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中哀声缟素,寿康宫中亦没有好过多少,沈苏姀三人满面焦急的等在外殿,嬴华庭已看着路嬷嬷怒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分明早已经吩咐下去不可让皇祖母知道华景的事,怎地却还是被皇祖母知道了?嬷嬷一直在皇祖母面前侍候,你且给我个解释!”
路嬷嬷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公主恕罪,小人知道公主的吩咐也知道事关重大不可掉以轻心,小人本来是一直守在太后身边的,可为太后煎药这样的事却一直是小人亲自盯着的,早间便是小人去药房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再回来之时太后就已经知道了三公主的事,小人问遍了这殿中守着的人,谁也不承认是自己说漏了嘴,都是小人有罪,请公主责罚!”
嬴华庭闻言便冷冷抬眸扫了周围一圈,冷笑道,“她们倒是敢承认,今日倘若皇祖母有个什么大碍她们可没有什么好下场!嬷嬷起来吧,此事和你无关。”
路嬷嬷眼眶一红,到底是先站了起来,几人往内室入口看了一眼,路嬷嬷当先入了内室,里头的太医正在诊治,沈苏姀几人不好打扰,便在外头等着,沈苏姀看了一眼嬴华庭面上的沉痛心底亦是一片凉,再转头看看嬴纵,他独自一人站在窗棂之前,周身都笼着一抹肃杀冷清之意,陆氏自小到大乃是待他最好最为亲厚之人,他心底怎能不担心。
沈苏姀心底正一片纠结,猛然间一道脚步声响起,一个满头大汗的朱衣太医从内走出,至沈苏姀三人之前一拱手,眉头紧皱的道,“王爷,公主,侯爷,太后此番委实凶险异常,下官们……下官们一时已是寻不出个有效的法子了!”
嬴纵豁然皱眉转身,沈苏姀心头咯噔一下,嬴华庭这边厢已经急急上前,“皇祖母眼下如何了?莫非……莫非已经是救不得了?!”
那太医被嬴华庭怒喝的心头一颤,赶忙附身跪地,语声发颤的道,“不是不是,都怪下官不曾说清楚,并非是救不得了,下官等人已经合力稳住了太后娘娘的病况,只是太后娘娘的身子早前本就已经受了重创,此番悲怒之下更是伤了心脉,再加上太后娘娘年事已高,如今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却几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下官等人委实……”
嬴华庭双眸一凝,“什么油尽灯枯?!皇祖母早前虽然意识不清可身子却还算尚好,早前不正是你们太医院在为皇祖母调理?!怎么到此刻才对本宫说皇祖母的身子已经油尽灯枯?!太医院……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嬴华庭一串儿怒喝落定,那太医早已吓得面色惨白,倘若硬要将太后病情的恶化放在他们太医院的头上也并非是不可,若当真是那般,太医院便是有百人也不够降罪的,太医面色一变,已经浑身哆嗦的求饶,“公主饶命,并非是下官们调理不当,委实是今日太后娘娘吐血伤及了心脉,太后娘娘的身子即便已经被调理的有了起色,却又哪里承受的了这等变故,自然也就成了眼下这模样,不过是以续命之药吊着……”
嬴华庭深吸两口气压下怒意,“你说的吊着是指?”
那太医浑身一抖,趴下身子语声低低道,“若是寻不出个解决的法子,只怕……只怕太后娘娘的身子至多……至多只有两月不到。”
“混账!”
嬴华庭眸色一寒,低喝出这二字却一时说不出其他,连皇家的太医都没有法子,可想而知了……而她更明白这些太医不能救便是不能救,即便是拿刀架在他们的脖颈之上也是救不了人的,巨大的绝望落在嬴华庭心间,想到嬴华景才丢了性命,再想到陆氏有可能也要撒手人寰,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侵袭了嬴华庭,正满心惶然,却是嬴纵上前了一步,“太医在宫中为官多年,当真想不出个救命的法子?”
