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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姐弟之情,断头狠杀!!
    “阿姐——”
    沈君心语声嘶哑的哭喊一声,不顾身上的伤口豁然扑过来将沈苏姀一把抱了住,沈苏姀睡意尽消,眸光一垂就看到沈君心光裸的肩头上尽是伤口,她本不喜旁人触碰,更何况眼下沈君心还是没穿衣服,可听着这哭腔感受到沈君心双臂上的力道,她鼻尖猛然一酸没法子将他推开,只抬手拍了拍他背脊上没有伤口的地方,语声也有些艰涩,“还受着伤呢,先躺下,伤口若是再度裂开,受苦的可是你。”
    沈苏姀语声轻柔,却惹得沈君心眼泪更是簌簌掉个不停,一双手紧紧地抱着沈苏姀就是不撒手,语声嘶哑的道,“阿姐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那刘成武是个狼子野心的,趁父王病重之时将我抓了去,我要被他们打死了!”
    沈苏姀素来注重对沈君心的教导,若是平常,沈苏姀必定不会让沈君心露出这幅可怜柔弱的模样,少不得要斥他几句让他知道如何才是男子汉该有气度,然而这一次沈君心委实太惨,还差点丢了小命,沈苏姀即便要教育他也不会是在现在,不仅如此,这几句话更将她说的满心的心疼,想到他一个小孩子被关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不知道多少日还被毒打,更是忍不住抬手在他背脊上轻抚,口中安慰道,“不怕,现在我来了,无人可以伤你!”
    当初沈君心离开之时沈苏姀纵然心中有些不舍却还是将他绑了送回了西楚,因她知道他选择怎样的路才是最好,她口中虽然对沈君心十分淡泊,可从她让沐沉跟着沈君心过来西楚便可知道她对沈君心的用心,分开的这大半年她极少过问西楚之事,为的便是剥离了沈君心对她的那份挂念和依赖早点成长做个好世子,而她总以为往后相见的机会极少,自然不必强求这姐弟情分,毕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这大半年,她亦是压着心中的牵挂极偶尔才想起从前的事,直到沐沉回了君临她大大的松了口气之时她才明白自己对这个捡来的弟弟并非那般淡薄无情,想着沈君心已经在浮屠站稳了脚跟,她自己也对这段姐弟情分也有了个交代,可没想到他竟然能发兵十万威胁她来西楚,虽然不明白他是如何得知自己生了离开君临的心思,可这一路上她都在恼他的威胁,气他怒他,本想好了到了浮屠便要好好的将他收拾一番,却又不想他竟然遭了这等劫难,若是她再晚来两三日,岂不是姐弟二人便要阴阳永隔了……
    沈苏姀心中越想越觉得这事是因她而起,不由得内疚万分,那边厢沈君心已带着哭腔道,“阿姐,我对不住你,我实在太想见你才闹了这发兵的乱子,阿姐我错了,阿姐你带我走吧,我不要做这商王世子了,父王身子不好,若他有个什么意外,这浮屠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阿姐,我不要做世子了,我害怕,你带我走吧,带我回君临,我宁愿做个贵族公子……”
    沈君心语声发颤,浑似怕极,沈苏姀心头一片酸软,面上却是一片苦笑,莫说她现在在君临没了立足之地,便是有,沈君心又怎能当真离开自己本家回去沈家呢?在沈家,沈君心何尝不是和自己一样是个局外之人,而她自己又太明白无家可归的苦!
