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响,安静的室内发出一声茶盏坠地之声,众人一愣,当即循着那声音来处看去,却见竟然是沈苏姀桌案上的茶盏坠了地,而她自己正惊震的望着嬴纵这边!
沈苏姀终于明白适才嬴纵复杂的目光根本不是在向她暗示什么,他只是担心,担心一直以来她都不知道的问题终于要曝光,可笑,她竟然半分都没有想到!
沈苏姀定定看着嬴纵,忽然就想起了他自秦王府水榭之中一次次的沉睡,忽然就想起了在大秦宫宴之上那一杯杯带着冷香的酒……
浮生散,嬴渊对他用了浮生散!
牙关紧咬,沈苏姀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心在滴血,唇角却已勾起冷笑,语声沉厉道,“即便,即便是中了浮生散的毒,又如何表明和大秦皇室有关?!魏太子想以此来挑拨大秦君臣关系,却未免太过幼稚,也只有心本不正之人才会听你一面之词!”
没有人知道沈苏姀这几句话说的多么困难,拓跋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知道她在那片刻之间的失态已经引起了怀疑,便也只要如此弥补,果然,拓跋昀眼底的幽光在听到她这话的时候稍稍淡了两分,唇角兴味的笑意一深,转头看向了嬴纵,“这浮生散到底从何而来璴兄想必比本宫更清楚,旁的话本宫不多说,只是世人总是自欺欺人也难免可悲!”
沈苏姀皱了皱眉头,只挺直了背脊坐在原处,眸光低垂再不敢往嬴纵那处看!
她这般冷若冰霜的模样将适才的小小插曲抹了去,拓跋昀又看了她两眼这才完全打消了眼底的怀疑,沈苏姀是秦王妃,自然是站在大秦皇室那一边的,并且为了秦王她亦不愿璴意向北魏投诚,是以适才她为大秦皇室辩解的态度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拓跋昀双眸微眯,这才看向那老神医,问道,“你再为璴世子问脉,而后看看他的体质如何,下去之后好好地开个方子,只要是北魏皇宫里头有的好药都可用上!”
那神医便将那玉蟾蜍收进了盒子里,又为嬴纵问脉一番,这才退了出去,嬴纵收回手放下衣袖,对主位上的拓跋昀散散的拱了拱手,“多谢太子费心了!”
拓跋昀朝他举杯,“好说好说,莫说是一点药材,便是旁的什么只要本宫有的又有什么不能给璴兄的呢,本宫早就存了和璴兄相交的意思,只可惜璴兄一直在外修行,直到此番才有和璴兄把酒言欢的机会,本宫当然是要一表心意的!”
拓跋昀说着稍稍一顿,身子前倾了半分,“璴兄是从大秦来当知道大秦眼下之情势吧?”
璴意随意的喝着酒,闻言眉头一挑,“太子殿下说的是?”
拓跋昀便朗声笑了起来,“大秦皇上,唔,也就是本宫那位岳父大人,眼下正在病中呢,君临之内几位皇子夺位夺的风生水起,目前看来是煜王处于上风呢!”
拓跋昀说到此意有所指的看了沈苏姀一眼,而后又看向嬴纵道,“本宫和煜王有两分交情,自然是会支持他的,可惜还有一位秦王却不是个好相与的。”
拓跋昀往后若知道在他眼前的就是他口中那个不好相与的秦王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只是他面上的深情却有些胜券在握的意思,几乎是志在必得的看着璴意道,“煜王若是即为,秦王多年来培植的势力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哪怕有皇帝大秦也是一盘散沙,璴兄是要建立千秋功业的人难道还要留在那样的地方吗?再者说,当年苍穹本是独立部族,如今被大秦欺压了这么多年,也早该独立出来了,如此这般也好祭奠璴氏先辈们的在天之灵!”
沈苏姀压下了那浮生散带给她的心痛的震撼,至此她抬头看了拓跋昀一眼,拓跋昀根本就不是想扶持嬴策上位,在他眼中,嬴策也不过是棋子。
扶持嬴策上位,嬴策又怎能在短时间内平复嬴纵早先的势力,如此君臣不合朝野动荡之下,本就因为权阀倒台而战力渐弱的大秦又怎会是北魏的对手?!