那太医闻言台阶看了嬴纵一眼,对上嬴纵深不可测的目光之时眉头一皱极快的低下了头去,颤颤巍巍的想了许久才道,“凭下官所想,当世之间也并非没有能救太后性命的东西。”
这一言既出便是有了希望,三人双眸都是微微一亮,只等着那太医说个明白,那太医蹙眉使劲的想着,口中略有几分艰涩的道,“下官曾在一本古书之上看到过一种秘药,最能对付太后娘娘这等油尽灯枯之状,补人精元续人寿数有起死回生之效,若能寻到此药,太后娘娘至少能曾阳寿五年,若是期间调理有方,更长的时间都有可能,下官依稀记得那药名为……名为……名为乾……乾元……”
“乾元玉魂丹!”
那太医说的艰难至极,早就已让沈苏姀三人心底焦急万分,眼看着太医似乎就记不起那药名为何了,一道清脆铮然的声音忽然响起,外殿众人齐齐朝殿门口望过去,赫然便看到一身红衣妖娆明艳的苏瑾正朝殿中走来,她面色寻常,看到沈苏姀几人都看着她之时才淡淡挑眉,而后又看向那太医,“你要说的是否就是乾元玉魂丹?!”
那太医早在苏瑾一言之后双眸大亮,此刻听到苏瑾一问当即急切的点头,“瑾妃娘娘英明,的确是叫乾元玉魂丹不假,只是下官适才已经说过,此药乃是一种秘药,在世间已经有数百年不曾出现过,即便知道了这药名也是难寻至极,因而早前下官并未主动提起!”
沈苏姀三人眼底的微光因为此语彻底暗淡,嬴华庭更是眉头一竖,“说了半天这药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那你的意思岂非是说皇祖母已经药石无救!”
嬴华庭怒意分明,那太医唇角几动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边的瑾妃见此却是摇头笑开,“二公主息怒,这乾元玉魂丹并非是子虚乌有。”
嬴华庭正生气,没想到瑾妃竟然插嘴进来,闻言便朝瑾妃冷笑道,“你倒是知道的多!并非子虚乌有,难道你知道那药在何处?!”
她这话满是讽刺意味,且又知道那药早就已经失传,是以根本未曾想苏瑾会给个什么回答,可不想她话音刚落苏瑾已朝她点头道,“没错,本宫的确知道那乾元玉魂丹在何处。”
见嬴华庭陡然睁大了眸子满是惊愕,苏瑾又徐徐道,“这乾元玉魂丹乃是起死回生之药,很巧,南煜皇宫就存着那么三粒,应当是这世上仅存的三粒了。”
嬴华庭眼底的惊愕立刻专为惊喜,可想了想却又觉得不妥,且不说这药本就是世上奇珍南煜不一定能给,便是想些法子让南煜让出一粒来这世间上也有些来不及,君临和南煜的边境相邻,可从君临到南煜的国都快马加鞭也要走上一个月,这来来回回的中间还得有游说南煜赠药的时间,两个月堪堪不够,而适才那太医说,陆氏的性命至多只能续两月,中间稍有不妥,只怕三五日就出岔子也是有可能的,这么一想,嬴华庭眼底的光便彻底的沉了下来,一抬眸,却见苏瑾眼底仍有几分浅淡笑意,嬴华庭心气儿一梗,对苏瑾的敌意又将浮出,恰在此时,苏瑾又接着道,“更巧的是,本宫离开南煜之前皇帝陛下赠了一枚乾元玉魂丹给本宫,本是拿来给本宫以防不时之需的,而今,却是能给太后娘娘派上用场!”
嬴华庭呼吸一窒,眼底的惊喜一闪而逝,而后却又满满都是不确定,“当真是乾元还魂丹?你当真愿意给皇祖母用?你……”
她对苏瑾素来没好脸色,可是到了这样关键的时候她怎会不知轻重,何况苏瑾适才那话分明有要给陆氏用药的意思,这简直叫她对苏瑾的印象大大的改观,嬴华庭直直的看着苏瑾,眼底隐隐的带着期盼之色,苏瑾唇角带着两分淡笑,对着她点了点头。
嬴华庭深吸口气,眼底又是喜又是感激,看着苏瑾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到之前她对苏瑾顶撞不遵的种种,更觉得有些愧疚,心中正如同打翻了的五味瓶一般复杂,苏瑾却忽然道,“不过,这乾元玉魂丹并不是那么好用的——”
此话一出,嬴华庭心底的感激愧疚尽数散去,下意识的便觉得苏瑾有要求要提,眼底一沉,看着苏瑾的眸色也郑重起来,“娘娘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
到底是为了陆氏的性命着想,与嬴华庭而言苏瑾能让出那一粒救命之药已经是万分不易,提几个要求也并不算什么,她郑重其事,苏瑾却笑起来,摇头道,“公主误会了,本宫并非是这个意思,这乾元玉魂丹乃是能起死回生的,自然不是简简单单服用了就能成事的,这一点,想必太医是最为清楚的,公主不信任本宫,那便让太医说吧。”
那太医一直跪在地上,本来还在因为太后病情的恶化而担心自己的小命,此刻听到苏瑾竟然有那旷世奇药且还能让出来,自然对苏瑾又感激又敬佩,闻言便朝嬴华庭解释道,“瑾妃娘娘果然博学,此乾元玉魂丹当世虽然已经接近失传,可当年制药之人却是大秦之人,任何一味奇药都需要好的药引方才能尽显药效,这乾元玉魂丹就更是,倘若没有那药引,这丹药便半分效用也发不出,因而要服此药,必须得先寻到那药引才可!”