    当初,她可是为了守住苏阀连命也不要的……
    沉沉一叹,沈苏姀只得安抚他道,“先莫要说这些丧气话,这里是你的家,你的父王和母亲都在这里,你们刚刚一家团聚,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你是夜氏人,你不懂能拥有自己的本姓是多好的事,而且……而且现在哪怕是和我回大秦,也没法做个贵公子了……”
    沈苏姀这话脱口而出,全然没有意识到眼下自己对沈君心已经不同了,在她往常的意识之中,哪怕和沈君心有几分姐弟情分,可到底还隔着些什么,她会付出心力教导沈君心,会让沐沉为沈君心保驾护航,却不会想着假若自己有朝一日亡命天涯生死一线了还会带着沈君心,她不爱多管闲事,对有几分感情的人也只是做到仁至义尽,说到底她和苏瑾才是真的血浓于水的亲姐妹,而今次,她潜意识里对沈君心却已有所改变,苏瑾是她的责任她从一开始便是这个认知,现在,沈君心似乎也是她理所当然要保护的人了。
    沈苏姀本是要安慰沈君心的,可没想到沈君心听到这话却更是委屈,趴在沈苏姀肩头哭道,“这里不是我的家,除了父王和母亲之外我谁都不认识,其他人看我的眼神都是冷冰冰的,我说话做事都不能随心随性,还要时刻提防着别人对我使坏,我不要姓夜,我要姓沈,我也不要做贵公子,阿姐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世上只有阿姐对我最好了,阿姐你带我走吧,我害怕,我害怕他们杀死我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哪怕夜氏族人天赋异禀,可沈君心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罢了,沈苏姀经历过太多的阴暗龌龊,她太明白一个小孩子在王权的漩涡之中是如何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心中一酸,沈苏姀忽然生出两分动摇来,抚了抚沈君心的背脊方才轻声问他,“那我问你,你现在害怕不愿待在这里,那在你心底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吗?你父王对你好吗?你心底敬爱他吗?我也想让你随心所欲活的高兴,可男孩子要有担当抱负,你若是不愿留在浮屠,你父王半生的基业就要被刘成武那样的人霸占,你父王恐怕会有些失望,你愿意这样吗?”
    话音落定,沈君心一抽一抽的身子忽然一僵,身子微抬从沈苏姀身前退开,满面泪痕的看着沈苏姀发起怔来,他这鼻青脸肿的又哭红了眼睛的模样当真又可怜又好笑,沈苏姀叹着气替他拭泪,给沈君心一点时间来想清楚这个问题。
    某一刻,发着怔的沈君心忽然一把抓住了沈苏姀替她擦眼泪的手,“父王待我很好,开始还有些陌生,可父王对我似乎有愧样样都把最好的给我,从小到大,没有人那样待过我,他虽然病重几乎不能下床,可底下的官员都很敬爱他,我……我也十分敬重他,阿姐,我知道父王唯一的希望便是我,我不想让他失望……我……我想报仇!我……我想杀了刘成武!我……我喜欢受人拜谒的感觉,虽然我知道他们很多人都不是真心,可是我会努力叫他们臣服!阿姐,我想做个有抱负有担当的人,我想让父王母亲还有阿姐为我骄傲……我……”
    沈君心越说越是激动,似乎言语无法表达,沈苏姀眼底满是鼓励和理解的看着他,因她太懂他,宽容博大阳刚坚毅的父爱是母爱无法替代的,沈苏姀十分欣慰商王对沈君心的态度,而十二岁正是她带着步天骑去西境的年纪,那个时候的苏彧亦是志向远大野心泼天的,沈苏姀前世便是千军万马的掌控者,所以她不得不承认她心底更欣赏有抱负有能力的男人,对于沈君心,她的期望是他能活的自在,可他的天赋她看的明白,她不希望他碌碌无为的将自己埋没,此刻听着他这话,沈苏姀心底既宽慰又激动却又有些担心,野心越大,将来的日子便只会更加艰难,或许还有叫人猝不及防的大起大落,还会生死未卜!
    心中虽然担忧,沈苏姀面上还是欣慰鼓励的笑意,点了点头,“好,凡事顺应本心总是没错的,我知道你的天赋,既然你不想让你父王失望,那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沈苏姀鼓励的话说完,沈君心先是眼底一亮,却又很快的暗了眸色,垂着眸子语气恹恹,“可是……可是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这一次还遭了这样大的难……”
    说至此,沈君心更紧的攥住了沈苏姀的手,豁然抬头一双眸子切切的看着她道,“阿姐,在别人面前我可以装的很厉害,可是我不骗你……我真的很怕……”
    看着眼前的沈君心,沈苏姀心底某一处忽然被触动,双眸微闭,骤然想起了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轻轻一叹道,“你信不信,你父王也是会害怕的。”
    沈君心一怔,有些不懂沈苏姀这话的意思,沈苏姀便一笑道,“这世上,没有谁不会害怕,再厉害的人遇到紧要关头心里都会没底,你眼下还小,见的事并不多,会害怕很正常,面对敌手面对上苍有所敬畏是好事,越往后你会越来越厉害,如你所言,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臣服与你,到时候,便不是你害怕了。”
    沈君心眸光微亮,“那别人都会怕我吗?”