拓跋昀走的一步好棋,嬴策恐怕也不是不知道他的用意,可与他而言,他应当是能想象嬴纵深浅的,正是因为知道嬴纵的厉害,才不得不与虎谋皮寻求外力!可到头来不过是作茧自缚饮鸩止渴罢了,沈苏姀眸光一暗,朝嬴纵那方扫了一眼。
这一看又勾起了沈苏姀心底的痛楚,旁人也就算了,可她已是他的妻子,却对他身上这样厉害的毒半分不知,有时候想一想,她为他做的当真是太少!
嬴纵知道这会子看起来巍然不动的沈苏姀在想什么,然而在这厅中,又是面对着拓跋昀这等心思缜密之人,嬴纵自然只能定下神来,听到拓跋昀的话他只是饶有兴味的转着手中酒盏,想了想轻笑着道,“太子这话,似乎有几分道理。”
这话听着似是肯定,但是因为他的语气太过玩世不恭难免叫人觉得他有些无礼,拓跋昀听着此话却不恼,也只笑着道,“好,璴兄知道本宫说的有道理就好了,反正璴兄在北魏之中的时日还长,待这两日国师的丧事办完具体的咱们可私下再谈!”
嬴纵笑着举杯,“敬太子殿下!”
拓跋昀笑着一饮而尽,扫了沈苏姀一眼也笑着道,“此番请上阳郡主来我北魏,亦是存着北魏要和西楚交好之意,郡主只管在宫中小住便是了。”
沈苏姀抬了抬眼皮,面色冷冷的不语。
拓跋昀见状也不恼,只对着一旁的礼乐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点了点头走了出去,不多时丝竹又起,十多个身披轻纱腰肢纤细的舞姬涌了进来,这些舞姬皆是容貌姣好之辈,加之得了训练,舞技不凡姿态惑人万分,在座的只有嬴纵是客人,这些舞姬便都使尽了浑身解数在他面前表现起来,嬴纵扬了扬下颔,身子靠进身后椅背之中观起了舞来!
拓跋昀见嬴纵这般眸光微亮,没想到自己这么一点小心思竟然落到了实处,他唇角勾起两分笑意,心道不管外间传的再如何厉害,也终归是男人!
拓跋家三兄妹都以为嬴纵再看场中之舞,可若此事有个人站在嬴纵的身后便会发现他的目光根本半分都没落在那些翩跹起舞的舞姬身上,他的目光穿过那舞群,尽是落在了沈苏姀紧皱的眉峰上,因着厅中舞姬们的表演,竟然无人发觉这点!
沈苏姀当然第一时间感知到了嬴纵的目光,对他这等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大胆行径更是哭笑不得,她微微抬头,正对上那双不知如何改了眸色的深瞳,那一点幽蓝不见,此刻他的双眸浑似浩瀚的夜空般深邃,只让沈苏姀耳边轰鸣阵阵,整个人快要坠入他细密温柔的视网之中,沈苏姀早先焦躁内疚的心被他安抚,与他对视一息之后才坦然自若的看向了别处。
“璴兄若是有喜欢的尽管开口,能得你心意是她们的福气!”
拓跋昀忽的开口,竟然是想将这些舞女赏给嬴纵,沈苏姀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紧,唇角下意识的抿了起来,旁的人不熟悉沈苏姀不知,可嬴纵却知道这是她心中不快的表现,他笑了笑,语声懒懒道,“庸脂俗粉,入不得本世子之眼!”
场中一静,还期待着嬴纵垂青的舞姬们各个煞白了脸,她们地位虽然不高,可却也是清白之身,相貌身段都是绝好的,不说能被这些主子看重,至少陪客的资格是绝对有的,然而这位璴世子一句庸脂俗粉,却把她们心底唯一的那点期待都磨灭!
莫说是这些舞姬觉得面上挂不住了,便是拓跋昀都皱了皱眉,这些人是他吩咐好特意安排的,若是一个识趣的客人这会子哪怕是做做样子都应该收下两个,便是不愿意收下也该称赞一番而后随便找个借口推了,可眼前这位,却是这般驳了他的好意不说还打了他一耳光!
拓跋昀心中有些不快,可忽的想到早前这位璴世子的张狂名声又有些想通了,这一位可是连昭武帝的脸面都敢打回去的人,这么想起来,他这话至多算个快人快语!拓跋昀这般一想心中倒是平复两分,可又蓦地想到璴意早前曾像沈苏姀求过亲,他不由得眉头一挑,这么说起来璴意对这位秦王妃恐怕是真的上了几分心的,拓跋昀想到昨夜底下人报上来的话心底已打定了主意,若璴意真的这般想,何不借花献佛让璴意满意,顺带着看着自己心爱女人被别人霸占或许还能叫那个嬴纵生不如死!
