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得可真慢……”
嬴纵口中不轻不重的叹一句,熟悉的气息就落在她耳侧,沈苏姀整个人还是僵的,呼吸也不匀,只浅吸了口气环住了他的腰身,埋头在他胸前,却是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嬴纵察觉出她的异常,当即垂眸看她,只瞧见她侧脸略白眉头微蹙,竟是说不出的颓然沉凝,嬴纵双眸微狭,抬手抚在了她脸侧,“这是怎么了?”
嬴纵轻声一问,沈苏姀才忽然醒过神来似得抬头看向他,振了振精神道,“你伤在何处?这几日都没有消息,谁也不知西山出了何事,昨日又宫禁,委实叫人着急!”
沈苏姀语速极快,说着便打量他全身上下,忽的眸光一狭定在了他左肩头,抬手覆上去,掌下之下隔着薄薄的绸衣果然有些不对,纤细的十指将他领口一挑,雪白带着血渍的棉布顿时露了出来,沈苏姀双眸一沉,眼底已生出几分凝重。
正欲细看,嬴纵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又将自己的衣襟拉了好,沈苏姀蹙眉看他,便见嬴纵唇角露出几分苦笑来,“一点小伤没什么好看的,眼下已经无碍了。”
稍稍一顿,嬴纵看着她的眸色一深,“倒是你,看着十分不好,听说你进宫的消息已经有一阵,却怎地来的如此之慢?适才去寿康宫了?”
嬴纵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沈苏姀至内室榻边,待两人都落座便瞧见沈苏姀的面色一时更为难看,他心中觉得不妥,沈苏姀却还是固执的看了看他的伤势才问,“听说是为了救驾才受的伤?西山那边到底出了何事?那雲荔毒伤身的紧,你确定无碍了?”
见沈苏姀不愿说嬴纵也不逼她,听见她问只面色一肃道,“是遇刺,且十分蹊跷。”
听到这蹊跷二字沈苏姀心头便是一跳,嬴纵见她一双眸子定定看着她便接着道,“遇刺那一日,和父皇在同一片山林狩猎的只有我一人。”
沈苏姀呼吸一窒,一瞬之间便明白过来,当日跟去西山猎场的皇子有三人,可那一日和昭武帝在一起的只有嬴纵一人,倘若昭武帝发生了意外,岂不是和嬴纵脱不开关系?!沈苏姀一瞬之间心跳骤然加快,抿了抿唇才道,“是陷害。”
嬴纵眼底便闪出两分幽光来,却又是一叹,抚了抚她的面颊道,“此事的确需要斟酌,是谁下的手还不能确定,不过眼下我人就在你眼前,你不必担心旁的。”
沈苏姀看了看他的面色,只觉他看起来并非是万分不好才呼出口气,见她稍微放松了几分,嬴纵便又握着她的手问,“刚才在寿康宫遇到什么事了?”
嬴纵素来眼利,对她更是了若指掌,这一问一出,沈苏姀立刻被惊得眉头一跳,咬了咬牙才定神道,“适才去了寿康宫,遇见了……遇见了瑾妃,你可知道皇上册妃的事了?适才我去寿康宫的时候,她正在陪太后说话,没料到此番的狩猎如此快就完了,沈鸢芙这几日一直留在宫中,今日……今日我进宫之时沈鸢芙正好被瑾妃杖毙。”
嬴纵听到“瑾妃”二字双眸已是微狭,待她说完才握着她的手一紧道,“寿康宫的事情我都已知晓,这个瑾妃很危险,你莫要和她走得太近。”
沈苏姀有些疑问的看着嬴纵,嬴纵便肃着声音道,“本没想过这样快便告诉你,可你既然已经见到了她,那我便要与你说说,我虽然昏睡了两日,可册妃乃是在我意料之中,别的不为,只因为这位南煜郡主的那张脸,当日她出现之时朝臣只是惊诧与她和当年的苏皇后长得有几分像,然而你可还记得我们在御书房密室之中见过的那幅画?”
沈苏姀听着嬴纵之语呼吸微窒,眸色沉凝的点了点头。
嬴纵唇角便是一沉,口中道,“彼时我们都不知那画中女子是谁,按照年龄来推算,那画中女子必定不可能是这位南煜郡主,我们闯入密室那夜你曾说那幅画中的女子并非是苏皇后,缘故就在一颗朱砂痣,这位郡主乃是南煜送来的,要投父皇所好也没什么问题,若只是和苏皇后生的像也就罢了,可偏偏那女子脖颈上也有一颗朱砂痣,分明便是照着那画中之人的模样来的,只不过那画一直存在父皇的密室之中,那女子是谁连我们都不得而知,南煜却又从哪里知道这个秘密?并且这位郡主行事不按常理,此番更是直接去到了西山大营,我从不相信世上的巧合,所以此番又怎能不暗藏玄机?这个瑾妃来大秦的野心必定不小!”
嬴纵一边说一边看着沈苏姀的面色,只见她眸色越来越暗,握在掌心之中的手更越发的冰冷,他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妥,想了想才心底一叹道,“沈鸢芙的事本就是她咎由自取,你无需为了她难过,至于这位瑾妃,无论她有什么图谋,她初来乍到,除了倚仗父皇的宠爱之外暂没旁的,你无需挂心。”
沈苏姀听着嬴纵此话才回过神来,面上却还是煞白,深吸了两口气才语声艰涩道,“这个瑾妃的模样我瞧着也很有些惊讶,照你这样说来,她……她的来意果然不明,我自然不会与她有什么交集,你也要当心些才好。”
嬴纵闻言眼底才稍微一松,颔首道,“你放心,倘若瑾妃图谋不轨,只怕第一个发现不妥的是父皇,她若只是和亲便好,若不是,凭着父皇的性子,不会因她的长相就纵容与她,相反,父皇眼下或许会宠爱与她,可心底怕比你我更生出疑问来。”
沈苏姀闻言指尖一颤,“厉姓乃是南煜国姓,这个厉瑾更是南煜宗室之女,身份贵胄,倘若有什么不妥,岂非是和南煜有关?”
