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苏姀从窦准牢房之中走出来之时那双眸子仍是沉若古潭的,小脸微白,周身的气息寂寂,叫人一时看不出什么来,嬴华庭站在不远廊道之处,见此赶忙迎了上来,“如何?”
沈苏姀看着嬴华庭那锃亮的眸子唇角微动,眸光一转却看到走廊尽头站着的禁卫军,因是要严加看守窦准,因此这他这牢房周围有许多禁卫军巡视,站在走廊尽头的那人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那深古井无波探不出深浅的气息却叫沈苏姀留了心,寻常的禁卫军不该如此深不可测,眸光不着痕迹的一转,沈苏姀拉着嬴华庭朝天牢之外走。
嬴华庭见此眉头微蹙,沈苏姀已唇角紧抿道,“天牢可没有公主想的那般干净。”
嬴华庭若有所思片刻,待两人走出了天牢的大门才放缓了脚步,天牢之前的场院此刻被积雪覆盖着,偌大的场地不见一人,最是说话的好地方,看着嬴华庭期待的眼神,沈苏姀点了点头,“如果窦准适才所言皆是真的,那北宫骸骨案的来龙去脉我已大致了解了。”
嬴华庭眼底闪过不可置信的光,实在是不曾想到窦准那个老家伙能这般轻松的就交代了当年的罪状,她深吸口气,好似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当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且说说看,只要知道了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咱们便可轻松上手了!”
本以为沈苏姀应当和自己一样开心兴奋才是,可此刻的沈苏姀面上竟然没有半分松快,相反,那凝重的眼神让嬴华庭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果然,沈苏姀看她一瞬道,“公主可做好了准备听当年之事?如果此事涉及公主亲族,公主可会手下留情?”
心中一震,嬴华庭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了去。
见她的表情略有些凝重,沈苏姀心中轻微的咯噔了一声,嬴华庭对苏彧重感情是不错,可也正因为她这样的性子,要让她对自己的亲族下手,或许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微微一顿,沈苏姀苦笑的垂了眸子,“公主若是不能……”
“谁说本宫不能!”
嬴华庭眼底一抹深重一闪而逝,语气极快的打断了沈苏姀的话,沈苏姀豁然抬头,便对上嬴华庭亮晶晶的眸子,“苏阀之事,我确定当年母妃和哥哥绝无参与之意,他二人乃是本宫至亲,除了他们之外,本宫对谁都可不留一点余地,你所谓的亲族应当是申屠吧?当年申屠做下了什么好事你尽管道来便可,哼,你疑心谁都可以,好大的胆子竟敢疑心本宫!”
沈苏姀稍有一愣,唇角尚未散去的苦笑当即变作真挚的欣慰来,浅呼出口气,语声稍微轻快的道,“公主说的是,是沈苏姀错了,不该疑心公主。”
嬴华庭见她这般说不由冷哼了一声,随即唇角微抿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来。”
稍稍一默,沈苏姀这才狭了眸道,“当年事发之时,窦阀和申屠合力伪造证据陷害了大殿下,苏皇后则是被德妃杀死,而我们在北宫发现的骸骨正是释云不错,同样也是被窦准派人暗杀的,窦准眼下已经承认当年那污蔑大殿下的信笺皆是由窦阀伪造,而申屠则是污蔑大殿下身边有焉耆人走动,这才定了他通敌之罪,当年那所谓的‘焉耆人’已经被杀,申屠必定也未留下线索,百官不会只听窦准一人之言,因此我们还是得想个法子叫找到申屠陷害大殿下的证据才可,眼下我们先至刑部让展狄将当年的卷宗调出,若是可以最好可以上一份折子至御前,毕竟此番窦准的矛头直指申屠,皇上那边还要靠公主解释一二。”
沈苏姀一席话说完,故意将那“西岐”暂且隐了下来。
嬴华庭闻言眉头几皱,“想不到竟是如此,当年事发之时本宫还去求了母妃,母妃无能为力,本宫还傻乎乎的去找了老侯爷,想必那个时候老侯爷定然觉得本宫可笑至极,难怪当年定罪定的那么快,这几家权阀竟然没有一家干净的!”
