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楼下有一个不太大的花园，里面开着一簇一簇认不清名字的花朵，让冰冷庄严的建筑看起来生机勃勃。
    这种生机并非百花争艳的娇媚，而是奋力存活的抗争。亦如这里面的每一个人。
    阮明薇跟在时远光身后，找到一个阳光强度适宜的角落。他们刚才站定，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突然向这边走过来。
    他很瘦，肤色接近透明。怀中抱着一只病恹恹的小狗，在距离他们一米处，将它放到地上。
    “它叫什么名字？”郑佳佳看着那只在地上艰难蹒跚的小东西，不禁心生怜悯。
    “西西。”男孩没有抬头。他用手扶住西西，尽力让它站起来。
    “它怎么了？”
    “先天性的腿疾，从出生开始就是这样。”
    “好可惜。”
    男孩摇头，不赞同她的说法，“不可惜。它依然活得很快乐。”
    话音刚落，西西在他的助力下独自站起来一秒钟，复又倒下。虽然时间很短，但是依然开心地摇起尾巴。
    男孩见状，轻飘飘地开口说道，“如果人能和小狗一样，不畏疾病，无忧无虑该有多好。”
    他像是在说给郑佳佳，又像是说给自己。
    “人也可以。”
    “人不可以。”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人一旦患有疾病，就是废人。他什么都不能做，仿佛是人间的过客，只能观赏别人的多姿多彩，然后自己终日流连于病榻。”
    “不是的。”郑佳佳反驳他，“你不能选择疾病，但是你可以选择拥有怎样的生活。你不会成为人间的过客，因为你的存在，会让爱你的人快乐。即使真的有一天离开了，至少当他们想起你来的时候，嘴角可以微微上扬。”
    男孩子终于抬起头，他望向郑佳佳，露出两只漆黑的眼睛，沉寂已久的地方突然燃起一丝光芒，“真的吗？”
    “真的。”
    “我的存在真的有意义吗？”
    “是的，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人因你的存在而快乐。”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阮明薇接到郑丘逸的电话，他的声音哽咽，几乎是哭着对她说，“阮明薇，郑佳佳有救了。匹配人同意捐赠。”
    阮明薇放下电话，太阳正好从地平线上隐隐升起，自窗帘缝隙照耀进第一缕阳光。她闭上眼，感受绵绵的暖意。
    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天郑丘逸在抽烟时对她说的话，他说，“
    阮明薇，我穷极一生都在追求一束光。
    因为我一直认为，它是我的方向。
    以至于忽略了光以外的世界。
    但是其实，另一种生活也未必不好。”
    “我曾一度将你当成那束光。”
    “但是以后不再是了。”
    郑佳佳的手术很顺利。她被医生推出手术室的时候，阮明薇觉得隔壁床上那位捐赠人的眼睛很熟悉。一时间却没想起来。
    时远光自身后拍拍她，在她耳边说出两个字，“西西。”
    记忆一瞬间涌上脑海，阮明薇眼前募地浮现出那位抱着小狗的男孩子。
    原来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全都因果相连。
    许嘉木的脸已经消肿，拾光又继续开始营业。阮明薇再次踏进这栋房子的时候，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迎面扑来。
    许嘉木依然坐在吧台后面昏昏欲睡，咖啡桌上的绿植已经适应新的生活环境，顽强地存活下来。二楼休息室的窗户半开，不时有微风拂过，将薄纱帘掠起。
    一切好像都和从前一样，却悄然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郑佳佳重获新生，郑丘逸终日陪伴病榻之侧，一改往日风流倜傥的生活。她也逐渐厌倦聒噪的环境，默默地撤掉店门口的宣传板。
    唯有时远光，仍然矢志不渝地追随着她。
    “明薇姐。”许嘉木用手肘轻触她的手臂，示意她向杯中看，“在想什么？咖啡已经溢出来了。”
    “没事。”阮明薇回过神，连忙拿起纸巾擦拭桌面上的水渍。然后放下一片狼藉，懒洋洋地重新坐回沙发上，不耐烦地说道，“做咖啡好难，我不想再学了。拾光有你在就可以，如果忙不过来，可以少接顾客。”
    “顾客进来了再把人送出去？哪有这样的道理？”许嘉木无奈地摇摇头，知道她是在找借口，复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明薇姐，你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谁做咖啡时会穿地这么靓丽？”她瞥了一看阮明薇身上的衣服，开口调侃道，“性感吊带裙、精致的妆容、大波浪卷发……就差把‘我是美女’四个字写在额头上了。说吧，你要去和谁约会？”
    “约什么会。”阮明薇白她一看，嘴硬地说道。脸上却不合时宜地浮起红晕，“就你话多，信不信扣掉你这个月的奖金。”
    许嘉木闻言不禁咯咯笑出声，她调皮地对着阮明薇吐了下舌头，识相地没再说话。
    十分钟以后，一辆轿车缓缓停在拾光门口。正倚靠在沙发上的阮明薇机灵一下坐起身，她一边慌乱地整理头发，一边用余光向外瞥去。听到有人进来，连忙挺直腰板，佯装淡定。
    “欢迎光临！”许嘉木正站在吧台后面整理账目，低着头问候道。
    那人没有回答，也没有再继续向里面走。他静静地站在玻璃门旁，一言不发。
    许嘉木狐疑地抬起头，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漆黑锃亮的皮鞋。视线继续上移，一双长腿纤细笔直，黑衣黑裤，西装剪裁得体。她觉得这个轮廓有些熟悉，想要看清模样，却被一副墨镜遮住脸庞。
    “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许嘉木再次问道。
    “我想找一下阮小姐。”男人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许嘉木伸出手臂，刚想指出阮明薇的位置，脑袋突然轰地一下炸开，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是那个……沈君心？”
    沈君心，著名男演员。影视歌三栖宝藏偶像。出道多年，因为一部电视剧于去年夏天爆红，人气霎时间水涨船高。
    男人的身体明显停顿了一下，他没有回答，慌张地低下头，再一次重复道，“我想找一下阮明薇小姐。”
    “我在这里。”阮明薇踩着高跟鞋，从角落处款款走来，身姿婀娜，步伐摇曳。她在沈君面前站定，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指，对他问候道，“你好，沈先生。我就是阮明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