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长的灯管在头顶发出苍白色的光芒，时远光手中紧紧攥着酒瓶状的钥匙链。
    他已经整整盯着手术室的门口四个小时，期间身着白色衣衫的护士和医生时不时的进进出出。
    每一次人影晃动，他的脊背都会蓦地僵直起来，生怕护士手中拿着白色的单子来要求他签字。
    好在医护人员只是匆匆更换医疗器械和储备药品，并未注意到他的存在。
    时远光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胆怯，懦弱到不敢同他们交谈，甚至没有勇气询问阮明薇的状况。
    因为他真的不敢想象，如果阮明薇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他的脑袋很乱，曾经和阮明薇一同经历的每一幕都在此刻涌入脑海，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奔腾着咆哮，告诉他阮明薇之于他的重要意义。
    他手心里已经被指甲嵌出了血迹。
    时远光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这比让他去亲身经历这种切肤之痛都要绝望。
    “哪位是阮明薇的家属？”
    一个没有温度的声音将时远光的思绪拉回了冰冷的现实，他的身子一抖，起身回应道，“我是。”
    “嗯，签个字。”护士似乎对他一直没有询问的态度颇为鄙夷，极为官方的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纸，转到了时远光的方向。
    时远光的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锅，一瞬间天旋地暗，两眼漆黑得向前面栽去。
    “你怎么了？”小护士被他的反应吓到了，顿时花容失色，一直紧绷的表情也紧随着瓦解。“刚救好了一个，怎么又倒下去一个？”
    “什么？救好了？你是说……那个女孩子还活着？”时远光扶住冰凉的墙面，勉强让自己抬起头来，空洞的眼神里重新浮现出了点点星光。
    小护士摇摇头，颇为无奈，知道他是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放心吧，还活着。而且情况很好，伤的不严重。”
    “那她为什么会昏迷？”时远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再一次一字一句地确认道，“她真的还活着，对吗？”
    护士被她不敢置信的模样逗笑，也按照他的语气一字一句认真地回答，“阮明薇真的还活着。她昏迷是因为撞到了头部，但是没有伤及要害。”
    “那就好。”时远光的一颗心终于沉静下来，一时间高兴地忘乎所以，语无伦次地说道，“太感谢了。”说完，伸手就要冲去手术室。
    “别动！”护士眼疾手快，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挡住了刚刚嵌开一条缝的玻璃门，“病人家属不可以进手术室，一会儿就转到病房了。再等一等吧。”
    时远光从手术室门口一直紧跟到病房，一路上看着阮明薇一动不动地躺在手推床上的模样，心痛到不能呼吸。她那么爱惜自己容貌的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么多伤痕，一定会很难过吧。
    好不容易等到医生和护士安顿好阮明薇，也到了清醒的时间，他忙不迭的冲了进去，关门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身后的医生说了一句，“病人情绪不能太激动……”
    后面的话还没听全，就跟消毒水的味道一同被隔绝在了走廊里。
    “薇薇。”
    时远光按耐住胸腔里乱撞的心脏，轻手轻脚地走到阮明薇的病床前。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喜悦的，那么这一次的劫后余生对他来说一定算一个。
    劫是阮明薇，但是余生是他的。
    “嗯……”
    阮明薇的睫毛轻轻颤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清浅的回应。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疼痛，但是具体还说不出是哪里。但是每次当她试图活动的时候，都有一阵痛楚漫布全身。
    “我这是怎么了？”阮明薇在心里嘀咕着，她最后的记忆是在马路上回过身去捡钥匙扣，之后听到了一阵非常急促的刹车声，再后来便失去了意识。
    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她的身体一直在天空中漂浮，有的时候能听到别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有的时候能听到金属利器摩擦时发出的乒乓声，更多的时候则是处于迷离的状态。
    难道我出车祸了？
    她被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吓到，连忙睁开眼睛，想要求证一下自己的想法。
    “天花板……”
    “窗帘……”
    “纱布……”
    阮明薇的想法被一一证实，她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本来还想要活动一下身体，测试自己刚才没有知觉的双腿是否还在，却被一双手制止住了，“薇薇，不要动。”
    “医生说你需要休息。”
    时远光熟悉的脸庞映入她的视线。
    她想起来了，出车祸之前她和时远光在谈话，本来想要提出分手，但是一看到他悲痛的深情，便没有忍心。
    因为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所以一气之下只好跑开，然后就在那条马路上遭遇了车祸。
    刚刚经历过生死，又担心自己的伤势，反倒是让她心如止水，所以阮明薇并未表现出激动的模样。
    她点了点头，因为嗓子太干，没有说话。
    “医生说你的伤势不太严重，只是一些皮外伤。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时远光似乎知道她的担忧，一边替她整理好刚才弄乱的被子，一边温柔的说道。
    “但是你撞到了头部，所以不要随便晃动。知道吗？”
    他帮助阮明薇坐起身子，在后背处垫了一个蓬松的靠垫，但是因为怕她不舒服，又调整了好几次以后才最终放下心来。
    而阮明薇却像一个布娃娃一般，十分乖巧地任由他摆弄。
    但是思绪却不知道早已经飘到了何处。
    因为她听到了时远光话语里的一个关键词，撞到了头部。
    其实她是爱时远光的，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又一同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事情，默契地如同左右手一般。
    而时远光也早已经变成了能够让她坚定不移地信任的人。
    可是这次的打击，却让她无法彻底信任时远光了。
    两个人在一起，并不是有爱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