听嬴华庭此话沈苏姀眸光微垂,当年并非只有嬴华庭一人帮苏阀奔走,可是除了嬴华庭之外,其余人早就在七年前的大清洗之中如同苏阀一般消失了。
嬴华庭深深一叹也不再多说,转身便朝侍卫牵着的马儿走去,沈苏姀见此当即跟上,两人翻身上马,嬴华庭跃马在前,沈苏姀紧跟其后,一路扬鞭疾驰,没多时便至天圣门之前,从天圣门而出,调转马头上了千步廊,没多时便到了刑部大门之前,站在刑部门口的侍卫一见公主和侯爷大驾,即可便进去通报,沈苏姀和嬴华庭刚走进门便看到迎出来的展狄。
“微臣拜见公主殿下,拜见侯爷!”
嬴华庭挥了挥手,“带我们去找大殿下当年串通通敌案的卷宗!”
展狄眼底微光一闪,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还是抬手一请,嬴华庭走在前,沈苏姀见展狄略有不明便上前一步解释道,“本候与公主从天牢而来,窦准已交代了当年大殿下串通通敌案的经过,殿下乃是受人诬陷,眼下我们要看看当年的卷宗好寻出证据。”
沈苏姀的眼神略有深意,展狄闻言当即便懂,立刻带着两人去了致知堂,叫来两个小吏帮忙,没多时便将当年大殿下嬴铮的卷宗找了出来,沈苏姀和嬴华庭大致的翻开看了几眼,沈苏姀尚且还算在意料之中,嬴华庭则在面上生出两分怒意来,“呵,这所谓的证据倒也简单,眼下连破绽也寻不出了——”
沈苏姀放下那卷宗,转身看向展狄,“请展副使以刑部之名将今日窦准所言大意写一份奏折。”见展狄点了点头,沈苏姀又转身看向嬴华庭,“请公主亲自送至皇上手中。”
嬴华庭亦是颔首,随即眉头微蹙道,“然后呢?我们得找到证据父皇才会相信。”
沈苏姀唇角微勾,“不必急着让皇上相信,等申屠知道窦准在天牢之中和盘托出,他们自己就会露出破绽,公主不要忘记那本名册上的人,眼下只是在查大殿下的案子,可那名册上的人必定有牵连,自从前任刑部副使在牢中被灭口,想必那些人眼下应当能明白怎么做才是最好,公主自请进宫,苏姀去找那册子上的人,等君临城中传出些风声来,他们才不敢闭口不放,我们的动作要快,否则申屠只怕要先下手为强……”
嬴华庭看着沈苏姀的模样心中有些明白,却又眉头一簇,“你既然要去找那册子上的人,正好我已叫人去找了辅国将军过来,你便让他随你一起去便可,你总不能一个人单枪匹马去寻人,还有,你可知应当去找谁?”
听说嬴华庭欲要用申屠孤,沈苏姀的眉头不由得一皱,要用申屠家的人去找申屠致陷害大殿下的证据?心中暗自摇头,沈苏姀索性跳过这个话题,对着嬴华庭她不曾心存戒心,当下对她那最后一问脱口而出道,“御史台监察御史杜方,刑部早前被闹了一场当年涉事之人要么是辞官告老要么便是死于非命,还不如从御史台下手,此人乃是当年苏阀步天骑通敌案和大殿下之案的主要复审检查之人,近年来朝中大案几乎没有,御史台少涉及刑狱,这个杜方眼下闲职在身俸禄照领,素日留恋花丛之地,眼下是最好拿捏的!”
沈苏姀话音落定便看到嬴华庭一副满是疑惑的样子看着她,沈苏姀心头一震,一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嬴华庭看她那茫然的样子唇角微抿,“你怎知那杜方是那名册上的人?当年苏阀之案刑部主审,御史台监察陪审,到底动用了哪些人刑部并未有明确记载,连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你在何处看过那册子?”
嬴华庭凤眸半眯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心中咯噔一声,这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在嬴华庭的印象之中那册子是在嬴纵那里的,后来交给她,中间她沾都未沾手又怎么能看过那名册,总不能让嬴华庭知道那册子是她交给嬴纵的,沈苏姀心中生出两分不安,正有些头疼之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脚步声。
“是末将告知侯爷的!”