拓跋昀一瞬之间笑了起来,“璴兄看不上这些,相比是因为心中早已有人了,璴兄放心吧,本宫知道你怎么想的,总会想法子叫你如愿的……”
嬴纵听着这话心底一万头猛兽在狂啸,面上却还持着淡然神色,朝拓跋昀云淡风轻的举了举杯,他一会儿直言不留情面,一会儿又不动声色了,拓跋昀料定这璴世子对沈苏姀真有旖旎心思,便开始在心底谋划起来,然而他话还未出口,外头脚步声忽的响起,只见一身乌衣的齐永兴疾步而入,对着拓跋昀三兄妹道,“两位殿下,公主,皇上有些不好了!”
齐永兴乃是这宫中大总管,乃是魏帝身边的亲信,亦是他在安排魏帝身边诸事,他来报信,可想而知了,拓跋昀猛地抬手断了厅中丝竹,当下便起身看向嬴纵和沈苏姀,他还未说话,嬴纵那边也淡淡起了身,“皇上病重,太子只管去侍疾,我自己回去便是。”
拓跋昀点点头,看了沈苏姀一眼,二话不说大步走了出去。
拓跋浅也跟着疾步跑出,拓跋卓断后,交代一声送沈苏姀回去又对着嬴纵拱了拱手才走了,一瞬之间,整个大厅之中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客人!
虽则如此二人也不好表现过多,沈苏姀看嬴纵一眼又极快的错开,却不想嬴纵竟然看着她道,“时辰已晚,不如由本世子送洛阳候回去?”
沈苏姀拢在袖中的粉拳紧紧一攥,冷笑一声站起了身,“不敢当!”
话音落定,当先一步走了出去!
嬴纵站在原地笑着看沈苏姀的背影消失,这才在几个宫人的护送之下回到了自己的长秋殿,这些宫人自然是要奉命盯着他的,可他对沈苏姀的态度偏生有些莫测,倒是叫人瞧不出什么不对来,待回了长秋殿嬴纵又命宫人取了酒,佯装着自饮自酌了几杯方才沐浴歇下,整个宫殿只有他一个人住,那监视之人也只在殿外,夜沉如水,整个魏皇宫都安静了下来。
沈苏姀沐浴完准备歇下之时先叫身边的侍女点香,沈苏姀擅长制香,身边自然也带着些许的香料药丸之类,虽然不足以应对许多人围困的局面,可叫几个侍女陷入深睡却还是可以的,果然,那香没点上多久,外头便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一片黑暗之中,沈苏姀披衣坐起,静静地等嬴纵的到来!
刚到子时,一道悄无声息的气息忽然出现在了沈苏姀的屋子里,这气息轻巧无比,若非是沈苏姀自己运起了内力根本发现不了,足见来人内家功夫之高,沈苏姀眼底微亮,当即掀开了床帏,屋子里并未点灯,只有窗外些许的月光从窗口流泻而入,此时此刻,一道俊挺伟岸的身影正从那窗边走过来。
发现了床榻上的动静,来人脚步稍有一顿,随即更快的朝她这里行来。
嬴纵走近,还未说话便被沈苏姀一把拉到了榻上。
这幅情景让嬴纵觉得沈苏姀有些猴急,顿时惹得他莞尔一笑,这边厢沈苏姀已一把揽住了他的腰,低声道,“外头的人都已经睡实了。”
嬴纵本不是为了过来心猿意马的,奈何光线太暗地点太对她又离的她太近,因此他没顾上多想,在她道出下一句话之时先低头快准狠的将她唇擭了住!
沈苏姀本是要说那浮生散之事的,没想到嬴纵忽然这般,她先是一愣,下一瞬却主动靠了上去,双手攀住他的肩头和脖颈,整个身子都靠在了他身上,嬴纵喉头急滚几下,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黑暗之中两人都力所能及的克制,却抵不住呼吸越来越重,嬴纵的手在她腰身背脊之上游移,一颗心快被那浴火烧着,饶是如此他还是在他快要收不住的时候险险的停了下来,他低头去吻她的下颌,又抓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啄,不知过了多久才平复!
