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田雨辰早就忘记了那天的事情,就是没有忘记,她现在都是名副其实的酋长了,不论是他还是其他人都听从她的命令了,她该不会计较以前的事情了。
虽然要是换位,他不会那么轻易就原谅对方。
即便是现在,他还是想着怎么翻身。
却不想田雨辰竟然先下手为强,一个借的名义,就将他送到昊的手上囚禁起来。
他已经一无所有了,连关汝黛都带着他未出生的孩子一起死了,田雨辰怎么就还不放过他。
刘华并不认为自己的想法错了,他是成年人,是他们的老师,他们就该听他的。
可刘华也知道,他不能再冲动了,这次的他,禁不起任何冲动了。
他老老实实地呆在囚禁他的帐篷里,只将他了解的这个地方翻来覆去地想,将他能背出一半的三十六计也反复思索着,然后又想着,怎么才能将田雨辰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中。
然后想到了这个时代,想到了昊。
他安安静静地想了好久,然后终于想到了四个字:借刀杀人。
田雨辰就在借刀杀人,借昊的刀来杀他,他凭什么不也这么做。
多简单的事情啊,他竟然才想到。
刘华看着昊走过来,微笑了下,他对昊可是真心实意没有任何一点成见的,唯有的是嫉妒,嫉妒昊的强壮年轻和英俊,还有地位。
“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和昊喝次酒,一个人独饮,很没有意思。”刘华招呼了以后道。
男人么,只有在一起喝酒的时候才会放下戒备,尤其他相信,昊对他本人其实还是很看重的。
要是因为田雨辰,早就一刀将他杀了。
昊招呼人过来,抬了酒。
有酒就要有肉,这是草原人的习惯。
刘华不客气地与昊面对面席地而坐,不客气地给自己也倒了满满的酒,和昊随意地碰碰,一饮而尽。
要说昊对刘华为数不多的好感,喝酒就是其中之一。
“昊,这些天我天天看着天,看着地,悟出了一个道理。”刘华抬头看看蔚蓝的天空,天真蓝,蓝得连一点点白云都没有。
“天在上,地在下,昊,你想过没有,这意味着什么?”
昊面无表情地看着刘华。
刘华微笑着道:“世间万物,都是相对的,有高高在上的天,就有被踩在脚下的地,有光明的白天,就有漆黑的黑夜,有散发的炙热光芒的太阳,就有冷意黯淡的月亮。大地、黑夜和月亮,都要仰视着它们对应的天、白日和太阳,因为天在上,太阳在上,是它们带来白日。”
昊微微凝神,他每天都看着天地太阳,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刘华再端起碗,向昊示意了下,昊也端起碗,两人一口气喝掉碗里的酒,刘华再给两人的酒碗都满上,接着撕了一块肉,自己没有吃,而是递给了昊。
“不但是天地,我们人也是这样的,人有男女之分,动物有雌雄只说,昊,你觉得男人和女人,谁是天,谁是地呢?”刘华引诱着道。
“自然我们男人是天。”昊脱口而出。
“对。”刘华一拍大腿,赞同道:“男人有强壮的身体,有用不完的力量,有高大的身躯,所以男人是天。”
说到这,刘华话锋一转,“但也不是所有的男人全是天的,人,不仅有男人女人之分,还有高下之分。”
刘华微微一笑,伸手给自己也撕了一块肉,放到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昊露出思索的表情来,问道:“如何高下。”
刘华咽下口里的肉道:“很简单,能征服草原的男人就是天,被草原征服的就是地,能征服别人的男人就是天,被别人征服的男人就是地,可以掌握别人生死的就是天,被掌握的就是地。”
看着昊的神情逐渐倨傲起来,刘华知道,他这番话,说到了昊的心里。
昊看着刘华,不明白刘华何以要说这些,但他知道,刘华说的话,很有道理。
“天是狼群中的头狼,牛群中的头牛,羊群中的头羊,人中的头领,是所有人的王。昊之下,有泽、强、律、党这些人,他们之下,还有人,而处在最下层的是奴隶,所以,就有等级出现。
上一级的人对下一级有绝对的权利,下一级必须听从上一级的指令,等级就是这么表现出来的。”
刘华尽量让自己的语言简单,能让昊理解,但是单单这么干巴巴地说,很没有说服力。
所以刘华不等昊思考和提问,接着道:“昊,我们和你们全然不同,服饰不同,语言不同,文化不同,我一直想要和你说说我们那个地方,可以前语言不通,说得不明白,后来……”
刘华长叹一声,做出个不得已的表情,“现在,你想听吗?”