一声低沉之语伴随着那脚步声响起,沈苏姀听到那声音眉头顿时一皱,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一身银甲大步而来的申屠孤,嬴华庭也皱着眉头看向了申屠孤,眼底一丝兴味一闪而逝,“将军告诉侯爷的?敢问将军又是如何得知的?”
申屠孤面色沉寂,一时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闻言便接话道,“只因早前这本册子在金陵候的书房之中,末将曾经看过一次,便记下了几个名字,后来这本册子失窃末将便再未见过,却不知如何到了秦王那处。”
因为那名册只记下了一些能成为线索的人事,并不能成为当年苏阀遭人诬陷的证据,因此自始至终虽然握在沈苏姀和嬴纵手中却并未外露,外人自然不知那册子的来龙去脉,可申屠孤是不一样的,那册子是他给她的,他怎能不知是如何去秦王那里的?
申屠孤说这话时脸不红气不喘,看也不看沈苏姀一眼,实在是不能再真了,沈苏姀眉头微蹙转头看了申屠孤一眼,拢在袖子里的手不由得轻攥了起来,这可算又帮了她一次。
嬴华庭听申屠孤如此说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现如今已经知道申屠是当年案子的元凶之一,因此这册子在申屠那里便也不足为奇了,申屠孤所言全部成立,只是申屠孤将这么重要的足以威胁到申屠一族的事情告诉沈苏姀倒是叫她意外了一番,看了看沈苏姀略有些不寻常的面色,又看了看申屠孤,她面上生出两分笑意来,“好,本宫知道了,既然辅国将军已经过来,便由将军和侯爷一起去会会那位监察御史,眼下本宫先进宫见父皇。”
嬴华庭说完便不再啰嗦,看了看站在门口默然无声的展狄一眼上前去前堂写奏折了,展狄乃是新一代青年才俊,很得昭武帝信任,何况此案无论如何都要经刑部的程序才能得朝堂的承认,因此她们便也无需避讳这位刑部副使了。
沈苏姀看着展狄跟在嬴华庭之后的背影,一想到他是嬴纵的人便觉得心中怪怪的,转头看了申屠孤一眼,申屠孤竟然还是那一副默然的样子,好似刚才那谎话非他之口道出的,沈苏姀眉头一皱,唇角微抿,“将军为何帮本候?”
眼下这室中并无旁人,申屠孤闻言眉心微蹙并未言语,沈苏姀深吸口气,“所为无功不受禄,将军两次相助本候感激不尽,将军若是想因此来威胁本候保住申屠,那将军便打错了注意,稍后便有奏折送至皇上跟前,申屠此番是免不了一番动荡的。”
沈苏姀说完便往外走,申屠孤眉头皱的更紧,跟了上去。
一路上都有刑部官吏来回,沈苏姀便未曾多说,待走出了刑部大门牵了绝影才又转过身来,看了看身后默然无言的申屠孤挑了挑眉头,“将军既然不说所求,便请回卫尉营吧,此行无需将军相陪,让申屠一族自求多福。”
说完此话沈苏姀便欲翻身上马,见她动作利落至极,申屠孤终于唇角微抿道,“若我顾念申屠,当初又怎会将那册子给侯爷?”
沈苏姀的动作便是一顿,转过身来看着眼前之人道,“将军何意?”
申屠孤眼底一片漆黑,默了默才道,“申屠若真是有罪,此难便是避无可避。”
沈苏姀眉头几皱,素来的戒备之感让她到底还是不那么相信眼前此人,特别是眼前此人带着那申屠之姓,然而默了默沈苏姀又想到了他几次相帮,眸色微沉道,“将军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若是金陵候倒下,申屠府只怕再难立起来,将军已经做好了打算?”
申屠孤看着沈苏姀稍稍一默,微微颔首。
沈苏姀看着他这表情眉头微皱的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也好,辅国将军府与金陵侯府并无干系,届时只看今上如何做判,或许将来申屠的其他族人会求着将军重回申屠府,将军能大义灭亲,也叫人十分佩服。”
沈苏姀说完此话便翻身上了马背,似乎还是不愿意让他跟着一同去的样子,见沈苏姀要御马而走,申屠孤眉头一簇上前一步握住了沈苏姀的马缰,曾经单薄的少年已有坚实的臂膀,沈苏姀拉了拉,自己手中的缰绳纹丝不动,不由眉头一扬,“将军又是何意?”