沈苏姀并不比他好,待呼吸平静下来却又止不住将他抱了住,语声微颤的道,“那浮生散是早早就中下的对不对?在骊山的时候你告诫我的那一次,就是浮生散对不对?”
提到骊山,沈苏姀只觉得恍如隔世,那个时候她初初开始布局复仇,还对他误会满腹恨不能一刀杀了他,他却已在那时告诫她,在宫中遇见那种香味的时候要离得越远越好,沈苏姀是知道他喝的酒有问题的,却没想到会是浮生散,浮生散乃是世上无解之毒!
嬴纵听出了她语气之中的哀恸,不由轻抚着她的发顶道,“并无大碍。”
沈苏姀恨恨从他胸口撑起身子,“怎会无大碍!你告诉我,当真没有解法吗?!”
嬴纵瞧她是真的着急了不由的一叹,又将她揽入怀中来道,“解法的确还未找出,不过你看到的,我内力深厚,足以应付,你看我哪里有不好吗?”
沈苏姀紧皱着眉头,闻言只将他更紧的抱了住!
嬴纵心中温柔满溢,扯过一旁的锦被将她盖了住,低声道,“这件事瞒着你便是怕你担心,你还想知道什么等离了北魏我都告诉你,今夜我来,却还有另一件事。”
沈苏姀浅吸了口气,语声闷闷的,“你说……”
嬴纵便在她额上吻了几下,“那国师的丧事只有七日,眼下只剩下三日,未央殿是国师的住处,除了国师身边的巫女和皇帝、太子二人之外旁人无皇令不能进,那殿中我已探过虚实,丧事为真,只是不知如何看出和牵机咒是否有关,因此我想着是否该带你去看看,可又有些担心由此引发了你的牵机咒,你既然得了微生瑕的问诊,此事便由你决定。”
“你何时去探的?”
嬴纵说完,沈苏姀却如此一问!
嬴纵便道,“昨夜。”
嬴纵便听到沈苏姀浅吸了口气,正不知她怎么了忽然觉得肩膀之上猛地一疼!
她,竟咬他了!
不仅咬,且还咬的十分用力!
嬴纵苦笑一笑,却是未阻她,等她咬够了自己松了口他才嘶的咧了咧嘴,她咬起人来从来都不是不疼的,沈苏姀听他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冷哼了一声,撑起身子来距离极近的看着他,“往后再有这样的事,我都要和你一起!”
嬴纵闻言一怔,心头顿时被暖化了,一把将她箍进怀中,先低头将她吻了一通才模糊的“嗯”了一声,沈苏姀这才满意的倚在他胸前,然后便道,“微生瑕说我身上有那下咒之人放的法器,我仔细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来那下咒之人在我身上放了什么,所以那地方必定是要我自己去一次才好的,或许能看到些熟悉的东西教我想起来别的,或许能遇到什么东西引发我的牵机咒也总能发现些蛛丝马迹!先不管解不解的了,弄清楚来处你我也要放心些。”
嬴纵既然对她说了这打算便也是这样想,自然就应了下来,然后便道,“这次离了北魏,无论如何都要先回一次昆仑,来北魏只是我已送信给了师尊,他眼下已在等我们,哪怕不能解也无碍,只要世上再无人能用这咒术伤你便可。”
沈苏姀当即点头要应下,可临了却又蹙眉,而后又撑起身子看他,“不可以。”
光线虽暗,可他二人离得如此之近旁的看不着那眼瞳却是能看清楚,嬴纵有些不解,沈苏姀便继续道,“昨夜我没问你对大秦之事有何打算,今日我却要问你了。”
嬴纵莞尔,抚了抚她的发顶道,“这件事容后再议。”
沈苏姀一把拉下他的手,“怎地是容后再议?难不成你当真想在漠北独立称王了?君临的位子本就是你的!眼下天狼军在漠北,君临又有你的势力,为何不回去夺回来!”
嬴纵听着她这义正言辞的口气失笑,“便是要夺,也要先离了北魏,你放心,此事我没忘,或者到时候送你去昆仑我再去处理这事如何?”