分明是在说一件紧急之事,这太医却生生成了个教学的夫子,嬴华庭早就等不下去,急急催到,“别的无需多言,且快说那药引为何物!”
那太医闻言赶忙拱手,又加快了语速道,“乾元玉魂丹,其中重在一个玉字,只因为服用这丹药必须得有一味药引……祁连玉,祁连玉本就能养五脏、安魂魄、疏血脉、明耳目,而今咱们是的乃是以百味灵药沁养二十年以上的祁连玉,这样的玉别处没有,只有咱们大秦方才有,距离君临千里之外的柳州药王谷中便存着这等玉。”
总算说清了药引和取药引的地点,嬴华庭长长的松了口气,“这药王谷是个什么来历……算了,也不论什么来历了,让父皇写一道圣旨去取便是了!那柳州似乎在东南边……快马加鞭至多一月便可归来!自然不会耽误了皇祖母的性命!”
嬴华庭说的利落,那太医却是苦笑一瞬,“公主有所不知,那药王谷乃是江湖中所在,多年来都存了避世之心,虽然在大秦,却是不认皇权朝廷的,因而圣旨对他们并无用,那药王谷谷口踪迹难寻不可强入,谷内更是机关遍布,所有想入谷求药的人都得过了他们的九道险要关卡才可,依下官看,整个大秦朝只怕只有秦王一人能确保入谷,其余人即便是去了,只怕也难过那奇门遁甲文危险重重的关卡。”
太医语声沉重,话音落定便闭口不语,嬴华庭眼底的喜色便沉寂下来,求药只是第一步,有了药还得有玉,且这玉还不是一般人就能求来的,整个大秦朝堂只有嬴纵一人能百分百求来,若是再别的时候也就罢了,一波换一拨的去求,可眼下陆氏病危,哪里能给他们一波波换人的时间,堂中皆是静默,嬴华庭垂眸紧攥着拳头,苏瑾面上依旧带着淡笑看着嬴纵,而沈苏姀额角沁出两分汗意,目光却是在嬴纵和苏瑾身上来回!
自从苏瑾出现到现在,她一声也未出,她可以肯定陆氏今日的变故苏瑾在其中必定使了力,可她万万没想到苏瑾会拿出那奇药救陆氏,更没有想到事情这么快就把矛头指向了嬴纵,到底是巧合还是苏瑾的意思呢,把嬴纵调离君临有什么用呢,嬴纵离开君临之后,若是昭武帝出了什么岔子,眼下还未立储,嬴纵不就失了先机……
“既然如此,我便走一趟柳州。”
一瞬的静默,嬴纵语声从容却不容置疑的开了口,沈苏姀豁然睁眸看着他,唇角微动想说什么,嬴纵却对她安抚的一笑,而后便看向了苏瑾,“本王亲自去柳州为皇祖母求祁连玉,待本王求玉归来,便要请娘娘赠药了。”
苏瑾的表情并未因为这个结果而产生什么变化,闻言只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话音落定,却察觉到沈苏姀在看自己,苏瑾淡笑着看了一眼沈苏姀才正了面色道,“皇上已经知道了景阳宫之事,适才又头晕了一会子,本是要亲自来探望的,却是未能成行,便只好由本宫代皇上探望母后了,三位尽管放心,那乾元玉魂丹稍后本宫便命人送来寿康宫保管,等到时候秦王求玉归来,第一时间为太后服下便是。”
能这样安排便是再好不过了,嬴华庭目光感激的看着苏瑾,简直要为自己连番的误解而感到羞愧,正欲说点儿什么表示自己的歉意,苏瑾却半点都不曾放在心上的道,“本宫先去看看太后娘娘,稍后还要回皇上身边,便不多言了。”
苏瑾说完便走,全然没有一点儿矫揉造作,嬴华庭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内室入口眼底满是神奇,先让那太医退下才对着沈苏姀和嬴纵道,“早前我还不喜欢她,这次却是辛亏有她,倒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个瑾妃今次倒是叫人意外……”
沈苏姀听着此话眸色满是复杂,这边厢嬴华庭又问,“七哥,你当真要亲自去柳州?”