申屠孤看着坐在马背的人眸色微沉,“在下是一定要跟着侯爷去见那监察御史的。”
沈苏姀微扬的眉头闻言顿时扬的更高了,随即眼底生出两分笑意,摇了摇头,“将军误会了,眼下本候并非是要去见那监察御史,本候欲回沈府,莫非将军也要跟着?”
沈苏姀这一笑与平日里从容静琬的模样有些不同,申屠孤看的眼瞳一缩,随即眉头紧皱,“可是适才侯爷与公主说眼下便要去找那监察御史,莫非侯爷不去见那人了?”
沈苏姀看着申屠孤这样子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将军若是担心本候一个弱女子会出什么意外那就大可不必了,本候不做没有把握的事,眼下还不到去见那人的时候,不,应该是那人根本不必本候亲自去见,那般与公主说乃是为了让公主安心而已,本候自有本候的行事方式,将军请放手吧,本候是真的要回沈府。”
申屠孤迟疑一瞬,看着她笃定的眸色到底是将她的缰绳放了开,沈苏姀对着申屠孤点了点头,马鞭一扬御马疾驰而去,申屠孤站在原处默了许久,紧皱的眉头半晌都未展开。
沈苏姀一路疾驰到了沈府门前,府门大开她并未停留,一气儿回了伽南馆,香书和香词看到她这个时候回来不由得都有些惊讶,沈苏姀将绝影送入马厩之后就进了书房,找了个由头遣走香书,而后便看着香词一人道,“那边如何了?”
香词近来极少在沈苏姀身边伺候,缘故便是沈苏姀交代的还有其他任务,听得此言香词面色一肃,“主子放心,那杜方被我们的人紧紧盯着,眼下每日都要去卿云阁,外面有暗卫盯着,楼里有诗诗姑娘,无论如何他都跑不了亦死不了。”
沈苏姀点了点头,“这两日注意些,料想着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香词点了点头,一双眸子看着很是叫人放心,沈苏姀今日来回一趟稍有些疲累,不由得朝后靠在了椅背之中,稍稍一默忽然看向香词浅声道,“香词,你为何从不问我为何要做这些事给毫无相干的苏阀报仇?”
香词闻言一愣,好似有些讶异沈苏姀会这般问她,稍稍一愣才垂了眸子道,“香词自己本就是苏阀之人,被主子所救才有今日,主子为苏阀报仇香词感激不尽,只求为主子尽心尽力做好每一件事,不敢多过问主子一句。”
沈苏姀看着香词眼底生出两分微光,末了将眸子一闭养起神来,书房之中顿时一静,过了许久沈苏姀才一叹,“当年你父母家人尽数死于苏阀之乱,你可恨苏阀连累了他们?”
香词眼底墨瞳微荡,摇了摇头,“侯爷待香词一家有恩,若非那般变故,香词一家都是苏阀之奴,为侯爷和少将军赴汤蹈火都是甘愿的,又怎敢生出半分异心?”
沈苏姀闭着的眸子眼睫微颤,当年因为苏阀之乱死的人实在太多,威远侯人脉极广,但凡与苏阀多有牵连的皆因为各种缘故被杀被贬,香词是她不死心在寻找四位姐姐下落之时在西南荒野上被流放的一行罪族之中捡回来的,八九岁的小丫头,父亲是步天骑中小小的野战营教头,母亲是威远侯府的绣娘,她自己则是跟着大小姐苏缨身边的一个三等小丫头,在尚不明白什么是通敌大罪的年纪便遭此大难,她的父亲死在步天骑军中,母亲陪着威远侯夫人自焚而亡,而她则一路颠沛流离护着自家小姐到了那西南荒原之上。
当年府中小丫头众多,她甚至对她没有印象,可就是这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在经历了人生从未有过的劫难之后,当她笑着问她长大想做什么的时候,这小丫头竟叫喊着要为侯爷和少将军报仇,那时的她也才七岁而已,她对她说“你好好跟着我我带你回君临”,她便就真的信了她,幸好,她用了这七年的时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嬴华庭带着刑部的折子进宫之时正遇到昭武帝在寿康宫小坐,她定了定神进的门去,只看到屋子里头除了陆氏和和昭武帝在座之外还有雍王、淑妃,嬴珞、嬴策、嬴湛,并着嬴华景和嬴华阳也未曾缺席,见她出现众人眼底都是一亮!