    沈苏姀面上笑意一淡,反握着沈君心的手郑重道,“你记住,不要做一个只会让人惧怕的人,因为惧怕并不比忠诚来的可靠,有时候,惧怕反而能激起别人的野心和抗争,只有忠诚才能让别人心甘情愿为你卖命为你驱使。”
    沈苏姀说这些话之时语声徐徐,无端的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沈君心眼底的泪意早已褪去,反而以一种崇敬仰慕的目光看着沈苏姀,默然一瞬,他忽然抓住了沈苏姀的手腕,“阿姐可以教我吗?阿姐可以留在浮屠吗?”
    沈苏姀闻言一怔,面上的表情有些犹豫。
    沈君心眸光簇闪,眼底又生出两分水光,急切的往前一凑,语声切切道,“我身边一个信任的人也无,我只信阿姐,阿姐还要回大秦吗?阿姐留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阿姐留在浮屠我才能把这里当做我的家,否则将来与我而言这里在这里我不过也只是个外人,阿姐,你留在浮屠吧,阿姐教我如何做个让别人臣服的人,从此往后这里就是阿姐的家,我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我一定会好好护着阿姐,谁也欺负不了阿姐!”
    听到那“相依为命”四字沈苏姀心头一动,看着沈君心切切的目光听着他这艰涩带着祈求的话语沈苏姀的心剧烈的动摇起来,沉默一瞬她才一笑,抚了抚沈君心肩头的墨发道,“我留下不留下可以稍后再说,眼下你还是先把衣裳穿上!”
    话音落定,沈君心一鄂,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赤着身子的,那锦被已然滑到了自己腰间,整个上半身都是赤裸的,因着屋子里十分温暖才不曾发现!
    面色一红,沈君心赶忙放开沈苏姀的手将锦被扯了起来将自己遮住,他这动作好似一个受了欺负的女儿家,惹得沈苏姀一阵好笑,摇了摇头起身去为他寻衣裳,不多时沈苏姀便拿了两件单衣过来,道,“自己穿上。”
    沈君心红着脸蒙头倒下,自己在锦被之下窸窸窣窣好半晌方才坐了起来,伤口还在疼,这一会儿的折腾面上又起了汗意,可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怔怔望着沈苏姀等她的答案,沈苏姀眯着眸子沉思半刻,转头一看只瞧见外头已然天光泛白,心底一叹方才道,“此事容我暂作考虑,我此番来本也没有打算立刻便走,因此半月之内你可以放心。”
    沈君心眼底有两分失望,不过很快又振作的笑了笑,朝外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一时有些疑惑似得,沈苏姀这才道,“眼下是在宫外的会馆,刘成武还不知你已经被我救出来,哪怕知道了恐怕也不会想到你在这会馆之中,你先养伤。”
    沈君心点点头,忽然又拉住了沈苏姀的手,“阿姐,你可会怪我?”
    这是再问他发兵威胁沈苏姀的事了,沈苏姀闻言苦笑一声弹了弹他的额头,“本来是打算怪的,现在你自己吃了苦头,就免了你的罚!下次不可再犯!”
    沈君心朗然笑开,还未说话却又扯疼了自己的伤口,当即呲牙咧嘴起来,模样万分滑稽,沈苏姀看的有些失笑,又道,“你身上药效恐怕还未去,眼下再睡一会儿为好。”
    沈君心想说自己不睡了,可看着沈苏姀一脸倦色便知她彻夜守着自己,当即便点头缩进了被子里,而后将身边锦被一掀,“阿姐,你也来睡。”
    沈苏姀失笑,将那锦被为他盖好才道,“我便是要睡也不是在这里,你身上有伤,快歇着吧,我也实在有些熬不住了,你安心睡,我让香词来守着你……”
    话音落下,沈苏姀不做停留的转身走了出去。
    沈君心看着沈苏姀的背影,眼底浓浓的都是失望!
    沈苏姀彻夜未睡,香词夜间不过小憩了一下便守在了外头,此刻听着吩咐当即替沈苏姀守着沈君心,沈苏姀则到了暖阁中去小憩,此时已经天色微明,沈苏姀睡了没多久还是按照往常的时间醒了过来,简单梳洗便去看沈君心,便见沈君心已经坐在床榻之上进食了!
    “阿姐!快来一起吃!”