嬴纵看着她分外凝重的面色无奈苦笑,拂了拂她的面颊道,“南煜乃是大秦战败之国,暂时不足为虑,这些都是国事,和你我无关,几日不见,我们当真不说些旁的?”
沈苏姀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定看着嬴纵,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可看着嬴纵满是宠溺的眸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嬴纵看着她这模样眸色一深,只以为她心底还压着苏阀之事,想到此嬴纵只得暗叹一声揽她入怀,“西山还是和从前一样,那时候你最爱去西山跑马的,秋猎人多最为无趣,等到了冬日那边下了薄雪,我再带你去瞧瞧……”
沈苏姀深吸口气倚身在嬴纵胸前,双手亦环在了他腰间,轻轻的点头应了一声,嬴纵埋头在她颈边轻嗅,“大婚之后,除了西山我们还可去其他地方走走,你想去何处便去何处,你若是愿意,我们去九巍山看看,漠北和昆仑山,或者去江南都好。”
嬴纵话语平静,沈苏姀却听得呼吸一轻,怔愣了一瞬她才猛地闭了眸子,半晌也不知是不是该应一声,无意识的收紧双臂,她竟然第一次在他怀中生出悲凉之感,默然良久,她才扬了扬唇,“好,去昆仑吧,去拜见贵妃娘娘。”
嬴纵眼底微光一现,不自禁轻唤一声,“彧儿……”
沈苏姀在他胸前蹭了蹭,忽然轻声一问,“那个瑾妃,你要如何对付?”
嬴纵在贵妃之死的事上对沈苏姀有愧,见她今日能如此言语心底自是十分动容,见她又提起瑾妃却是有些意外,想了想才道,“此人身份背景还需详查,虽然是南煜之人,可她背后或许并非是南煜,此事自有我来安排,你无需多想。”
沈苏姀听得眉心一跳,“她的身份,只怕不好查……”
嬴纵摸了摸她的发顶似有些无奈这般的话题,却是徐徐道,“这位郡主如今已经是双十年华,无论如何掩饰,总是能查出些蛛丝马迹的,南煜亦有我的人在,好比当初查詹姨娘一般,查这位瑾妃只需要些时间罢了。”
双臂一松,沈苏姀忽然从嬴纵怀中退了出来,黑漆漆的眸子紧紧地看着嬴纵,唇角几动却又未说出什么,她这幅模样让嬴纵心中一紧,蹙眉问,“怎么了?”
沈苏姀紧张的眸色一松,却是问,“今夜还留在宫中?”
嬴纵见沈苏姀面色有异最终却问出这个问题便觉不妥,却是抚着她的面颊道,“不了,今夜便回王府,只是稍后需得去天寰宫一趟。”
嬴纵此番救驾有功,自然不会就这样出宫去,沈苏姀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便道,“那好,宫中总是多有不便,我陪你一会儿便先回沈府一趟,沈鸢芙的事情府中人必定还等着我处置,然后我便去王府等你可好?”
嬴纵出宫本就是为了能与沈苏姀自在的在一起,闻言自然觉得满意,两人小坐片刻,沈苏姀为嬴纵换了药,又叫来太医亲自听了太医诊断,确定嬴纵无碍之后方才放下心来,眼看着午时已过,沈苏姀这才从栖霞宫中出来回沈府。
马车悠悠行在宫道之上,沈苏姀独自坐在马车之中面色分外沉凝,嬴纵此番乃是因救驾负伤,这其中纵然有他不得不出手的利害关系,可又怎能说这里头没有父子之情在?他不是个会轻易就让自己受伤的人,且这一次还是中的那雲荔毒,那可是稍慢一分便会要了人性命的东西,沈苏姀深吸口气定了定神,深知眼下还有一件事比她心中思绪更为重要!
“去学堂。”
马车刚一出宫门沈苏姀便下令,驾车的赵勤闻言有些奇怪,沈苏姀已经多日不曾去那学堂,他亦知那位孟先生眼下不在君临,且不知沈苏姀今日去学堂是为何故?心中虽有疑问,可赵勤素来听话,便也是马鞭一挥朝苏阀旧址而去,徐徐而行两柱香的时间,马车稳稳停在了苏阀学堂之前,马车听闻,车内的沈苏姀却久久未下车来,赵勤心觉奇怪,不由上前一步轻声提醒,“侯爷,学堂到了。”
幽暗的车厢之中沈苏姀明灭不定的眸光簇闪,听到赵勤的话她依旧是无动于衷,又这般不声不响的坐了半刻她才浅吸口气眸光平静的矮身出了马车,自己上前去叫门,来开门的依旧是陈叔,沈苏姀对陈叔笑笑,径直朝竹园的方向去,庭院深深,秋意浓郁,沈苏姀推开院门的刹那果然看到了站在一丛绿竹之下的蓝衫男子,她落在门扉之上的手一顿,眸光为之一凝,那边厢孟南柯徐徐然转过身来看着她,眸光温润,带着几分心疼,分明是在等她。
沈苏姀落在门扉上的手缓缓落下,寒声问他,“你早就知道四姐姐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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