“给皇祖母请安,给父皇请安。”
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站起身来,陆氏当即朝她招手,又看了看她身后,“怎地你一人来了?听说今日你和沈丫头一起去了天牢,哀家还以为你们要一起过来呢。”
嬴华庭走至陆氏身边落座,笑着摇了摇头,“苏姀回府了,孙女眼下进宫来一是来给皇祖母请安,二来是有折子要递给父皇看呢,和那北宫骸骨案有关系!”
话音一落,不仅陆氏,便是昭武帝眼底都有微光一亮!
陆氏更是急急道,“怎么?这么快就有眉目了?”
嬴华庭摇摇头淡淡一笑,“哪里有那样快,只是那窦准说了些话,也算是为孙女指了个方向,孙女要先给父皇看看,否则心中可是没底。”
陆氏闻言也不失望,只拍了拍嬴华庭的手,“尽力而为无憾便可。”
嬴华庭点了点头,陆氏便又道,“还不把你的折子拿出来叫你父皇看看,待会子他只怕又要忙去了。”
嬴华庭本想着私下交给昭武帝好些,眼下陆氏这样说她便也从袖中拿出那奏折给昭武帝递了过来,昭武帝淡笑着接过来,笑意和煦的打了开来,他看的并不快,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底下人不知道那折子上写的是什么,一时都有些好奇。
嬴华庭见众人目光都落在那折子上,便找了个话题看向嬴珞,“哥哥,今日怎不见那位未来嫂嫂一道进宫来?”
嬴珞眼下是禁足完毕终于能出来走动了,便第一时间来给皇太后请安,虽则经历了此番被褫夺军权的动荡,可他周身的气息倒还是沉稳若定,一颦一笑仍是雅致的紧,听闻嬴华庭此言一笑,“这几日雪大,傅姑娘极少出门。”
听他这温透的话语,陆氏顿时扬了唇,这位傅姑娘很是得她心意,嬴珞虽则经历了这番劫难,那傅姑娘到不曾透出半分轻慢之意,反而时时为嬴珞说话,倒叫陆氏生出两分喜欢来,而嬴珞早前虽则做了些错事,经历了这一番之后他倒是愈发淡然了些,也叫陆氏没早前那般疑窦重重生着他的气,此刻便赞道,“傅姑娘是个好的,年后你们成了婚你可要知道珍惜。”
嬴珞闻言当即点头应是,而这兄妹两一番话之后那边厢昭武帝也是将那折子看完了,轻轻一合看向嬴华庭,眸光已有两分深沉,“华庭,窦准之言你们是如何得出的?”
嬴华庭听到这话便知道昭武帝是有几分相信的,想起沈苏姀便道,“是洛阳候,我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反正窦准都老老实实的说了,我倒是没有往常那般两眼一抹黑。”
昭武帝眸光微垂,似乎是在思索对于这折子该如何处理,一瞬之后他稍稍点了点头,“既然窦准已经如此招认,那你们只管顺着他的供词查下去便可,只要证据充分,朕必定是信你们的,想不到洛阳候一个小姑娘倒有两分手段。”
嬴华庭闻言心中一喜,事关申屠,好歹也是门阀其一,不论什么罪责加诸其身必定要引起朝堂一番动荡,如果昭武帝心存不动申屠之心,那她们就寸步难行了,她们此番自是存着试探的心思,所幸昭武帝不曾叫她们失望,嬴华庭对沈苏姀当然是不吝啬的,点了点头道,“洛阳候年纪虽小,却很有想法,叫儿臣都很是惊艳呢。”
听着这夸赞昭武帝含笑点了点头,其余众人不知那折子上写的是什么,可一想也知道窦准那样的身份,随便说点什么都足以震动朝野的,众人一时间不敢多问,只眸色各异的沉思了一瞬,嬴珞疑问的看向嬴华庭,嬴华庭唇角微扬,并未表露出什么。
陆氏又接着感叹道,“沈丫头不容易,不学着聪明些哪能在那深宅大院活下来,虽则聪明,有时候却易心软,你二人既是查案的,可莫要妇人之仁亦莫轻信别个,华庭,你二人身边无武将相助,莫不如将哀家这里的钱程给你们跑腿?”