    沈君心十分雀跃,说话的声调都不同,面上的青紫亦消退了下去,隐隐留着浅淡的痕迹,沈苏姀上前扫了扫他颈子上的伤痕,沈君心便紧了紧衣领道,“阿姐不必担心,不疼了。”
    早膳十分简单,见状便也坐在了他的对面,香词为她盛了一碗粥,沈苏姀便喝了一口,抬眸见沈君心精神尚好,便也明白他昨夜那模样是因为初初见她才未克制住,心底一叹这才道,“沐沉前夜入宫见到了你父王,得了你父王的谕令,我已经让人去调兵了,最多再有两日那十万大军便可归来,这两日你待在内室养伤。”
    沈君心点点头,忽的挑眉,“沐沉?”
    沈苏姀早前只说沐沉是苏家人,沈君心其实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到了此刻沈苏姀便不打算瞒着他了,便道,“是苏先生的本名,你往后唤他的真名吧,此番我还带了沐沉的弟弟沐萧,去传王令的就是他,他们兄弟二人一身的本事,我让他们往后助你左右可好?”
    沈君心眸色一凝,面色又恹恹的了。
    沈苏姀见状有些不解,“又怎地了?”
    沈君心唇角一沉,面色颓败,“阿姐,是我没用,若非是你,父王和母亲都要被我连累。”
    沈苏姀一叹,心知此番对沈君心打击有些大,便抚了抚他的发顶道,“你小小年纪本就不该承受这样多,是我不该让沐沉早早回去大秦,你放心,你的仇我来帮你报!”
    沈君心眸光微亮,却是又问,“阿姐让沐氏兄弟助我,是否还是打算回去大秦呢?”
    又听到“回去大秦”几字,沈苏姀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面上闪过两分暗色,她笑着道,“哪怕我决定留下,他们二人还是会助你,你放心吧。”
    沈君心抿了抿唇,满脸失望的低下了头,默默的喝着粥,仿佛被霜打了的茄子似得没了生气,沈苏姀见他这般心底有些发酸,却还是没法子下定决心应下沈君心,因她一旦应下,便必定会守信,而留在西楚和她的初衷是不同的——
    一顿饭沉默着吃完,不多时沐沉便过来为沈君心上药,这会儿沈君心醒着,沈苏姀便回避着站到了窗前看外头的皑皑雪色,耳边时不时传来沈君心倒抽一口气的声响,却到底不曾低呼出声,不多时,沐沉净了手走到沈苏姀身后,“主子,世子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伤口都结痂了,晚间再换一道药明日伤口便会大好。”
    沈苏姀点了点头,转眸便见沈君心已经穿好衣裳满头大汗的靠在床头瞅着她,沈苏姀看了他一瞬便道,“待会子写一份帖子给刘成武,就说苏氏已决定在浮屠城落脚,请他明日晚间来会馆一趟与我共商大计,再加一条,苏氏可供紫罗营军备。”
    沐沉有些讶异,默了默才点头,“属下知道。”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不再看沈君心,只看着窗外问道,“外头都有什么动静?”
    沐沉沉默一瞬,“世子身份有假的消息已经传出,局面有些不利,刘成武在后日午时对世子除以问斩之刑,若是后日午时沐萧未归……”
    沈苏姀目光一冷,“城中应当还有一万兵马并非紫罗营,那一万兵马在何处?”
    “剩下的一万兵马乃是上阳宫禁军,眼下上阳宫已经被刘成武接管,那一万禁军在城北的禁军大营之中,原来的禁军头领已被刘成武软禁,恐怕已经遭了毒手。”
    沈苏姀点点头,“若是沐萧未按时归来,你带着世子动用这一万禁军。”
    沐沉有些犹豫,“调动禁军需要王令……”
    沈苏姀摇头,“王令可以假造,他们的头领已经不在,有世子出面足矣。”
    沐沉闻言又回头看了沈君心一眼,“世子身上有伤。”
    沈苏姀浅吸口气转过身朝沈君心走去,口中又定定道,“有伤也要去……”
    沈君心并不知道沈苏姀和沐沉说着什么,看到沈苏姀朝自己走过来便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沈苏姀弯了弯唇道,“这上药见效很快,明日你便会轻松许多。”
    沈君心点点头,沈苏姀又道,“你可害怕刘成武?”
    沈君心闻言眼瞳一缩,急忙抓住了沈苏姀的手,道,“有阿姐在我就不怕。”
    沈苏姀闻言心底一叹,点了点头,“好,明夜为你报仇!”
    沈君心眉头微扬有些不解,沈苏姀便抚了抚他的发顶道,“先睡吧,你这身子得好好恢复,别的自有我呢。”
    沈君心心底还有些疑惑,可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却满是信任,点了点头便滑进了被子里。
    沈苏姀坐在一旁看着他闭眸,因着药效没多时便入了梦想,沈苏姀这才站起身来朝外走,沐沉在她身后跟着,刚走出内室沈苏姀便道,“沐沉,让你留在西楚辅佐世子你可愿意?”
