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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就是那种哀伤
    上海公共租界虹口区,内山书店。
    因为大连和旅顺的问题,中国和日本的外交关系恶化,在民间发起的对日“经济绝交”的倡议下,导致虹口区的日本人聚集地非常萧条。
    连带着内山书店的生意也陷入困境,从三月份到七月份,几乎没什么收入。
    内山书店售卖日文书籍,主要的客人是从日本留学回到中国的留学生,其次才是日本人。
    在公共租界,外国人不到四万,而华人有八十多万,内山书店要依靠华人才能撑得下去。
    但现在的情况是,几乎没有中国人来书店买书。
    就算有也是偷偷摸摸的,生怕被别人看到,似乎和日本人粘上就要倒霉一样。
    内山丸造知道还是有中国商人暗中和日本人做生意,如果中国人真的那么齐心,日本人在上海根本生活不下去。
    来到上海的日本人以商人居多,他们来中国是为了赚钱,眼下虽然条件艰苦,但相信用不了多久,中国人就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正在他感慨世道艰难的时候,有两位客人走了进来,一位日本女人带着小孩子。
    双方鞠躬问候,谈了谈眼下的处境,感叹一番。
    日本人在公共租界没有问题,他们有自己的巡捕,能够保证虹口区的安全。
    截止1923年7月,公共租界有警务人员3056人,其中警官9人,西方人252人、日本人41人、华人1652人。
    两人闲聊了一会,女人才想起孩子,回头去找,却发现自己的孩子正抱着一本书在津津有味的看着。
    她走过去近看,发现这是一本图画书,画的是一位小和尚。
    “这本书小孩子很喜欢看,讲的是一休大师幼年时的故事。”内山丸造在一旁介绍道。
    看到这本书,他不由得想起半个月前的事情。
    正当他为了书店的生意不好而发愁的时候,有位中国人找到他,请他代售书籍。
    内山丸造颇为好奇,他看了看对方拿来的书籍,一本小说,一本漫画,都是日文书籍。
    可奇怪的是书籍的出版社不是日本出版社,而是上海法租界的一家中国人创办的出版社。
    内山丸造没有怀疑这两本书有问题,只要是正规出版社出版的书籍都是经过租界当局审查过的,否则不准出版。
    这可不是租界刚建立的时候,那时候在西方“新闻自由”原则的影响下,公共租界工部局和法租界公董局对出版物管理较为松懈。
    但在“苏报案”等事件发生后,两租界当局都加强了对界内出版机构和出版物的管理。
    这里所说的“苏报案”是指发生在1903年的事情。
    当时因为《苏报》刊载了许多激烈宣传革命的文章,包括邹荣的《革命军》和章泰炎的《驳康由为论革命书》,引起清政府的极大不满,便联合租界当局,实施了秘密抓捕。
    1903年7月7日,《苏报》被封,逮捕了章泰炎,邹荣激于义愤,自动投案。
    1904年5月,章泰炎、邹荣分别被租界法庭判处监禁3年和2年徒刑,并禁止中国人在租界内办报纸宣传革命和出版革命书籍。
    不过相对于北洋政府对报纸和书籍的审查制度,租界当局还是较为宽松的。
    这也是为什么上海的报纸和出版社都集中在租界内的原因,只要不触犯租界当局的利益,“新闻自由”的原则能得到最大程度的体现。
    所以,在租界内的报纸可以大骂北洋政府,可以抨击时政。
    相比较而言,林子轩出版两本日文书籍就不算什么大事了,他没有直接和内山丸造接触,而是派万象书局下面的人出面。
    内山丸造翻了翻图书的内容,一本是讲述日本古代一位高僧的漫画书籍。
    一休禅师在日本相当出名,他于1394年1月1日生于京都。
    他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不是他的才华,而是他的身世,他是日本天皇的私生子。
    一休的父亲是后小松天皇,母亲出自世家藤原氏,世间相传其母为藤原照子。
    照子出仕天皇,为天皇所宠爱,但她却日日怀着小剑,图谋刺杀天皇,被发觉后,照子乃逃出宫廷,潜往嵯峨野,于元旦生下了一休宗纯。
    内山丸造很熟悉这段日本野史,不过他发现这本《聪明的一休》完全颠覆了他对于一休禅师的看法。
    这本漫画通过一休幼年时期的故事讲述人生的道理,寓教于乐,很有趣味性。
    他觉得这种图画书一定能受到孩子们的欢迎。
    至于另外一本叫做《雪国》的小说,他并不看好。
    内山丸造没有受过大学教育,少年时就开始出来做工,对这种文艺性的书籍兴趣不大,但反正他只是代售而已,卖不出去也不损失什么。
    就这样,这两本书籍放在了内山书店里。
    日本女人看到孩子喜欢这本《聪明的一休》,就买了下来。
    “这里还有一本小说,写的很好。”内山丸造趁机推销起《雪国》,保证道,“两本一起买,可以半价。”
    果然,女人无法拒绝打折的东西,那位日本女人买下了《雪国》。
    回到家里,孩子继续看漫画,女人无所事事,便拿起小说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停不下来,这种唯美而哀伤的文艺小说对女人来说就是大杀器。
    《雪国》的故事很简单,写的是东京一位名叫岛村的舞蹈艺术研究家,三次前往雪国的温泉旅馆,与当地一位名叫驹子的艺妓、一位萍水相逢的少女叶子之间发生的感情纠葛。
    然而,正是在这种简单的故事中,作者对这三位主人公的心理进行了细致入微的刻画,对雪国的环境不厌其烦的描述。
    在这些景物描写中,浸透着主人公的主观情绪流露出淡淡的哀愁。
    正是这通篇的哀愁让整个故事与众不同,让读者受到感染,并深深的沉浸其中。
    《雪国》的篇幅不长,日本女人看的很慢,当她看完之后,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心里堵得慌,想要流泪,却又流不出。
    就是那种哀伤,不是撕心裂肺的哭喊,不是心如刀绞的苦痛,而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完全没有着落。
    她甚至觉得生活毫无意义,往昔徒然空消逝。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她才从这种情绪中恢复过来,想要放下小说,却又有些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