钱程乃是寿康宫的侍卫队队长,负责寿康宫的戍卫,哪能外借,嬴华庭一听赶忙摇头,“不必不必,华庭和辅国将军是旧识,眼下已经让辅国将军助我们一臂之力了,卫尉营无需他时时刻刻守着,何况那无名氏的案子乃是他的事,与苏阀的案子也是相关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找到些无名氏的踪迹呢。”
陆氏倒不知这一茬,“就是申屠家的那个二公子?”
嬴华庭点了点头,“就是他呢,年纪轻轻战功却不轻,本宫信任他,洛阳候与他亦是旧识,如此倒也算方便,皇祖母您就将钱程留着戍卫您这里便是了!”
陆氏恍然的点了点头,这边厢嬴珞已经笑着应道,“倒不知辅国将军和洛阳候还是旧识。”
嬴华庭哪里知道这君临城中的人际关系,眼下人多,她也不好多说,便笑了笑便不再答话,稍稍的沉默之中昭武帝忽的笑问,“洛阳候眼下也算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吧?”
此话一出陆氏当先笑了,“正是呢,过了年就及笄了。”
昭武帝点点头,好似不甚在意,淑妃闻言便笑着接话道,“洛阳候聪明又漂亮,得皇上和太后娘娘喜欢的紧,不知道届时这么一朵高岭之花会被谁摘去!”
昭武帝笑意未变,陆氏眼底生出两分促狭,好似已经有了打算却不愿说,嬴华庭眼底微光一动似乎也有自己的想法,嬴珞淡笑不语,见大家这表情如此,嬴策当先郁闷道,“还说呢,那个璴意竟敢对苏姀动了心思,还敢送了聘礼来,却也不想想苏姀怎会嫁到漠北那个穷乡僻壤之地,果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说道漠北,大家面上的轻松喜意便稍稍的一变,陆氏也有些生气的冷哼一声,“这漠北,果真是愈发不安分了,主意打到了沈丫头那里去,胆大包天!”
在这件事上几乎所有人的立场都是一样的,嬴华庭亦是十分生气,冷哼一声道,“眼下过冬,大抵过不了几天漠北又要开始要银子了,仗着拥兵自重便什么事都敢做,那璴意不是到了成婚之龄,依我看父皇不若给他另行指婚呢!新娘子人选好生斟酌一番,或许还能对漠北加以掣肘,若是任期发展下去,或许什么时候就要挥兵南下了!”
昭武帝闻言摇头苦笑,嗔怪道,“国家大事,哪能如此儿戏?”
嬴华庭也知道自己说的过于简单,可这联姻也真是一种办法,正要再说两句,嬴策却冷哼了一声,“你不知早前可是为漠北指过婚事的,可是那新娘子还没出门就暴毙身亡了,你以为那璴意想不到这一层,说来奇怪,此番他倒是主动求起君临的新娘子了!”
嬴策说着这话眸光又是微微一眯,“说起来只怕还是惦记着苏姀的财势!那十万两黄金已是天价,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眼下父皇虽以钦天监的名义压了,还得想个法子彻底的绝了他那念想才行,我想想,不如就说他们八字相冲,而后直接给苏姀另指一门婚事?”
嬴策自顾自说的高兴,昭武帝含笑看了他一眼,“倒也不是不可。”
嬴策闻言顿时一乐,正想着怎么将嬴纵扯出来,谁知道对面嬴珞却道,“若是这般,不知会不会惹恼了那璴意,再干出点什么来到时叫老百姓受苦。”
贤王贤王,悲天悯人之人倒也不少,嬴策看着嬴珞那笑意完美的模样唇角微扬,“大秦朝廷难道要永远忌惮与漠北之势?若璴意真的如此胆大,朝廷又何惧与一战!”