    沐沉脚步一顿,“主子何意?”
    沈苏姀想了想朝暖阁去,沐沉便一路跟着沈苏姀,待沈苏姀在暖阁窗前的榻上落座方才听到她道,“你们兄弟二人年纪尚轻,何必就此蹉跎,往后就留在西楚吧,当然,我只是一个建议,最终的去留还是你们自己做主。”
    沉吟一瞬,沐沉面色沉凝的问,“那主子呢?”
    沈苏姀双眸微暗,“我需要想想。”
    沐沉点点头,“属下知道了,属下先去送帖子。”
    沈苏姀颔首,沐沉便转身走了出去。
    沈苏姀独自坐在榻边,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不多时又轻咳起来……
    沈君心一睡便至华灯初上,醒来第一件事便寻沈苏姀,见沈苏姀在自己身边方才放下心来,沈苏姀见他这幅患得患失的模样眸光一暗,同他用过晚膳之后又看着沈君心喝药睡了下去,待出了内室便瞧见等在外头的沐沉,沈苏姀眸光微凝,“宫里有消息了?”
    沐沉点点头随着沈苏姀到了暖阁,“刘成武明夜会来会馆。”
    微微一顿,沐沉又问,“主子有何打算?”
    沈苏姀想了想,眸光落在了外头院子里的银甲军身上,思忖须臾,语声低低吩咐起来。
    沐沉越听眸光越是沉暗,末了才点点头,“好,属下这就去安排。”
    沐沉转身而出,刚走到门口便遇见了站在门外的孟南柯,沐沉对着孟南柯点了点头两人便擦肩而过,孟南柯走进门来便听到了沈苏姀的轻咳声,眸光一沉走上前来为她诊脉,而后眉头紧皱,“小苏,你这两日又咳血了?”
    沈苏姀摇了摇头,“我一直在吃药,你无需担心,过来是有事?”
    孟南柯凝眸看了沈苏姀一瞬,目光便看向了内室,“你打定主意明夜下手了?”
    沈苏姀点点头,语声不容置疑的道,“至多后日一早那十万大军便能到浮屠城外,明夜是最好的机会,这四万紫罗营不可小觑,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孟南柯点点头,有些犹豫的问,“你恐怕不放心将沈君心留在西楚。”
    沈苏姀苦笑着摇头,“你想让他无家可归?”
    孟南柯看着沈苏姀不语,沈苏姀便随手拿起一本书册道,“他是夜氏人,有自己的野心,留在西楚最好不过,至于将来成或者不成,但看他的造化。”
    孟南柯一叹,“看来你会留在西楚了。”
    沈苏姀微微蹙眉,一时没有否定,孟南柯便道,“其实你留在西楚也未尝不可,大秦……”
    孟南柯欲言又止,沈苏姀听着此话却是眉头一皱,却也不过是一瞬,而后便将平静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书册之上,孟南柯见状将一旁的四角纱灯挑了挑,屋子里光线顿时一亮,便是这一亮,愈发衬出沈苏姀煞白的面色,孟南柯见状深深一叹,只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来,口中语声放软了道,“这里是补气血的药,莫要忘了吃。”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孟南柯便摇了摇头朝外走去,刚走出几步,沈苏姀忽然道,“配置鹣鲽引解药的药材上阳宫之中或许有,等这城中之事告一段落便在此制好解药吧,华庭的性子直爽却刚烈,届时或许会举剑杀你,你做好准备吧。”
    孟南柯脚步一顿,默然一瞬才迈步走了出去。
    沈苏姀朝他背影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心底轻轻一叹。
    一夜安眠,第二日起来沈君心身上的伤口已经好了许多,人都能下地走动,只是为了不叫外头的银甲军发现只能在内室走动罢了,因着今夜请了刘成武前来,沈苏姀特地让香词出门制备了酒席送入会馆,会馆之中的银甲军里里外外不到三十人,得知晚上刘成武要来便放了香词出门,饶是如此还是派了人去盯梢,后来发现香词果真只是去订酒席方才放下来心来,这几日沈苏姀几人安分守己的消息日日送到刘成武眼前,刘成武更是查了大秦岭南苏氏的消息,一来二去倒是肯定了沈苏姀一行的确是和岭南有关,又加上是沐沉奉王令去游说的,刘成武便彻底的相信了沈苏姀,倒是对沐沉还未完全放下戒心,只想着等斩了假世子之后再看沐沉的表现再做论断,酉时过半,刘成武骑着马带着十多个亲随到了会馆门前!
