万百姓免遭兵灾；
    再灭吐蕃回纥联军，安定丝绸之路，救河西陇右百万生灵于水火；
    再定河南道叛乱，守护先帝遗留盛世；
    而后南平黄巢，北击契丹，是为大唐国之柱石！
    却受小人妒忌，阴谋中伤，帝王昏聩，轻信谗言，暗遣刺客，下诏诛杀！
    国士之殇，千古奇冤，徒流天下英雄血泪！
    吾为人子，尸骨未寒，此为家仇！小人猖獗，乱我河山，此为国恨！
    既帝王之侧奸佞难治，臣下自当誓死以诛之，以还我大唐朗朗乾坤！故此发兵，清君侧！
    檄文浅显，即便寻常百姓亦能看懂，再结合时下四处宣传的戏曲平话，天下舆论嚣嚣，百姓只为出征的凤林军叫好。
    反倒是那些一开始非常支持魏燃的各个地方势力，现在开始保持诡异的缄默，仿佛在静观事态走向。
    同时那些朔方、河东、河北、燕云，还有河南道、淮南道等地方豪族，开始悄悄调集手下兵马，积极练兵，打造铠甲兵器，征发粮饷。同时压制天魔宗在各个地方的做出的舆论宣传，烧毁平话，禁止戏曲演出，禁止讨论有关李承业的任何事。
    虽然他们对于魏燃的檄文，什么意见都没发表，态度暧昧，但手底下已经做好了各自的准备，为着各自的野心，兴奋的等待着魏燃这把火将大唐这座楼宇彻底烧塌。
    然后他们才能在此乱世之中，开始肆无忌惮的撕咬着大唐留下的遗产，实现各自的野心。
    而此时，魏燃的大军，已经踏入了肥沃的关中之地，猛虎的视线，遥遥望向了关中那座巨城——长安！
    魏燃自陇右起兵，一路前往关中，唯一需要克服的天险便是陇山之下涧水之旁的交通要道——安戎关。
    其东坂千河谷地与关中沟通，翻过陇山，便可南下川蜀，是关中与西方游牧民族分割线所在，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自李承业死后到现在这大半年时间，朝廷并非全无作为。
    李承业死后，左神策军群龙无首，被召入京城，但朝中诸公忌惮左神策军桀骜不驯，会发生兵变。
    因此扣下军人家属，移居至城内。将所有兵卒打散军伍，重新派遣基层军官统领，之后便急急派入到安戎关戍守，用来防备陇右道可能发生的叛乱。
    不过当时陇右道，凉州豪强与赵玄清正在兰州激战，魏燃则从西域急往回赶。
    当时朝中诸公通过谍报知晓赵玄清即将被灭，而凉州豪强内部亦非铁板一块，以为日后可以施展权谋放心控制。
    没想到魏燃此时杀了回来，并以极其锋锐的兵势，接连屠尽甘州龙家、凉州豪强。
    在长安这边还未及反应之时，魏燃就以高明的手段将武威军完全吞并。接下来，长安城内从皇室到文武大臣都认为魏燃会为父报仇，挥兵直入京师。
    因此朝臣之内都已做好了各自的准备，皇帝甚至都打算要躲往汉中，避其锋芒。也就只有张振仍在谋划以天下勤王之名，用来对付暴怒的魏燃，也算是反败为胜的一招。
    谁都没想到魏燃并没有立刻出兵，而是原地整军半年修养，并从其他方面步步紧逼，从被动渐渐变为主动，直到最近几乎是顺应天下民意出兵，让人找不出指责的借口。
    如今的长安城打的主意，自然还是皇帝带着一帮文武权贵从宝鸡走陈仓道入汉中，再入成都，然后号召天下勤王。
    因此，魏燃檄文发出时，大明宫就做好了准备。只要安戎关能阻挡凤林军十日时间，朝中文武便能顺利进入汉中。
    原本凭安戎关的天险，以及左神策军的精锐，完全可以做到防御更长时间，甚至让魏燃难以攻入关中。
    不过机会都是靠人争取的，而任何军事行动，背后支持它成功的最重要原因却是政治。
    当凤林军大军到达安戎关时，魏燃单枪匹马来到关城之下。
    面对关城上那些熟悉的面孔，魏燃放声大笑起来。
    关城之上的左神策士卒都是面色复杂，他们许多都是魏燃的故旧。即便最陌生的，也在一年前驱逐契丹时，与魏燃见过面，很是佩服他的能力和豪迈。
    再由于李承业与李定国的父子关系，左神策军甚至都没有将魏燃当成外人。此时面对故帅长子，身份却变成了敌人，自然提不起士气。
    倒是那些被朝廷从边军中收买回来，下放进左神策军任职的军官，对魏燃并没有多少感念，见到魏燃进入射程，立刻下令全军放箭射杀于他。
    左神策军寻常士卒都有自己的一份骄傲，被昏庸皇帝和宦官派进军伍中的这些外人指挥，早就令他们口不服心亦不服。
    军法严苛，他们仍然听令放箭，不过所有人都将箭矢刻意射偏，魏燃仍在关前闲庭信步，未遭一箭。
    那些军官大怒，纷纷出言喝骂，但他们也只敢出言喝骂。左神策军自成体系，那些被一撸到底的原军官在暗地里仍有一定的威望控制军中士卒。
    双方互相急眼的话，这种兵变反抗之事也并非没有发生过。所以互相之间都比较忌惮，不可能将事情做绝。
    新委任的军官虽然都出言喝骂，但左神策士卒也嘲笑的回讽，“我观李将军是气运在身，老天爷都在帮他，明明瞄准的箭矢射出去都会特意转弯，我们也无可奈何啊。”
    有那些善于箭术的军官心下不忿，指挥不动下属士兵，只能自己开弓射箭。
    魏燃将射来箭矢一根根捉到了手中，嘲弄着展示给对方看，直将对方气得面红耳赤，却又不敢打开关城出战。
    毕竟此人名声在外，灭吐蕃、退契丹、斩回纥、吞武威，一系列战绩早就让天下人尽知，哪敢在他面前玩弄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