沈苏姀一把捏紧了他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嬴纵一愣,这回再说不出话来了,她和他一起去就代表着她又要再度踏入大秦的国土,要面对大秦的旧人,甚至还要面对昭武帝,她一心不再想踏入君临一步,却为何改变了想法?嬴纵略一思忖,并未说好还是不好,只磨挲着她的掌心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若你届时要将养身子或者要治病呢?眼下先将那国师之秘弄清楚。”
沈苏姀也觉得她想的太远,眼下人还没离开北魏呢,她便“嗯”了一声靠在他胸前,嬴纵看了看外头的夜色道,“明夜我来接你,眼下时辰不早,你睡吧,待你睡了我再走。”
沈苏姀应了一声“好”,而后忽然咕哝了一句“不准看那些庸脂俗粉”才往他怀中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眸子,嬴纵没想到她尚且记得宴上之时,顿时露出大大的笑意!
这一夜沈苏姀入睡的极快,嬴纵直搂着她快至天亮才走。
一夜好眠,第二日早起前来侍候的侍女并未发觉前一夜有什么不妥,又因为沈苏姀表现的十分安顺无害,连带着这些侍女都对她一个姑娘家却被带来异国他乡软禁而万分同情,连带着她们一个个的警惕感都降低了不少。
用过早膳,却整整半日都未有拓跋昀派人来,沈苏姀便问那两个拓跋卓留下的良妃面前的侍女道,“今夜不见太子派人来召,不知晚上会不会派人来”
其中一侍女闻言便摇头道,“姑娘不必担心,今日太子殿下不会见姑娘了。”
稍稍一顿,两个侍女对视一眼,先前那侍女才低声道,“皇上病重,太子和二殿下还有公主殿下都在皇上身边守着呢,太子殿下还要监国,还有看顾着国师的丧事,怕是连着几日都抽不出空闲来了,姑娘不必担心。”
沈苏姀点点头,而后又道,“听闻国师大人是十分厉害的人物,可没想到……哎,你们先前可见过国师大人?且不知是如何风华绝代的人物呢!”
说起国师,这两个侍女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却是齐齐摇头,一人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宫中能见国师的人极少,再者国师平日里都在修炼,是从来不会出未央殿的,皇上十分倚重国师,次次有事都是皇上去寻国师,此番皇上病重,多半也是因为国师故去。”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凝色,一时再不多问,她是十分之八九能肯定自己的牵机咒是那国师作乱的,她可没忘记上次拓跋昀带去君临的那个巫女竟然变作了前世苏彧的模样来对付嬴纵,这个国师既然知道嬴纵和苏彧的渊源,便是那最有可能下手的那个!
思及此,沈苏姀便又道,“说起来,我和太子殿下也有几分渊源,记得一年之前见他之时他面上并无面具,这一次却怎么见他面上带了面具,总觉得有些奇怪呢。”
这话一出,两个侍女面色微白。
沈苏姀看出不对来,面上表情更为无害温柔,“是我问到不该问的了吗?”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还是早先那人犹豫道,“这件事是太子殿下下令整个魏宫不可乱言的,奴婢们实在是不敢乱说,反正就是太子殿下自从上次从大秦回来就……”
那侍女说到这里已不敢再多说一字,又回头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松了口气,沈苏姀也不再逼迫,却是有些明白过来,拓跋昀的脸必定是在那次由詹氏操作的傀儡术刺杀之中受了伤不得已才戴上了面具,沈苏姀心中一凛顿时觉得拓跋昀必定因为此事对嬴纵仇恨甚深!
猜到了拓跋昀戴面具的原因,沈苏姀下意识的觉得他们不该在这北魏宫中多留,这么一想,忽然想到了早前孟南柯给她的卜测,一年之前她有死劫!在想到灵犀咒,沈苏姀忽然觉得昨天晚上嬴纵的提议绝好,离开北魏之后便应当速速回昆仑让师尊将她身上的灵犀咒解了,如若不然,她的死劫岂非就是他的死劫了!
沈苏姀只恨自己这几日想得太多将这一条忘了,打定主意今夜便和嬴纵提此事!
整整一日,拓跋昀果然不曾打扰沈苏姀,到了夜间,沈苏姀如法炮制,再度让外头的侍女陷入了深度昏睡,她自己则是穿戴整齐等着嬴纵,子时过半,嬴纵准时出现!