嬴策的语气略有些冲,谁知道嬴珞却不气反笑的看着他道,“早前听说了八弟在淮安平匪乱的功绩,料想着八弟必定和七弟一般都是能征善战的,据闻忠勇军眼下还无归属,父皇,儿臣想着莫不如将忠勇军交给八弟历练一番?或许八弟亦能和七弟那般成为大秦砥柱呢?”
满室一静,这殿中谁都知道他和嬴策略有些不对付,自是谁都没有想到他会为嬴策请军,忠勇军十万,且不论战力如何,只要交给嬴策,那嬴策便也是大权在握了,若是再封个王,岂不是能和嬴纵相媲美了?嬴策听着这话眉头微蹙,这边厢的淑妃却是眸色一亮,一转头,万分期待而激动的看向了昭武帝……
这场面变得太快,嬴华庭看着嬴珞略有些不解,嬴湛年纪虽小,可也是一双眸子精光四射的看过来看过去,陆氏看着嬴策思索一阵,似乎觉得嬴珞说的也不错,便也看向了昭武帝,嬴华阳和嬴华景对这军政之事不甚敏感,一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好似不是十分感兴趣,满室之中,唯有雍王嬴麒将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皇帝,你觉得策儿如何?”
陆氏眼底带笑的看着昭武帝,唇角微扬的一问,这殿中诸人,也只有她能这么问出一句罢了,嬴珞只是个建议,到底是军国大事,谁敢置喙皇帝的决定呢?
嬴策见这场面眉心微蹙,“父皇,儿臣只怕不能……”
“朕都未说不能,你怎可自己说自己不能?”
嬴策那“胜任”二字尚未说出口便被昭武帝打断了,听着昭武帝此话满殿诸人都是微微一愣,这话岂不是含着两分有意准允的意思?
昭武帝笑意仍是那般和煦,一边点头一边道,“前次那平定匪乱的确做得不错,朕都不知你这性子是懒散的紧还是太过谦逊,你年纪不小,确实也要历练一番了,只是十万大军到底不是儿戏,待朕稍后与枢密院诸臣商议一番再做定论。”
话虽如此说,可你“确实也该历练一番了”足以表明了昭武帝对此事的态度,嬴华庭面上疑惑的表情褪下去,一时也没多想,只略有些遗憾的看了自家哥哥一眼,而嬴珞面上全无不平不甘之色,云淡风轻的好似他此刻推出去的只是一样无需放在心上的奇珍宝物,他这个做哥哥的乃是真心送给弟弟,一点都无需心疼似得。
淑妃和陆氏的眸光都是一样,皆是带着两分鼓励的,淑妃更是带着殷切,嬴策被这几道不同的目光看的有些无奈,唇角微扬的点了点头,“父皇说的是,儿臣谨记于心。”
昭武帝含笑点了点头,没过多时便因为还要处理政务带着一众仪仗现行离去了,昭武帝一走陆氏自然要问嬴华庭那折子上到底写着什么,嬴华庭对着陆氏不敢相瞒,便只动了动唇形,无声无息道出“申屠”二字,她这动作做得隐秘,奈何屋子里许多眼睛盯着她,看到她那二字便知道是申屠有难,嬴珞当先面色一暗,嬴策则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嬴华庭平静的面色,申屠可是她的母族,一转头看向嬴珞,嬴策的眼底不由闪出两分微光。
陆氏听闻此话面色稍稍一沉,诸人知道她是要细细问来,一时都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的一一提出告辞,嬴策落后了淑妃一段路朝外走,刚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竟是雍王,嬴策一笑停下了脚步,“九皇叔有何事?”
雍王嬴麒走至嬴策身前,看着嬴策的笑容眸光略有两分深重,然而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淑妃已经去而复返,目光沉沉看了嬴麒一眼,又看向嬴策道,“策儿,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早前淑妃是告诫过嬴策的,看着淑妃难看的面色嬴策一时无法,只朝嬴麒眨了眨眼示意有话以后再说便转身朝淑妃走去,嬴麒看着走远的嬴策唇角扬起两分苦笑,一身白衣衣带当风,仙逸俊朗的眉眼之间竟也染上了两分淡淡的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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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家作者脑细泡死了一大片,你们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