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政司和段衍原本也在宾客之中，见陆绍安离去，心下顿觉不妙，于是便也跟了出去，几乎是和陆绍安同一时间到达医院，看着眼前的景象，目眦欲裂。
    段衍冲上去一把揪住陆绍安的衣领，怒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早都计划好了吗？你不是说她会没事的吗？她人呢？我问你她人呢！”
    他拼命地摇晃着陆绍安，而他早已忘了反抗。周琦看不下去了，上前抓住段衍，说：“你冷静点！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灭火救人！”
    “滚开！”段衍一把挥开周琦，说，“不关你的事！”
    “段衍！”顾政司厉声喝道，“别闹了，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怎么能尽快灭火！”
    段衍这才冷静下来，配合起那些人的灭火工作，直到消防来，屋子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种情况下，即使没有被火烧死，估计也被烟呛死了。
    存活的可能性有多少，根本是不言而喻的……
    “我们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你怕吗？”万恺言靠在墙角，笑着问道。
    宋悦摇了摇头，说：“我不怕，就是有点可惜，不能让这个孩子来到这世间了。你呢？你怕吗？”
    “我怕。”万恺言笑着咳嗽了两声，道，“我的母亲还在等着我，我还有未完成的事业。我不想这么死在这里。”
    “可我们出不去了……”
    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高，氧气浓度也越来越低，浓烈的烟呛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宋悦拼尽全身的力气挪到万恺言身边，轻轻抱着他，说：“不过没关系，至少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你我都不是孤独的。”
    万恺言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宋悦。他知道宋悦是个坚强的人，却从未想过她竟能将生死之事都看得如此透彻。
    “别这么惊讶。”宋悦无力地笑了笑，声音越来越微弱，说，“我是个孤儿，从小被收养到一所孤儿院，受尽了虐待和折磨，被人凌辱，最好的朋友受辱去世，最爱的人也背叛了我。”
    “我一直觉得自己能多在这世上活一年，都是我赚到了。如果今天老天爷非要收了我，我也只好顺他的意了。”
    “你……”
    “我……我感觉没力气了……”
    宋悦靠在墙上的身子渐渐下滑，万恺言的情况比她好一些，立刻扶住她，喊道：“宋悦，坚持一下，多坚持一会儿就多一分希望，我们能活着出去的！”
    宋悦摇了摇头，握着他的手说：“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一个放心不下的人。如果……如果你能活着出去，能不能……能不能替我照顾他？”
    “不能。”万恺言想也没想地拒绝了她，冷声道，“我又不是做福利事业的，帮了你一个已经不错了。你自己的人，自己来照顾！”
    “我……我出不去了。”
    “别说丧气话！”万恺言将宋悦的身子按低，说，“尽量贴紧地面，我们还能坚持一段时间，这里火情这么大，很快就会有人来了！”
    宋悦听他的话伏低身子，果然感觉好多了。突然，她看见她所趴的那一处，地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和周围的地面并不特别在一条水平线上。
    “万恺言……万恺言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宋悦用力地拽了拽他，才发现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
    “你怎么了？”宋悦这才意识到，万恺言并没有跟她一起放低身子，而是保持在一个比她高一些的高度，不由得怒骂道，“你疯了吗！谁要你救我的！你给我低下来！”
    万恺言已经没了力气，宋悦一拽他便几乎是倒了下来，过了一会儿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
    “你看，这里是什么东西？”
    万恺言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也看到了那块有些凸起来的地方，不由得有些惊讶。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把地面上的地毯掀了起来，下面赫然是一块和周围地面分离开的板子。
    “也许，我们有救了！”万恺言眼中透着欣喜，对宋悦说，“看来你的命比我好，这次，算是你救了我的命了！”
