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雾霭,一行人由虎头城南门骑马而出,然后分道扬镳。
乞伏龙冠换了身北凉轻骑的甲胄刀驽,同时也拿到一份崭新户牒,名字也改成乞伏陇关,从今天起他就是北凉边军一员了,出城时,叛出北莽的年轻人总是时不时去抚摸几下腰间凉刀,北凉战刀,号称“豪壮徐样”,意味着当世战刀铸造,都要以徐家战刀作为样式。乞伏陇关清楚这把战刀要是在王庭那边售卖,没有五百两银子根本就别想拿下,而且有价无市,无数皇室成员和草原悉剔都以能够收藏齐全徐样凉刀为荣。穷酸惯了的乞伏陇关拥有这么一把刀,腰杆都直了几分,总觉得自己如今也算腰缠万贯的有钱人了!但是有个秘密,比凉刀轻弩和户籍身份更让年轻骑士感到狂喜,那位北凉王传授了他一部无名刀谱和一套武当心法。乞伏龙冠此时豪情万丈,也心甘情愿为年轻新凉王去沙场搏杀。
他遵循北凉王的命令,护送鸿雁郡主前往流州,只要把这个姓耶律的娘们丢到边境上就可以不用再管,到时候他能够直接投奔龙象军,这之后在凉莽战事中是死是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耶律虹材犹豫了一下,拨转马头,快马加鞭,追上徐凤年后停马拦路,沉声道:“你就这么把我放回北莽?”
徐凤年笑道:“要不然?让玉蝉州持节令拿一座金山银山来赎你?就算你爹肯出钱,你也注定没办法活着回去。一个正儿八经的郡主给北凉抓住当俘虏,耶律家族恐怕丢不起这个面子。”
耶律虹材欲言又止。
徐凤年摆摆手道:“你的死活无关大局,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耶律虹材玩味笑道:“我本来想透露一些北莽大军动向给你的,既然你不想听我的推算和猜测,那就算了。”
徐凤年仍是没有半点好奇,淡然道:“继续拦着路,就不怕我反悔?”
这位貂覆额女子眯起眼,面沉如水,狠狠摔了一下马鞭,跟这个面目可憎的家伙擦肩而过。
徐凤年与澹台平静继续上路前往怀阳关,看到这位练气士宗师的询问视线,徐凤年轻声笑道:“以耶律虹材的心机心地,不能奢望她说什么实话,说不定还会谎报军情阴我一次,与其被她的言语折腾得疑神疑鬼,还不如干脆不听。”
澹台平静微笑道:“直觉告诉我这女子一旦开口,会是实话。”
徐凤年自嘲一句“听上去好像亏大了?”但是没有因此喊回那位兴许是偶尔菩萨心肠一次的鸿雁郡主,澹台平静笑了笑,不再说话。她身材高大,百岁高龄却童颜永驻,又身着一身雪白衣裳,当她纵马驰骋时,衣袂飘摇,就如一朵硕大白莲绽放在大漠之上。此时此景,当得“惊为天人”的说法。
两人沉默片刻后,澹台平静突然好奇问道:“北莽对于打西线的北凉,还是离阳王朝的东线,争论很大,如果不是出自棋剑乐府的那位神秘帝师,和新任南院大王董卓两人都执意要先下北凉,恐怕现在就是你们北凉看顾剑棠的笑话了。除此之外,绝大多数的北莽大将军和持节令,以及草原上势力最大的那些悉剔,都认为去打东线更划算,毕竟打垮两辽防线,就可以直逼太安城,甚至有望能够与西楚在广陵道的复国遥相呼应,使得离阳大军疲于奔命,并且首尾不能呼应,两朝此消彼长。为何北莽女帝会力排众议,答应那两人跟北凉死磕?这不正中赵家皇帝驱狼吞虎的下怀吗?何况,哪怕打下了北凉,依旧有陈芝豹的西蜀作为缓冲……”
徐凤年笑着打断澹台平静的言语,“很简单,北莽可以倾力攻打北凉,却绝对不敢这么一股脑杀去离阳东线,因为他们根本不敢把屁股露给北凉三十万边军,身经百战的北凉骑军,不但拥有无与伦比的机动性,而且对大漠地势和长途奔袭无比熟稔。北莽敢拿二十万兵马去跟顾剑棠对坐着饮酒吃肉喝茶赏月,若是换成北凉,早就吃得骨头都不剩了,然后大摇大摆长驱直入,整个南朝都得遭殃。不是那位太平令和董胖子不知道离阳朝廷的小算盘,而是他们没得选,不一口气吃掉北凉,去打那条看似却简单实则经由张巨鹿、顾剑棠和陈芝豹先后三人经营的东线,那北莽就等于是跟离阳消耗国力了,而且最关键的是……”
澹台平静恍然,点点头接口道:“明白了,只要北凉铁骑一天在西北待着,那就意味着离阳王朝哪怕丢掉了东线,甚至是导致太安城被困,但是依然掌握着足以改变僵局的主动权。但是如果北莽一举成功打掉北凉,主动权就换到了北莽女帝手中。尤其是被称为雄冠天下的北凉铁骑全军覆灭,不管中原百姓如何恶感北凉徐家,他们的魂都已经丢了一半。连北凉也挡不住北莽南下的铁蹄,那么谁挡得住?”
徐凤年感慨道:“张巨鹿掌权以来,对西北边关军务算不上有多支持,可也从未太过掣肘,这也是首辅大人的厉害之处。看似清静无为,有纵容北凉养虎为患的嫌疑,其实是帮离阳赵室赢得坐山观虎斗的一天。”
澹台平静望向东方太安城,呢喃道:“赵家天子在家国之间已经做出了取舍。离阳自杀其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