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屋子里顿时为止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易思源的身上。
他站了起来,随着高度的拔高,他身上的气势也越发的迫人,竟让这些常年处于权利顶端的长老们都感觉到了压力。
他们望着易思源的目光,从起初单纯的惊诧慢慢变成了探究、深思、忌惮、疑虑等各式各样杂糅在一起的情绪。
易思源对此浑不在意,他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毫不避讳任何一人的视线,无比坦然地说道:“金蚕蛊已经与他相融,除非他死,我们都不可能再拥有新的蛊王了,除了杀死他,长老们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更加沉默了。
所有人都明白,易思源说的是对的,他们没有办法将已经被融合的金蚕蛊重新分离出来,想要再次拥有蛊王,就只有等金蚕蛊的现任主人死了,金蚕蛊就会按照惯例诞下新的蛊卵,他们就又有办法选出新的圣女来了。
“可,他是个王爷啊!”七长老摸着自己下巴上的黑色小胡子,满脸地不赞同,“他可是皇帝的亲生儿子,若是我们杀了他,朝廷一定会把我们打成乱党,到时候不要说圣女了,就连整个苗族都要被毁了!”
当下便有好几位长老附和了七长老的话,苗族地处边界,虽然少受朝廷管束,但他们总能接触到朝廷的边军,更别提他们这里还有整个大商实力最强劲的南鹰军,已经充分见识到大商军队厉害的苗人们可不会不识相地和朝廷硬抗。
易思源却是笑了起来。
他的面容清冷,就像是立于雪山之巅的莲花,拒人于千里之外,一旦盛放,却又是那般绝美动人心魄,让屋子里的躁动又在一瞬间归于平静。
“七长老说的有理,我们的确是没能力和大商朝廷抗衡的,可,谁说赵思琴是死在我们苗人手中的呢?可怜的宁王殿下,为了给他心爱的王妃解毒,偷偷潜入异族部落,不幸被发现,这才死去的啊!”
这里,毕竟是边境啊,宁王隐瞒身份,偷偷跑到这边,遭遇到一些危险,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易思源镇定地想着,曾经数日同甘共苦的经历仿佛没有在他的心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他谋算着赵思琴的死亡,一心一意只想将他失去的、苗人失去的珍宝夺回来!
“咚咚咚!”
易饮水一听这声音,立刻将手中连续一个时辰都没有翻动一页的书卷给丢掉了,蹭蹭蹭地跑进里屋,掀开床板,将安沙从里面给拉了出来。
安沙全身大汗淋漓,拼尽全力才赶了过来,他一脸焦急之色,随意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喘着粗气道:“饮水姨,不好了,爷爷和小源叔想要杀了他们!”
这个“他们”,当然说的就是赵思琴和舒柔。
忽然发现赵思琴竟与金蚕蛊融合了,易饮水太过惊诧,没多想就把这件事给说了出来,当时易思源的状态就不对了。
那时候,易饮水还没有深想,结果出了那院子,易思源就像是回过神来一样,揽了向长老们汇报此事的活计,还让易饮水不要多管。
易饮水虽是大长老的徒弟,受大长老庇佑,但她在西苗做的那些事,已引得多位长老的憎恶,若不是大长老力保她,易家也选择保持沉默,她的下场不会比曾经的班秋好多少。这样的她,目前不去参加长老会,其实是件好事。
但饮水回去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越想越感到不安,就拜托安沙帮忙打探消息。
这里是东苗,是大长老的地盘,长老们紧急开会,自然也是选在大长老家中了。而作为大长老最疼爱的外孙,安沙自然是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那临时会场之中暗藏的一处密道。
那密道的入口本已被大长老给封了多年,却被调皮的安沙偶然发现,又偷偷摸摸地挖开了。这本是只有他一人知道的秘密,没成想,易饮水才来没多久,就恰好撞破了他。
被发现的安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选择认命,谁想,易饮水却轻而易举地放过了他。
因为这个意外,安沙和易饮水的关系突飞猛进,惹得宁微都吃了好几回醋。
那个入口,易饮水叮嘱安沙要快点封回去,不过安沙一直拖拖拉拉的没动手,这次易饮水犯了难,却恰好派上了用场。
安沙这只狡猾的小豹子,嘴里答应得痛快,说是要帮易饮水的忙,但毕竟事关长老们议事的机密,他本是打算偷听之后,捡些不要紧的告诉易饮水就罢了。
谁想,他竟然听到了那样惊人的消息!