嬴纵面上仍是一片平静,仿佛沈苏姀忧心的那些问题他全然未曾想到,只朝嬴华庭点了点头道,“药王谷的名声我曾有过耳闻,那九道关卡并不好过,若是换别人或许要浪费时间,既然如此,不若我去便是,快马加鞭,来回或许用不到一月便可归来。”
嬴华庭闻言便欲言又止的看看嬴纵再看看沈苏姀,若是别的时候,她也会觉得嬴纵眼下去是最好的,可是这会儿已经是九月中旬快至下旬,眼看着十月快到,冬月便是嬴纵和沈苏姀的大婚了,秦王婚仪最是麻烦,这路上若是稍微出个岔子或许就会没时间准备大婚之事,她到底不好开那个口,可陆氏眼下的状况却又委实等不得!
嬴纵看着嬴华庭的表情便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便淡笑道,“我虽然离了君临,可大婚之事我早已有所安排,必定出不了岔子,只是宫中皇祖母这里……”
“自然有我照顾!”嬴华庭急急保证,又看着沈苏姀道,“不仅照顾皇祖母,苏姀那里我也会帮她准备出嫁之物的,待七哥回来必定一切都准备妥当,皇祖母服了药解了病危之忧,你们二人又大婚白头偕老!当真是双喜临门!”
嬴纵微微颔首,“既然准备走这一趟,自然早些出门才好,不如就明日出发吧……”
他这话一出,沈苏姀眼底当即浮起了紧张之色,嬴纵笑看她一眼,“早点出门早点回来。”
当下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嬴纵无论如何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陆氏这般没了性命,沈苏姀不知等着嬴纵的到底是什么,当着嬴华庭的面,只觉得喉头堵着铅块似得难受,嬴华庭看出了她面色不佳,也知她担心嬴纵,便一叹道,“咱们进去看看皇祖母,七哥既然明日便要走,今日你便早点随他出宫去,明日再进宫来助我可好?”
沈苏姀点点头,三人便一道进了内殿,内殿之中四五个太医还在低低商讨着陆氏的药方,一股子药味浓郁非常,一身红衣的苏瑾的站在陆氏床前,就那么直直的站着,一双眸子动也不动的盯着陆氏,陆氏煞白着脸呼吸微弱的躺在床上,分明还是有声息的,可是苏瑾看她的眼神却好似在看一句尸体似得无波无澜,沈苏姀走在最前,恰巧便将苏瑾的这一抹眼神收入眼底,心头一跳,她心底压着的不安更为强烈了。
听到脚步声苏瑾便回过神来,一抬眸面上又恢复成含着浅淡笑意的从容傲然,朝她们稍稍压低了声音道,“本宫瞧着太后娘娘的病状并没有那么糟,这些太医日夜守着看着,必定能等到秦王归来的,待服下了乾元玉魂丹,一切都会好。”
若是往常嬴华庭哪里会和瑾妃说话,眼下因为她赠药嬴华庭看她已大有不同,闻言便道,“借瑾妃娘娘吉言,皇祖母吉人自有天相,必定能等到七哥回来好起来!”