    于是，两人合力打开了那块地板，眼前的景象令两人大吃一惊。地板掩盖之下，是一处深不见底的地道，有一条楼梯通下去。
    万恺言神情复杂地看了宋悦一眼，问道：“你怎么想？”
    溶血明白他的意思，思考片刻之后，说道：“反正留在这里也是等死，我们试试吧？你觉得呢？”
    “正有此意！”不知是不是错觉，宋悦觉得此时的万恺言眼神都变得明亮起来。也许那就是绝处逢生的喜悦。
    由于不知道底下的情况，万恺言决定自己先下去探探路，确定安全之后再让宋悦下去。宋悦待在楼梯口等着他，不过两分钟他折返回来，说：“下去之后是一条长通道，我不敢走太远，否则回来找你就来不及了，你，怕吗？”
    “不怕。”宋悦坚定地摇摇头，
    “万一走不通，万一是死路，我们就彻底被困死在里面了。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万恺言，别磨叽了！横竖都是死，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宋悦坚定的神情彻底感染了万恺言，他笑了笑，说：“那好，你下来，我拉着你。底下很黑，要小心一些！”
    万恺言伸出手拉着宋悦，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说不上来是什么。
    宋悦站稳之后，万恺言又折返回去，将地毯拖过来盖住，把通道口遮起来，然后在里面盖上地板。
    “你这是做什么？”宋悦不解地问道。
    “以绝后患，而且就算还是会被发现，也能拖延时间。”
    “你是要让他们都以为我们死了？”宋悦惊讶地问道。
    万恺言点点头，问道：“怎么？你不愿意？难道你还想自己以后的日子都活在提心吊胆之中吗？”
    “可是……”
    “既然你都说自己没有牵挂了，那么又为什么不索性让宋悦这个人从此从世界上消失呢？”
    宋悦沉默了。说和实际去做根本就是两回事，她很清楚自己心里放不下陆绍安，但她也明白，他们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了。
    “不如这样。”万恺言盖上了通道口，走到她身边，说道，“等我们走完条通道，如果我们能够出的去，你再告诉我你的想法。如果你还是想要留在这里，我可以送你去陆绍安身边。如果你不想，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送你去。”
    宋悦抬起头望着他，地道里一片漆黑，几乎看不见对方脸上的表情。
    “谢谢你，真的……”
    “这些日子你不知道对我说了多少谢了。可在我看来啊，还是拿出点实际行动来谢我比较靠谱。”
    宋悦微微一笑，说：“好，只要我们能平安出去，你要什么，只要我有能力，我都可以给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牵着手，朝地道深处走去。前途究竟会如何，没有人能知道。
    两人刚刚走了不久，便听到头顶传来轰隆声，随即地也颤动了一下，不过他们所在的位置并没有发生垮塌。
    “可能是外面的楼塌了。”
    “那地道也许还是会被发现。”
    “不会。”万恺言颇有信心地说道，“万家对于自己的丑闻，向来不允许公开，这医院是他们的产业，只要他们说这是一场意外，这就是一场意外。”
    “他们竟能这样颠倒是非黑白吗？”
    “这世界，远比你想的要肮脏龌龊得多。也许我，也不像你现在所看到的这样。”
    宋悦微微叹了口气，说：“如果能从这里出去，我想去学设计，成为一名设计师。”
    “设计师？你会画画？”万恺言诧异地问道。
    宋悦点点头，说：“不过从来也没做过设计，只是给一些出版小说做插画。”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万恺言笑道，“要是能出去，介不介意送幅画给我？”
    “这算是你索要的报答吗？”
    万恺言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说：“你说算就算吧。”
    这时候的他们，心里都没有更多的杂念，只是想着、盼望着，当眼前这条路走到尽头的时候，能有一束光亮照向他们。
    房子轰然倒塌的时候，几个人避闪不及，被飞溅的砖块砸伤了。火已经全部扑灭，楼却完全毁了。
    一直保持淡定的陆绍安再也忍不住，独自冲到废墟里开始用双手刨。大火烧火之后的高温还未完全退去，他却浑然不觉烫伤带来的疼痛，只是拼命地挖着。
    “绍安，你冷静点！”周琦上前去从他身后反扣住他鲜血淋漓的手，骂道，“你疯了吗？我知道你难受，但是这样除了伤害你自己还能有什么用！”
    “是我……是我害了她！”陆绍安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像疯了一般拼命地捶打自己，边打边念念有词地说道，“我就不应该把她带进我乱七八糟的生活里来……我什么都没有给她，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