外公他们竟然想要杀死赵思琴!不是赵思琴一个,是他们所有的人!
若只是赵思琴死,安沙说不定还会拍手称快,那么难搞的情敌死了,可不就是他的机会吗?但是舒柔也会死!这教安沙怎么能接受?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向易饮水吐露了真相,希望她能救下舒柔他们的命!
“除了七长老,易思源把所有的人都说服了,他们把七长老困住了,很快就要动手了!饮水姨,我们该怎么办?我不想舒柔死!”
从小到大,为了磨炼安沙的意志,他的娘亲、大姨和外公,早已让他见识到无数的生死,他的模样虽然阳光而充满活力,有着少年人独有的天真,可这天真却远比一般的少年残忍的多。
他的价值观奇特,没有一般意义上的善恶之分,就算有人死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但换成他在意的人,就大不相同了。
舒柔从未接受过他,但他对她的爱慕之心却没有半分的减少,他一点也不希望她受到伤害,更不愿意她死在外公的手里。
“饮水姨,你有办法的,对吗?”安沙充满希冀地看向易饮水。
此刻的易饮水,内心无比的矛盾。
易思源的心思、长老们的心思,她完全能理解!换作从前,她可能会做出跟他们一样的选择,因为那些事是“最正确的事”。
但这一切的信念,都随着班秋的死亡而崩塌。
夜深人静之际,她一次次回顾过往,一次次地反问自己,她所学到的、所坚信的那些,真的都是最正确的吗?
若那些都是正确的,班秋又为何会落到那般下场?如果说班秋代表着恶,难道她们就是绝对的善吗?
不,不是那样的。
易饮水想得越多,曾经坚固无比的信念就变得越发的支离破碎,最终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最正确的事,只不过,是无愧于心罢了。
易饮水沉默良久,久到安沙身上的汗水都已经挥发了,整个人受不住地抖了一下,才猛地抬起头来,道一声:“好。”
她会这么选,并不是认为易思源他们是错的,她只是有一种直觉,他们并不会成功。
而失败的结果,易饮水实在无法想象。
最好的办法,其实是她去阻止他们,但易饮水很有自知之明,连在长老会中很有分量的七长老都被他们困住了,她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多补救,减少损失。
这一个念头,当易饮水见到舒柔的时候,就更加坚定了。
明明那个小小的宅院已经被阿明等人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可舒柔却能利落地玩了一招金蝉脱壳,不仅把赵思琴等人早早地运送了出去,就连她自己,也钻进了密道,恰好与赶过来的易饮水来了个狭路相逢。
易饮水:“……”
舒柔:“……”
刷!舒柔立刻抽出了一根铁棒,二话不说,就冲着易饮水砸过去!
易饮水一边躲闪,一边压低声音叫道:“别动手,我对你们没有任何的歹意,我是过来帮忙的!”
“帮忙?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要帮倒忙?”舒柔冷声说道。
早在得知赵思琴竟然融合了西苗圣女才有资格融合的金蚕蛊之后,舒柔就觉得不好,而后,他们住的小院子更是被那个紧跟在易思源身边、对他们很不友善的阿明带人围起来了,她就知道要糟,马上就开始想办法逃离此处。
阴差阳错地发现了屋子下面的密道,便将赵思琴等人一早就送了出去,她则留下做掩护,还故意和门外的阿明大吵了一架,为赵思琴争取时间。
不过,即便是断后,舒柔也没打算自我牺牲,她猜想那些人今晚就会动手,于是就先一步想要逃掉,却没想到,竟然碰到了罪魁祸首易饮水。
要不是这家伙,就算赵思琴与金蚕蛊融合了,又有谁会发现呢?
舒柔相信,赵思琴是因为和金蚕蛊融合才保住了性命,因此,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打断这件事!
“对不起,白天的时候,确实是我不小心,但现在,我真的是来帮忙的。”易饮水连忙将安沙打听到的事情一骨碌地说了出来。
舒柔听得直皱眉,手中的铁棍却放了下来,问:“你能帮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