瑾妃一笑,点头道,“皇上那边还睡着,本宫就不多留了,这几日本宫的心思只怕要多在皇上那边,寿康宫这边便劳烦公主多多看这些,本宫会每日过来请安。”
苏瑾虽然自有傲然不拘的气势,可对主子们却还很是受礼的,早前她这般说话嬴华庭只觉她十分虚伪会笼络人心,到了此刻却觉得她想的十分周到,连忙道,“这自然是我应当做的,娘娘且放心便是,父皇那边娘娘受累了。”
苏瑾一笑,并不多说客气之语,朝几人点点头便走了出去,嬴华庭看着她的背影啧啧称奇,很是喜欢她这般不过分热络的性子,正欲收回目光,却见沈苏姀忽然转身朝苏瑾的背影追了出去,不光是嬴华庭,便是嬴纵都有些讶异,双眸微眯,嬴纵到底不曾跟过去。
苏瑾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便知道是谁,更知道沈苏姀为了问什么,在殿门之外停步,手一挥让宫人们退下,下一瞬,沈苏姀已站到了她身侧,一双眸子莫测的看着她并不言语,苏瑾摇头失笑,“看样子洛阳候对秦王果然用情至深,是想问秦王殿下为何要出君临吗?”
沈苏姀双眸微眯,等她回答……
苏瑾笑意更深,“洛阳候应该庆幸秦王出了君临,何况为了太后娘娘求药的孝道名声可比什么兄妹乱伦的名声好听多了,你说呢洛阳候?”
这似是而非的话让沈苏姀无法确定她到底是什么打算,苏瑾却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打算,笑意一收朝外头走去,沈苏姀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只站在殿门口怔怔的看着她渐渐走远,不知过了多久,垂在身侧的手忽的被人一把握了住,沈苏姀转眸一看,嬴纵已站在了她身旁,朝苏瑾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嬴纵问,“和她说了什么?”
沈苏姀垂眸一瞬,口中只道,“问皇上病情如何,你不去给皇上请安吗?近处看看也能确定,倘若……你若出了君临便是千里之隔,一旦出了岔子要如何应对?”
四下无人,这话倒也无碍,本以为嬴纵会走天寰宫一趟,谁料他只朝她一笑道,“我现在可不想去什么天寰宫,我只想赶紧带着你回王府。”
沈苏姀眉头一挑,嬴纵却已拉着她朝外走,他顾念着她的速度走的并不快,沈苏姀便眸子微抬从他右后侧看着他的侧脸,想着他要出君临一月,想着适才苏瑾那模棱两可的话,想着这样多无法掌控的变数,她掌心忽然溢出了一层冷汗来。
嬴纵似有所觉,握着她的手更紧,待出了寿康宫上了王辇,她再也忍不住的问他,“那药王谷当真如传言那般求药艰难?”
嬴纵从她话音之中便听出了她的紧张,看着她的眸色一深,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放在了自己腿上,沈苏姀便侧坐着紧紧地盯着他,嬴纵点点头道,“的确如太医所言,彧儿,我知你担心何事,可是此番,我不可眼睁睁看着皇祖母就这般死去。”
沈苏姀当然知道他对陆氏的紧张,听他如此说便是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抹灭了,她闭了闭眸子,再睁眼之时还是未掩藏下目光之中的担忧,“皇上眼下卧病在榻,你去的时间又长,这期间多少变故都不得而知,倘若……倘若你一走皇上便立储……”
嬴纵抚了抚她的面颊失笑,“便是传位也能再夺回来,何况只是立储?”
沈苏姀摇摇头,“如果,皇上出了什么意外,而忠亲王又能重新掌忠勇军了……”
嬴纵双眸微眯,忽的问,“我给你两枚令牌可拿好了?”
沈苏姀点点头,嬴纵便道,“不怕他拥兵为帝,哪怕他能坐稳那个帝位,我也可为你夺回来,最坏的结果是他会对你下手,倘若真的兵变,倘若他成功,你一定要出君临,不去别处只去钦州,我给你的天狼令可号令十万兵马,让他们来接应你!”