    此刻天色已经全黑,会馆之中亮起了灿然的灯火,将这亭台楼阁愈发显得错落恢弘,刘成武亲临,满院子的银甲军都前来见礼,刘成武很是满意的挥了挥手,大步的朝沈苏姀几人住着的院子走去,刚走到门口便看见了一身大红袍子的谢无咎,刘成武只知道谢无咎是苏家人,却不知道他到底是何身份,谢无咎本就生的一副好面孔,举止优雅贵气,一身红袍加身更是风华妖娆容色慑人,虽然是男子,可任何人对美的事物都存宽容和好感,刘成武心底赞叹苏阀一个下人也有如此气度,当即更对这一行人起了利用招揽之心。
    谢无咎面上挂着几分恭敬的笑意,双手抱拳道,“刘将军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了,五姑娘已经等了将军许久,将军这边请!”
    美人相候,饶是刘成武并非个好色之徒也绝心旷神怡,当即朝谢无咎指的方向而去,走入院子,便瞧见正厅的门前站着个一身烟蓝色百花缠枝裙衫云鬓高悬的沈苏姀,当日见沈苏姀她着白,人虽然爽利却稍显清冷,今日这一身烟蓝色装扮却叫她显得温柔动人起来,刘成武眸光微亮,当即快步上前,“五姑娘久等了,本将军这几日公务繁忙这才来晚了!”
    对美人有礼自然会给人好感,沈苏姀朗朗一笑,亦学着男子那般对着刘成武拱了拱手,“将军公务繁忙还能来与在下一聚,委实是给苏氏脸面,在下不甚感激,将军里头请!”
    沈苏姀分明是个绝色女子,可行事自称却有几分男儿的洒脱做派,并非寻常贵族人家矫揉造作的女子,这等情状在刘成武的认知之中只有商贾家的女子常年在商道上历练下来才会如此,看着沈苏姀年纪尚轻,刘成武心底不由赞叹沈苏姀小小年纪已能代表苏氏出来行走,见她面上的笑意爽朗之中带着两分殷勤,更觉苏氏是打定主意要靠着自己的将军威风在浮屠做生意,心中一定,当下便随着沈苏姀进了屋子。
    那屋子里点着袅袅熏香,分席而设的宴会之所设在暖阁之中,沈苏姀抬手一请,“将军这边请,几杯薄酒不成敬意,因是太过匆忙委实有些简陋了,请将军莫怪——”
    口中说着简陋,刘成武却一眼就能看出这宴会上的菜式都是城中最好的酒楼之中最精致的菜品,这样的手笔自然也只有苏氏才会觉得简陋了,刘成武心中百转千回,已随着沈苏姀的引导坐到了主位之上,下面除了沈苏姀和谢无咎之外还有孟南柯和嬴华庭,刘成武大手一挥笑道,“五姑娘实在是太客气了,诸位也快请落座!”
    刘成武进了屋子,他身边只有两个亲随跟着走了进来,其他人都留在了外头,门扉掩住,屋子里顿时暖和起来,酒菜早已摆好,这屋子里只有香词一人站着侍候,沈苏姀四人相继落座,沈苏姀当仁不让抬起酒盏道,“第一杯先敬将军,还望往后将军能多多照拂苏氏。”
    刘成武笑着仰头喝下,眸光一转看向谢无咎几人,“岭南苏氏之名本将军早有耳闻,而今所见不仅苏五姑娘风华无双,便是这几位也都叫刘某心折,苏阀果然名不虚传!”
    沈苏姀笑着看了谢无咎几人一眼,“刘将军谬赞了,这几位都是我门中管事,各个都是有本事的,往后将军便会知道他们的厉害,这两日在下已好生思量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在浮屠设立苏氏的分堂,当先在城中做丝绸和银号的买卖。”
    丝绸和银号都是时下最为赚钱的行当,却又非大家不能做起来,显然,苏氏绝对有这个能力,刘成武闻言满意的笑着,却是在等沈苏姀接下来的话,沈苏姀仿佛知道他的心思,当即道,“至于军备方面,刘将军只管开口便是,苏氏必定全力支持将军。”
    刘成武双眸一亮大笑起来,“五姑娘做事利落痛快,刘某敬五姑娘一杯!”
