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从天的另一边散漫的铺开,胭脂色的霞彩,像是谁在天边拉开的一张彩色的网。将京都的烟云如梦,万里繁华,紧紧笼在网里。
气势恢宏的安国侯府,在旖旎的霞彩下,刚硬的线条也勾勒过几许不合时宜的温柔。坠落在暮染眼中,浮漾成她眸底那一缕苦涩的讽笑。她单薄的身影,被夕阳的余晖拉的拢长拢长。
胸口被掌风扫过的地方,仍旧隐隐作疼。削薄的唇角,凝着未干的血迹。
“染姑娘。”门房的小厮见着暮染缓缓过来,丝毫不藏匿眸底的嫌恶及鄙夷,却不得不在安国侯的面子上,跟暮染打一声招呼。
对于这样肆无忌惮的厌恶,暮染早就习以为常。恍若未闻,更不曾回话,孤单的迈上侯府的石阶,走入府内。
本想回碧清阁,却在必经的回廊处,遇见了拦路的顺才。
不同于侯府里其他的奴才,顺从对暮染很是恭敬。迎着暮染的面,恭谨的双手抱拳,做了个揖,
“染姑娘,世子爷有请。”
“呵呵,好。有劳你了,我这就过去。”尖锐的苦涩从暮染的心里层层逐开,寞落在她脸上破茧成蝶,飞扬的肆虐。忍不住紧握一个拳头,任由锋利的指甲戳入手心,竟然也丝毫感觉不到疼。
原来,最痛的疼,已经在心里。
跟在顺从身后,暮染一路过去,踏碎了满地的霞光。
来到皖西阁的时候,慕容夜满脸的怒容,烧的比天边的霞光更加热烈。见着暮染,慕容夜那一对幽深的眸子里,恨不得喷出火来,狠狠的盯着暮染,恨不得在暮染身上挖出几个窟窿。方能解恨,
“你总算回来了,本世子还以为,你不敢回来了呢。”
“暮染见过世子爷。”在他手里,吃过太多的苦,也受过太多的罪。那幼年时曾在他身上得来的温暖,早因这些年的磨难,而逐渐消失殆尽。缓缓的俯下身形,暮染不管是心里还是面上,都只剩冷冰冰的一层冷漠。
仿佛,只有用冷漠包裹着自己,才不会受伤。
可暮染越是这样,慕容夜就越是生气。就连慕容夜自己也弄不清楚,他那满腔的怒意,因何而来。
所以,慕容夜固执的认为,是缘于他对暮染的厌恶。于是,慕容夜凝固着在暮染身上的冷光,幽幽启唇,
“暮染,你给本世子跪下。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你竟然敢对依依下手,你好大的胆子。”
“我……”努了努唇,暮染仰头看着慕容夜,本想解释什么。目光在触及到慕容夜满脸的恨意时,瞬间恍然,索性什么也不说。“噗通”一下,跪在慕容夜跟前。脸上的漠然,带着轻微的嘲讽及苦笑,道,
“无论暮染说什么,想必世子爷都不会信。既然如此,一切皆是凭世子爷定夺吧。暮染,无话可说。”
好一句无话可说。
就跟是点燃的炮竹,扔入慕容夜的心中。他分明被暮染脸上的神情触动着,可那满心的怨气,又无处可发。
当下,慕容夜居高临下的望着暮染,喝出一句,
“既然你无话可说,那你便什么也无需多说。你胆敢对依依下手,那就不要怪本世子对你心狠手辣,不念旧情。来人,把本世子的剑拿过来。”
“哼,呵呵。”听着慕容夜的话,暮染心中毫无恐惧,只有讽笑。
想他慕容夜,何曾对她手软过,又何曾对她念过旧情。那幼年的时光,其实不过是她暮染做过的一个梦,一个漂浮着潋滟春光,懒懒暖意的梦。在梦醒之后,残酷的现实只有一片荒凉。
“世子。”明白慕容夜话里的意思,顺才心中一慌,“咚”的一下跪下来,
“世子三思呀,染姑娘虽然犯了大错,可罪不至死。还请世子看在侯爷的面子上,饶过染姑娘一命。”
顺才本想借安国侯来救暮染一命,不料却是帮了倒忙。此番一提安国侯,更是让慕容夜想起,因为暮染,安国侯对自己的失望及责怪。还有因为暮染,慕容夜在安国侯处受到的冷待,及吃过的苦头。
慕容夜便是越发不能饶过暮染,心里怒极,再次喝喊着,
“本世子的话你们听不见么,还不快把本世子的剑拿过来,等着本世子亲自动手是么?”