嬴纵怎会不想到最坏的打算,他此话一出,沈苏姀眼睫不由一跳,嬴纵便叹道,“我本想着让你随我一起去柳州,可一来我们大婚将至,二来,倘若真的会出什么事,这一路上只怕也不会平静,还不如留在君临,真到了那一步,嬴珞待你不同旁人至少不会伤你。”
沈苏姀心中“噔”的一下,心底一时忐忑,她曾希望嬴华庭离开君临,为的便是远离这里头的纷争,而今嬴纵要出去了,若是没有旁的阴谋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苏瑾眼下在君临,她哪怕会派人追杀,也比在君临不知何时中冷剑来得好,然而到底是不是这样简单呢,沈苏姀双眸之中仿佛含着千言万语的看着嬴纵,到底无法对他道出苏瑾的身份,嬴纵见她如此心底觉得隐隐的奇怪,握着她的手道,“你是苏阀的少将军,没有什么你应付不来的,你要做的便是好好地等我,适才所言你亦不必担心,父皇虽然卧病了,可他现在可是没有半分退位让贤的意思,至多立储,我们不怕这个。”
沈苏姀哪里是怕自己出事,可眼下情势已定,她又能说什么做什么,便点头道,“好,我等你归来,你将容飒也带走,这一路上万万小心!”
嬴纵失笑,“我若不能知道你的消息在外不知多心急如焚,他我依旧留给你。”
沈苏姀不知道苏瑾要如何对付他,哪能随了他的意,赶忙道,“我会自己给你传消……”
一个“息”字未出嬴纵已将她要说出口的话尽数吞了下去,封住她的唇探入她口中卷着她的丁香咂吮,沈苏姀呜呜两声受不得这般,几下子便软身在他怀中,想着他明日便要走,沈苏姀也觉不舍,心中担忧更是快要溢出来,浅吸口气攀住他的脖子回应,尽数将这复杂的心绪融在了这个吻里头,嬴纵十分轻易的便被她撩拨起来,呼吸粗重双眸慑人,大手一路下移去亲近她,沈苏姀口中低吟几声,一双水波盈盈的眼底已染上了朦朦情欲。
在沈苏姀心中他们之间早已行过了夫妻之事,自然也不会再计较这个问题,知他已意动,想到明日便要分离,更不忍要他克制,他甫一离了她的唇她便已软软侧过去吻他的颈子,嬴纵浑身一僵蓦地按住她,粗喘几声才苦笑道,“你要我在这里就丢枪卸甲吗?”
沈苏姀一怔面上顿时大红,她本就是鼓足勇气才这般,眼下被他戏谑一句方才知道是自己忘了地点,竟然在马车里就……当下再也不敢乱动,只趴在他肩头道,“回……回府。”
嬴纵闻声愉悦的在她耳边低笑一下,吻了吻她的侧脸道,“我能等,等大婚之夜。”
沈苏姀面上烫意一盛,听着这话倒像是她不能等一般,她抿了抿唇不再言语,想到他几乎有许久未曾碰过她只在心头滑过两分异样,那感觉一闪而逝她并未抓住,一回神马车竟然已经徐徐停在了秦王府之前,两人下的马车入府,嬴纵将沈苏姀送入内殿暂作休息,出门便将容冽和容飒召了出来,对两人细细交代一番,再回去之时便见沈苏姀已经在为他收拾包裹,床榻之上铺着一块巨大的锦缎,她纤腰弯着正将他的便袍一件件的叠好放在那锦缎之上,动作极慢,细致非常,嬴纵脚步一顿,就看着她的背影竟一时不忍打扰。
沈苏姀弯腰弯的累了直起身子呼出口气之时方才发现不对,一转身正对上嬴纵站在殿门口的柔润目光,见她转身他便朝她走来,长臂一揽让她入怀,看着她低笑道,“坊间百姓家夫君出门远行之时妻子都是如此替夫君打点的吧?”
沈苏姀闻言一笑,“大抵如此。”
嬴纵双眸深深的看着沈苏姀,忽然轻攥住她下颌使她定定看着自己,看了一瞬才道,“彧儿,我总觉得你这几日有些不同寻常。”
沈苏姀一鄂,“嗤”的笑开,“何处不同寻常?”
嬴纵紧紧看着她一瞬道,“你忽然变得体贴非常,这有些不寻常。”
沈苏姀怔了怔才苦笑开来,“所以你是在说我从前待你不够好?”