    沈苏姀笑着喝下一盏,香词便为诸人添酒,刘成武眸光一转有些奇怪,“怎地不见先生?”
    沈苏姀眉头一挑,有些感叹的道,“在下早前请过,可先生说身子不适未来,眼下应当在自己房中,将军可是想见他?不若在下去将他请过来?”
    刘成武不用想也知道沐沉眼下必定还无法全然接受现实,他倒是也能理解,赶忙道,“不必了,他和苏五姑娘并非同一路人,咱们好生聊着便是!”
    对于刘成武而言,沐沉是政客是谋士,而沈苏姀只是商贾,唯利是图便是,没有那么多的主仆关系在,显然要让人放心得多,沈苏姀万分明白的点头应是,不想刘成武又问,“岭南苏氏素来神秘,刘某对苏五公子的名头如雷贯耳,却不知五姑娘和五公子的关系……”
    沈苏姀闻言赫然笑开,看着刘成武道,“苏氏门中只有一人行五。”
    刘成武听着此话开始还未反应过来,待看清了沈苏姀面上笃定的笑意之后方才豁然开朗,当即不可置信道,“莫非五姑娘便是那……”
    沈苏姀大笑着点头,“将军英明,女子在大秦行商多有不便,因此才隐藏了身份。”
    刘成武点点头,有些诧异沈苏姀的坦然相告,更惊疑与传说的苏五公子便是眼前容色绝艳的女子,又一想却觉得自己捡到了宝,若是得了苏阀鼎力支持,往后浮屠城的军备又有何担忧,这么一想当即有些心花怒放,再度主动举杯,“倒是刘某有眼不识泰山了,五姑娘好厉害的魄力,刘某也要为五姑娘折服了,刘某敬五姑娘一杯!”
    刘成武和沈苏姀一问一答说的开心,谢无咎和孟南柯却都只是看戏,嬴华庭虽然意识混沌,却是得了孟南柯的吩咐,因而亦是十分乖觉的用膳,刘成武不时的看着另外三人,见另外三人面不改色的镇定模样心中更是叹服,酒意上涌,竟是没有半分怀疑,饮得正酣,沈苏姀忽然举杯看向了窗外,有些可惜的道,“这大冷的天,外头这些军爷倒是要遭罪了,索性今日在下要了二十多坛醉花阴来,不如给军爷们送去些?将军看可好?”
    醉花阴乃是西楚名酒,非贵族饮不起,按理来说这些将士有任务在身并不好饮酒,可美人心意岂可辜负,刘成武当即对身边一个随从道,“五姑娘有心了,你去传我的令,就说让外头的兄弟们喝点酒暖暖身子,切不可贪多。”
    那随从拱手应是,而后便走了出去,门外有早前的护卫等着,当即和那随从一起去给外头的银甲军们发酒了,屋子里沈苏姀感叹,“将军治军严明,难怪商王对将军信任有加。”
    刘成武闻言眼底精光一闪,笑着道,“王爷眼下也只有本将军可以信任了!”
    沈苏姀随声附和,一言一语之间哪怕刘成武很能喝这会儿也已经飘飘然起来,沈苏姀言笑晏晏一阵,一边的谢无咎又上了场,那些捧场的圆滑话谢无咎信手拈来,没一会儿便将刘成武说的喜不自胜,眼看着一壶一壶的酒下肚,刘成武身边的亲随不由的低声提醒刘成武时辰不早了,沈苏姀看了外头一眼,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将军何必着急?”
    刘成武能做商王臂膀多年,到底不是个全然耍浑的,闻言已将手中酒盏放了下来,摇头道,“五姑娘有所不知,明日便是那假世子的问斩之日,今夜本将军还要去叮咛一番。”
    沈苏姀眉头微扬,也放下了手中酒盏,问,“将军怎能断定那世子为假?”
    刘成武眉头一皱,只觉沈苏姀这话问的奇怪,只是今夜委实开心便不做计较,只万分豪气的道,“本将军说是假的便是假的——”
    沈苏姀笑,“商王对将军有知遇提携之恩,若是弄错,明日一刀下去便是误杀了王爷的血脉,到时候将军就不觉愧疚吗?”
    刘成武心底生出愠怒来,因着酒意上涌,当即叱道,“老王爷年事已高已经不能明辨是非了,竟然认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为世子,本将可不许那些人胡来!”