嬴纵着一身夜行衣,面上带着墨色的面巾,通身的墨色也压不住他风华慑人,沈苏姀这里却是没有夜行衣,便只能穿一件稍微利落点的宫裙,墨发挽做了个马尾束在脑后,浑身上下只有那块重华送给她的玉佩坠在腰间,嬴纵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满意的点点头,而后帮她系上一块白色的面巾,拉着她出了长信殿。
嬴纵对魏宫的熟悉程度远远地超出了沈苏姀的预料,他甚至已经知道这宫中的侍卫布防和换岗时间,他们住在偏西之地,而未央殿在东北面上,他们不得不横穿大半个魏宫才能到那挂满了缟素之地,国师停灵之地有重病守卫,嬴纵一路带着她顺利的入了未央殿!
虽然是国师所住之地,可国师眼下已经作古了,且尸体就停在那正殿之中,缟素如雪,香火盈盈,至极的安静和肃穆,还有股子因为黑夜而生的阴森和凄凉,沈苏姀乃是从战场上出来的人,当然不怕这等场面,却还是下意识拉紧了嬴纵的手。
二人从未央殿的侧殿宫墙而入,只见夜色之中只有那正殿之中亮着白飒飒的灯火,其他地方却都是黑着的,那正殿之中此刻只有一个身着白裙的少女守灵,看那身穿着,沈苏姀第一个想到了羽画,当即推测那守灵的只怕是国师身前带在身边的巫女。
许是因为国师的亡灵在北魏十分高贵,整个未央殿之外重兵把守,可那停灵的正殿之外却一个士兵也没有,不仅如此,整个未央殿都十分安静。
沈苏姀二人伏在殿顶之上朝那正殿看了看,只瞧见那前殿正中停放着一口披着白色灵幡的黑漆棺椁,棺椁之前冰冷的长明灯灯火亮着,那守灵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白色的灯火映照着她的脸,她的面色便有些惨白木讷的吓人!
“国师平日所用都被收走,他的书房都已被搬空,眼下这地方只有正殿还存着他的东西,这里的夜间一个时辰换一个巫女守灵,这殿中会有半柱香的空置时间,殿内并无士兵把守。”
沈苏姀点点头,嬴纵又道,“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要换人,我们届时进去便是。”
沈苏姀应是,便和嬴纵静静等着,果然,半柱香的时辰之后那灵堂之中的少女便开始整理放在身前的符文冥纸等物,而后朝着那棺椁磕了个头便站起身走了出来,眼见得那少女出了正殿左转朝未央殿更深处而去,沈苏姀和嬴纵气息一提便落了地。
北魏国师丧仪的特别安排大大的方便了沈苏姀和嬴纵,二人一路入了灵堂甚至不需要特别隐下身形,站在外头的时候还不觉得,可一等入了灵堂,那扑面而来的阴森之气不知怎地让沈苏姀都觉得背脊一寒,嬴纵却不让她在这灵堂之中多留,径直拉着他入了灵堂之后的内殿,那内殿是那北魏国师的寝处并着一处小书房。
后殿之中并未点灯,沈苏姀和嬴纵都运极了目力,一眼瞧去便知在此处生活的人习惯极简,整个内殿空荡荡的,除了必要的床榻桌椅甚至连多余的家具都没有一件,更为瞧见哪里放着什么私人之物,哪怕是下一位国师明日要住进来这里也不许重新收拾!
沈苏姀皱了皱眉,转而去了书房,到了书房总算看到了几分不同,这书房虽只是小书房,藏书却十分之多,书案之上文房四宝齐备,只是未见到和阴阳术相关之物,亦不见星宫命盘之类的东西,想来那些都放在原来的大书房!
沈苏姀打眼看了看那架子上的藏书,低声道一句,“这里的兵法古本十分齐全,有些我只在天玄宗看过,足见这位国师大人在这些方面亦有兴趣。”
嬴纵亦看到了那些书本,闻言点了点头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这处虽然是那位国师的小书房,可眼下也是一丝不苟,甚至连那国师的墨宝也看不见一张,整整齐齐的除了书便是书,沈苏姀仔细的感受了一下,她亦没觉得有什么不适,眼底闪过两分失望,沈苏姀道,“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出了。”
毕竟是九年之前的事,便是东陵不寿在她身上放了什么法器那他屋子里的东西也更新换代不知多少了,又怎能找到什么线索,况且东陵不寿人已死,又能问出什么?
“国师死因为何?”