要说昊不好奇刘华他们的来历是不可能的。但不熟悉的时候,一是语言不通,二是田雨辰一直避免提到,提到的时候也很含糊,等到熟悉了之后,又忙于很多事情,一直没有机会,刘华这么一说,昊的好奇心就被勾起来了。
刘华摇摇头,苦笑着道:“本来,这些事情我以为昊早就知道了的……”
这话很容易引起听话人的误解,不过刘华看出来昊根本没有多想,他在心里冷笑了下,端着酒碗也不让着昊,自己喝了一大口。
刘华和以往的不同做派,让昊有些疑惑,可他更想听听刘华的过往,昊一直好奇田雨辰这些人的来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刘华换了严肃的表情,调整自己的语气专注,就仿佛他在课堂上,正在给学生灌输知识:
“我们那里,将最高首领称呼做王,王是至高无上的,有句话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什么意思呢,就是天底下辽阔的土地,全是王的土地,土地之上所有的人,全都是王的臣民,全都要听从王的指令,听凭王的差遣,以为王做事而骄傲。”
刘华在曲解《诗经》里这句话的意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并非他解释的那样,而是说,天下之大,都是王需要担负起责任的。
但,诗词是死的,文化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现在他刘华说这句话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刘华接着说道:“王是至高无上的,每个人见到王,都要施礼,表示臣服,王拥有天下,对天下所有的事情都有决策权,王也会任命官员,替他来管理天下。”
这话,和田雨辰说得仿佛大同小异,田雨辰和苗人古也提过户部工部将军的话,昊印象颇深,刘华一说,就联想到一起。
只是他心思颇深,并没有表示出来,只表露出认真听讲的样子。
刘华很是满意昊的态度,便接着说道:“王住在华丽的王宫里,每天会有大臣将天下大事汇报给王。大臣们会将自己的看法说出来,或者写下来,有些会有争议。但最后,这些大事就要由王来决断,只要是王决定的事情,都不容更改。
也会有人不愿意听从王的命令,他们自认为他们才可以对自己做主,或者其侵犯了别人的利益,这种做法被称为犯罪。通常来说,会根据罪行的轻重来判处刑罚,主犯会重一些,从犯会轻点,家属也要受到连坐,没有罪行的也要充作奴隶。”
提到奴隶二字,刘华的嘴角露出些阴冷的笑意,随即就收了起来,看着昊盯着自己若有所思的神情,忽然心里一凛,一道凉气从尾椎骨直升入头顶,头皮发凉。
他疏忽了,他竟然忘记了他现在在昊的眼里,就是待罪之身。
刘华端起酒碗再喝了一口,掩饰下内心的不安,假做没有注意到,顺着自己想要说的话继续下去。
“这是朝堂的规矩,也是整个国家的规矩,一个国家只有一个王,就如同一个家族只有一个家主一样,昊,你知道家主吗?”刘华很快就将话题引到自己想要说的地方上。
昊微微摇头。
昊觉得刘华想要说的不单单是王的事情,虽然他很想要知道王是什么样的,但他还是等着,听刘华究竟想要说的是什么。
刘华尽量说得浅显:“天下有两个家,一个是王的家,王坐拥天下,所有人都是他的子民,这就是大家。另一个就是小家了,大家只能有一个,小家却可以有无数个。
王自己也有小家,每个人都有自己小家的,王可以管理大家,也可以管理别人的小家,但小家的家主,却只能管理自己的小家。”
昊微微侧头,他好像知道刘华要说什么了。
“什么是小家呢,先要说小家的构成了,昊应该注意到,我们这十几个人的名字有的是两个字,有的是三个字,第一个字,我们叫做姓,一个姓的人就是一家人,男人和自己的儿子,组成了一个家。”
刘华停顿了下,组织了下语言,却忽然发觉,真要给昊解释明白,有点不容易,这里的人还没有什么家庭的观念。
他猛然再想起了几句话,决定不按照想好的套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