    沈苏姀眼底露出恍然,顺口便道,“那大司命大人许诺了将军什么呢?”
    刘成武没有防备,当即道,“大司命大人许下了本将军浮屠城城主之位——”
    话音落定,猛然觉得不对,这才双眸一冷看向沈苏姀,想到沈苏姀不过一个小小商人往后还要依靠自己便觉得暴露了也没什么,当即嗤笑一声道,“本将军相信伍姑娘不是乱说话的人,今夜的小聚就此结束吧,等明日斩了那假世子本将军在和五姑娘细说!”
    所谓的择新世子是假,这刘成武本就打算的是断了商王血脉而后拥兵自立为城主,再加上朝中有大司命撑腰,他这个想法并不难实现,沈苏姀双眸微眯,眼看着刘成武起身要走也不拦着,可便是在此刻,内室之中却传来了“哐当”一声响!
    刘成武起身的动作一顿,一双眸子赫然看向了内室的方向,问,“是谁在里面!”
    沈苏姀面上的殷勤和爽朗一点点散去,那笑意竟然让刘成武这等将领感受到了一丝冰冷,沈苏姀看着刘成武,点漆般的眸恍若寒星,“将军当真要见里头的人?”
    刘成武已经察觉出了危险,可又不愿看沈苏姀装神弄鬼,当即固执的看向了内室的方向,沈苏姀见状满意一笑,当即拍了拍手,清脆的掌声落定,一人白袍玉冠手持长剑从内室走了出来,刘成武和那亲随在看到沈君心的那一刻眸光已是猛然大变,而后目眦欲裂的看向了沈苏姀,“怎么、怎么会是他!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话音落定,还未等沈苏姀答话那亲随已经拔剑而出,可剑拔到一半,已有一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颈,那亲随回头一看,却是一直温婉沉默的为众人添酒的香词,此刻的香词冷着一张脸,不带半分感情的看着这亲随,只要他敢动,她的剑便会要了他的性命!
    沈君心面上的伤痕基本消去,十二岁的少年郎有着皓月烈阳般的俊朗矜贵,他从内室而出,径直走到了沈苏姀身边,将长生剑举起,口中唤一声,“阿姐。”
    沈苏姀的席案距离刘成武的主位不过三四步距离,听着沈君心这一声,刘成武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眸子,酒意上涌,浑身乏力,可凭着军中这么多年的历练他还是逼迫自己稳住心神,看了看掩着的门扉,心知外头必然出现了变故,这才缓缓地将手往自己腰间摸去!
    沈苏姀将他的动作看的分明,却不去管,只笑意从容的看着沈君心,抬了抬下颌示意刘成武二人,“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敢举剑反抗吗?”
    沈君心双眸一狭,看了刘成武二人一眼,“他们好像很害怕!”
    沈苏姀笑意当即一盛,眉梢眼角皆是傲然飞扬,便是那一刹那,她那本就倾国倾城的面容好似生出了耀目的光芒,便是谢无咎和孟南柯都看的呆了呆,而距离她最近的沈君心眼底更是满满的崇敬与仰慕,便见沈苏姀指尖轻轻落在了沈君心捧着的长生剑上,笑意温存,语声却冰冷而莫测,“你看到他们的眼神了吗?”
    沈君心闻言有些莫名的看向刘成武二人,那亲随不敢乱动,可是刘成武看到沈苏姀指尖触剑的动作却感受到了一股子泰山压顶般的杀意,他下意识的一把按上了腰间的长剑,然而他的剑只拔出一半,眼前忽然有一道神秘莫测烟蓝一闪而过,脖颈上一凉,他甚至还未感受到疼痛变没了只觉,“砰”的一声闷响,沈君心只觉得手中剑身一轻眼前一花,再定神之时,沈苏姀已旋身坐了回来,烟蓝色的裙裾偏偏而落,肩头的发丝无风自动,定睛一看,沈苏姀手中的长生剑上一片红艳刺目,而在沈苏姀五步之外,一具失了脑袋的身躯还保持着拔剑的姿势端坐在那里,光秃秃的脖颈血肉模糊血沫直冒,巨大的血腥味骤然刺鼻起来,沈君心心头一颤,眸光垂下,赫然看到了跌落在沈苏姀脚边仍然双眸大睁的人头!
    沈苏姀掏出一方白巾缓缓擦着长生剑,口中轻轻说完了适才尚未说出口的话,“你要牢牢记住,因为那是弱者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