嬴纵摇摇头,“并非,你为我筹谋为我担心,你往常待我的好不似这般……”
嬴纵一直捏着她的下颌,另一手圈着她的腰身叫她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微仰着脖颈看着她,沈苏姀便由他这般,听到这话之后双眸微眯的笑起来,因笑的开怀,左颊上的梨涡都显露出来,口中盈盈道,“因我只想和你做一对平常的夫妻,好似寻常百姓家那般,从此往后我自然不止在为你担心为你筹谋,寻常人家的妻子如何,我便如何。”
嬴纵听着此话如何能不开心,只是开心之中又隐隐藏着些什么,看了她许久方才将她揽入怀中,唇瓣磨挲着她的脖颈道,“你做寻常妻子,我便做寻常夫君,再有几个寻常的孩儿,找一个寻常的地方安一个寻常的家——”
沈苏姀抬手环住他的腰身,听到他这话笑着摇了摇头,“不可以。”
嬴纵眉头一扬,“如何又不可以了?”
沈苏姀深吸口气,“因你天生便当是帝王!”
嬴纵蹙眉,语气少了几分玩笑的意味,“对我而言……”
“大丈夫志在四方,我会陪你君临天下。”
沈苏姀打断嬴纵之语,话虽说出了口,可在嬴纵看不到的地方眼底却是一片沉暗,嬴纵闻言却微微松出口气,“好,一言为定!”
沈苏姀应了一声将这一言为定记在心底,转身继续为他打点行装,嬴纵要离开君临,沈苏姀料想着要让他处理的事情应当十分繁琐,可没想到他一整日却都只是陪着她,待晚上她从浴房出来,却又看到嬴纵站在窗前看着外头的夜空凝神,泼墨般的夜空之中几颗稀疏的性子零落,沈苏姀走至他身边去才发现他并非是在简单的看。
嬴纵察觉到她近前便回神,沈苏姀便问,“你在观天象?”
嬴纵又朝外看了一眼,“今夜天色不好并看不出什么。”
沈苏姀蹙眉,一把拉住他的手,“此行凶吉也看不出?”
嬴纵失笑,脱口便道,“我可不是在看——”
他想说他不是在看此行凶吉,沈苏姀一讶,“那你是在看什么?”
嬴纵朝她温温笑着拉着她朝床榻走去,随口道,“在看我的归期。”
沈苏姀心头一动,便看着他凝眸不语,她刚沐浴出来,通身带着清淡的香味,面颊之上尚有薄红,这般看着他分明是在蛊惑他,嬴纵捧着她的脸苦笑几瞬,到底是先将她安置在榻上自己去了浴房,待回来之时沈苏姀的情绪已有些不高,转身缩进他怀里半晌无言。
“彧儿……”
“此番路上必有阻碍,小心为上。”
“倘若求药不得,亦不可强来,速速回来再换旁人。”
“若君临出了变故,你定要往钦州去。”
“如果受伤半分,我便悔婚。”
她这几语说完,嬴纵已是满心怜爱又有些哭笑不得,只一声声应了才道,“前面便也算了,悔婚这一条却做不得数,无论如何,休想悔婚!”
沈苏姀哼笑一声,“你可试试!”
嬴纵知她所言皆是认真,当即不再与她玩笑,只一言一语都应下又保证再三才揽着她睡去,却不知沈苏姀又是辗转半夜才合了眼,嬴纵亦并未真的睡着,她的动静他都知道,虽则如此,第二日一早两人还是齐齐醒来,稍作停留沈苏姀便亲自送嬴纵出城,或许情深至极时人都说不出什么,这一路之上两人几乎未曾言语,至城门外,嬴纵终是换了赤焰,赤焰心知要远离,对沈苏姀亦是有些不舍,沈苏姀抚了抚赤焰前额,看了嬴纵一眼便转身上了王辇,帘络一垂挡住了沈苏姀的身影,嬴纵静静瞧了那帘络半晌方才策马而去!
蹄声渐远,沈苏姀才将窗帘掀开,嬴纵的身影已经化成了一个模糊的小点,沈苏姀痴痴看了半晌,连那小点儿何时消失的也未曾发现,直到容飒在旁提醒她才回过神来,王辇徐徐返程,沈苏姀又不舍的往后看了看,事情的变故似乎从瑾妃设宴开始,兄妹不伦曝光,公主自缢身亡,太后得知病重,至现在,他又为了太后的病离开了君临……
沈苏姀握着帘络的手忽的指节发白。
这是苏瑾的连环之局吗?
倘若是,他离开君临是对是错?
倘若是,下一个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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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呜~姑娘们你们还在看吗?这感觉真是一个萧条啊~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