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快死的时候,会想做些什么呢?若是从前,舒柔一定会斩钉截铁地回答:复仇!她都要死了,又怎么能让那些害了她的人继续那么潇洒地活在世上?
可现在,她却不这么想了。
在看到赵思琴泪流满面的那一刻,她就不这么想了。
其实她醒来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他们说的话,她全都听到了。
舒柔已经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一开始,她满心都是愤怒,为什么上天要待她如此残忍,她才刚刚知道舒泽的为人,刚刚触碰到前世未知的谜团,老天爷竟然就要把她的性命给收回去了!
半年,只有半年,她要怎么才能查出所有的真相,让那些害她的人都付出代价?要知道,前世只是对付曾文良一人,她就花了足足七年的时光,更何况是身为丞相的舒泽?
可是,当她听到赵思琴那样哀求着大夫救她一命的声音,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绝望与无助,复仇的焦虑瞬间消散了。
她看着这个飞快地擦干泪水,强装笑颜跑到她床边来的少年,心中一片柔软。
“柔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一定很饿吧,我让厨房给你做点吃的,你想吃粥还是面条?”
他一口气问了她好几个问题。
舒柔却没回答,只抬起了刚刚恢复了一点力气的手,将他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抱住他的头,轻轻地说道:“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被她抱住的头猛地动了动,想要挣脱出来,却在感受到她微弱的阻拦的力道后,又安稳地停下了。
他还记挂着舒柔的虚弱,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怕伤到了她。
舒柔继续说了下去:“半年,好像很短,但比起我差点真死了,也强的多不是?”
“孙大夫没办法,我们还可以去找李大夫、王大夫、张大夫,顺便出去痛快地玩一玩,到最后,就算真的没办法了,非死不可了,至少,也还能有半年开心的时光。你觉得怎么样?”
“恩。”赵思琴的头闷在她的怀里,无声流泪,“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方云舟见状,冲顾修言使了个眼色,连同孙老大夫一起,默默地离开了屋子,将空间让给舒柔和赵思琴两人。
“三爷,我去叫厨房准备吃的,您请自便。”一出房门,顾修言就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方云舟知道,顾修言这是有怨气呢!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他都已经找来了天下最好的大夫了!孙老大夫不会说谎,他说治不了就是真治不了,连他都束手无策的毒,还有谁能治好呢?
方云舟摇摇头,没有在意这些小节,只略带歉意地安抚了孙老大夫几句,请他不要生气,也不要把这件事给泄露出去。
孙老大夫沉默了片刻,轻哼了声:“不过是一些不知所谓的小辈,老夫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可能和他们计较?”
还李大夫、王大夫、张大夫?他孙大夫都解不了的毒,那些个惯会传名声捞钱又没多少本事的大夫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被人当成冤大头狠狠地宰上那么一刀,哪儿得什么好?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不过,这种话,跟那些头脑发热的病人家属说了,他们也不会听的,还不如省下这口水。
“孙老大夫宽宏大量,人品更甚医品,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小侄还想再问问,孙大夫您游历了这么多年,走过那么多地方,就没遇到过某些特别的大夫?或者说,并不是大夫,却对毒药有些心得的人?”
孙老大夫的脑海中飞快地划过一个人的面孔,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的难看,低声喝道:“什么都别想!那些个心术不正之徒,比之庸医更可怕,和他们打交道,简直是与虎谋皮,搞不好一个人治不好,还倒搭上一群!”
方云舟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面上却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连连保证道:“是小侄想差了,孙老大夫您别生气,小侄绝不会再提,更不会跟那些人扯上关系。”
孙老大夫却很不放心,被方云舟一路送回了孙府,却在告别的时候又一次说道:“贤侄,千万别被诱惑,失了本心,那些人都是恶魔,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他们打交道!”
方云舟一脸诚恳:“你放心,我不过就是好奇问了那么一句,这些事,我是不会告诉小四的。”
孙老大夫这才安下心来,回去了。
方云舟坐回马车里,却有些心不在焉的了。
小姐竟然还活着!
知道这件事的阿喜简直是欣喜若狂,但因为保密的缘故,只能压下自己的激动,在外面还是一派愁苦忧伤之色,只有在舒柔的面前,才笑得一脸灿烂。
知道舒柔要跟着赵思琴出门,立刻就开始打包各种东西,整个人兴奋到不行,作为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看惯了京城的繁华,对于其他地方总是充满好奇的。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舒柔说个不停,讲那些个道听途说来的故事。
舒柔安静地听着,只要对上她的眼神,就回给她一个微笑,阿喜便又精力满满地做起事来。
舒柔没有告诉阿喜,自己只剩下半年的寿命。
虽然希望渺茫,但她绝不会轻易放弃,以前那么艰难都熬过来了,现在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只要还活着一天,她就不会彻底绝望。
正因为她的想法如此的积极,赵思琴也跟着开朗了起来,开始认真地策划起他们出行的路线。
名医要寻,但也要好好地玩。
他从读过的游记里去寻找,向有经验的人请教,方云舟自然是他的首选。
以前,方云舟说起自己的经历,就像是说故事一样,逗弄小辈的心思更重一些,知道赵思琴是真的要出门了,便没有说那些虚浮的东西,只谈了一些注意事项,赵思琴全都一一记下来了。
方云舟看过赵思琴的计划表,看到了他标注的那些地名,人名,思虑良久,最终还是决定把那个人的消息告诉赵思琴。
他没有明说,只是给了赵思琴一个锦囊,再三叮嘱他:“除非彻底没了希望,否则绝不能打开。”
赵思琴慎重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就这样,他们悄悄地准备了三天,然后借着让宁王妃入皇陵的名义,终于离开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