被慕容夜的怒气一震,偌大的皖西阁恍惚都抖了三抖。宅子里的奴才们不敢在愣着,匆匆忙忙就下去拿剑。
不过眨眼的功夫,跟在慕容夜身边侍候的斯年就捧着慕容夜的佩剑,瑟瑟过来。将剑鞘上镶嵌着大红色宝石的佩剑捧至头顶,呈到慕容夜跟前。伸手一拉,慕容夜直接将剑刃从剑鞘中扯出。
顺从见状,赶忙起了身,想偷偷退下去禀了安国侯。不曾想,还未来得及起步,就被慕容夜看穿意图。
瞬间幽深的眸子一记冷光剜过来,慕容夜阴冷的嗓音如影随形,传至顺才耳边,
“今日谁敢去通风报信的,看本世子不打断他的狗腿。看是你的步子快,还是本世子的剑快。”一句话下来,顺才不敢妄动,又跪回原地。
西沉的斜阳下,锋利的剑身在潋滟的夕照中,泛出清冷的银光。
踱步踏下房前的石阶,慕容夜一步一步走到暮染跟前,横过长剑,直指暮染的面门,
“暮染,平日你做了那些事情,本世子都能饶过你性命。今日,你竟然谋害依依,本世子饶你不得。”话落,长剑翻开一股杀意,直逼暮染脸面。
认命一样的,暮染合上眼眸,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夜哥哥,不要。”临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柳依依从房里跌跌撞撞的跑出来,跑到慕容夜身边时,踉跄的差点跌了一跤。
幸得慕容夜手快,及时将她扶住,才没有真正的摔了去。
温柔的抹去柳依依因为走的急,而沁出额头的细汗,慕容夜的声音里没有了对待暮染时的气急败坏跟恨意,
“依依,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房里好好歇着么,你放心,今日你受的委屈,夜哥哥一样一样,都给你讨回来。”
“夜哥哥,你误会了,暮染姐姐无心伤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才会跌倒的。方才走的急,依依来不及跟夜哥哥解释,暮染姐姐真的不是故意的。”任由慕容夜将自己扶起,柳依依偎依到慕容夜的怀里,带着哭腔帮暮染说起情。
“依依,你太善良了,像她这么蛇蝎心肠的女人,不配得到你的善良。”搂着柳依依单薄的身子,慕容夜皱起剑眉,小声的说着。
“夜哥哥,你千万可不能因为依依,铸成大错呀。”尽管心里恨极了暮染,但柳依依心里更清楚。若是今日,暮染因她而被慕容夜杀了。那么安国侯那边,她是无论如何也讨不着好的。她的父亲柳浩跟安国侯素来政见不同,若暮染再因她而死,她跟慕容夜只怕也走到尽头。
因而,从长远来看,暮染还不能死。可以说,不能因她而死。于是,柳依依才这般不留余力的,帮暮染说着情,
“夜哥哥,你可千万不能杀暮染姐姐呀。若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害了暮染姐姐性命,那世人该如何去评说夜哥哥你,又如何去评说依依呀。夜哥哥,你要三思呀。”
不得不说,柳依依跟在慕容夜身边多年,还是有些了解慕容夜的心思的。
三言两语下来,倒是真的将慕容夜劝住。
放下手中的长剑,慕容夜身上的杀意褪去,只是冷冷的瞥过暮染一眼,冷漠的道,
“今日有依依为你求情,我便饶你一命。只是,死罪虽免活罪难逃,你就在这儿跪着吧。等的本世子心情好了,你才能起身。”话落,慕容夜再也不看暮染一眼,搂着柳依依一起走入房中。
并没有抬头去看慕容夜,暮染低着头,所有的目光都留在被霞光染出一片残红的地上。
那慢慢被夜色冷却的涟漪,就如同暮染此刻的心境一般,无悲无喜,更加没有期待跟希望。
暮染想,她的爱情约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