“不知,连国师之死都并未对外公布。”
沈苏姀的眉头立时一皱,见此处找不到什么,当即拉着嬴纵转身走了出来,一出来便又是那灵堂,沈苏姀站在那棺椁十多步之外,忽然道,“我想开棺看看。”
嬴纵听着此话眸色微深,想了一瞬也并未反对,虽然死者为大,可此番这国师之死太过蹊跷,死因又不明,他二人心底都有股子要一探究竟的欲望。
特别是在几乎可以肯定东陵不寿就是下咒之人的情况下……
因为停灵之日还未满,因此棺椁并未封棺,只是合上而已,此刻那棺椁之上盖着一块写满了符文的灵幡,那咒文十分奇特,又因为殿中的阴森,不知怎地就叫人心中发毛。
长明灯灯火跳跃,殿中灵幡影摇,无端的让沈苏姀觉得背脊发寒,嬴纵放开她的手让她退后至殿门口,自己走过去一把将棺盖缓缓地推了开……
嬴纵站在棺椁之后,沈苏姀站在一旁靠近殿门之处,就在她专注的看着嬴纵开棺之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自己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影子!沈苏姀呼吸一屏豁然回头,入目便是一张清秀却木讷又煞白若鬼的脸——
是先前守灵的少女去而复返!
沈苏姀不知她何时出现,可第一时间已动杀意,然而就在她聚气成拳的那一刻,那少女不知为何忽然跪倒在了她的面前,深深伏地口中道,“国师归来,紫画恭迎,愿国师安宁往生,再得轮回,紫画必定灵前侍……”
那少女的“奉”字并未说出口,因为沈苏姀已一掌拍在了她的后颈之上,少女闷哼一声如按倒在地,身后一道劲风急至却是嬴纵到了她的身边,嬴纵已抬手欲要落在少女命门,沈苏姀一把将他的腕子抓了住,道,“她并未认出我来只将我当做国师回魂!且看那棺中……”
“棺中为空!”
嬴纵利落落下四字,沈苏姀眉头猛地一皱,她快步走到那棺椁之前探身朝那棺内一扫,黑漆漆的棺椁之中空无一物,当真是空的!
沈苏姀怔愣的当儿嬴纵将棺盖复原,她回过神来,看了那到底的少女一眼道,“时间不多,我们先走,有话回去说!”
嬴纵正有此意,当即带着沈苏姀上了侧殿的房顶!
二人一路御风走出十多步,某一刻,沈苏姀忽的一把将嬴纵的手紧攥了住,嬴纵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她,“怎么了?”
“不对!”
沈苏姀笃定的道出两个字,嬴纵凝眸,“何处不对?”
沈苏姀便抬眸看向她,“适才那巫女,怎会将我当做那国师回魂?!那国师年纪身量体型样貌都不可能与我相同,便是那巫女学了阴阳法术也不至于在灵堂看到个人都以为是那国师的亡灵!何况,那棺材之内根本就没有国师的尸体!”
沈苏姀心底涌出一股子诡异的不安,这种感觉不是自己面临危险的不安,而是自己陷入了一个诡谲怪圈的不安,她一把攥住嬴纵的手腕,“我回去看看!”
嬴纵也觉得不妥,更不会让她一个人回去,虽然半柱香的时间快到了,他还是一把揽住沈苏姀的腰身带着她原路返回,因是时间紧迫,这一次嬴纵的速度更快了些!
然而等他们回到灵堂的时候却发现原本晕倒在地的白衣少女竟然不见了!
沈苏姀下手快准狠,那少女不会这么快醒来,唯一的可能性便是这中间有什么人来过而后将那少女带走了!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第一反应就是此处危险得赶快走,既然已经有人来过此处,那么他们再回来便极有可能被人发现!
二人齐齐转身,可就在他们刚跨出一步的时候,身后的灵堂之中忽然传来一阵“噗噗”的诡异声响,沈苏姀背脊一寒,下一刻嬴纵已一把将她揽在了怀中,二人再度回身,目光在空无一人的灵堂之中一扫而过,最终,两人都看向了那黑沉沉的棺椁!
那不知名的诡异声响,是从棺椁之中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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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家作者大半夜写这个显见的是睡不着了,本来还想写的更惊悚点,但是委实自己吧自己先吓着了,步家军的美人们快出来一个在群里陪聊!嗷嗷嗷~步步又万更了!你们家作者好勤奋好努力,你们好意思泡都不冒一个么!~o(>_<)o~作者怕怕的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