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宁安宫,沐晨曦便有意无意地问,“母后这阵子为何总是宣你陪伴?”
温筱晚瞧了他一眼,觉得太后应当是跟他说了些什么,于是老实地答道:“问我关于玉玺认储的事。”
沐晨曦一怔,在心中暗叹了一声,自言自语似的轻声道:“皇室中历来多辛秘,你为何要强插一手?”
温筱晚却一脸的满不在乎,“我不过是好奇而已。”
是吗?若只是好奇,为何不直接问皇兄,却找我询问?沐晨曦看了她一眼,并没继续问下去。两人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来到马场,沐晨曦让她自己挑一匹马来练习,温筱晚还记得那匹威风凛凛的凌风,当下玉指一点,“我就要它。”
沐晨曦连忙摇头,“不行,凌风还未驯服,你不能骑。”
温筱晚有些不服气,“我怎么就不能骑?我把它驯服不就成了?”
沐晨曦有些好笑,“你知道怎么驯马吗?”
“当然知道!”
她早听说过,驯马就是骑在马背上,直到它跳不动跑不动了,你还稳稳地坐在它的背上,它就认你当主人。温筱晚觉得这不是难事,她只要牢牢地抓紧马鬃就应该不会掉下来。
沐晨曦摇头轻叹,“你想得太简单了,凌风可不是一般的马,它是万里挑一的神驹,它蹦跶起来,就算把你捆在它的背上,它都能把你给摔下来。”
温筱晚听后十分的不服气,她是习过武的,还是特警学校的高材生,她自认为对付一匹马的本事还是有的。在她强硬的坚持下,马房的管事不得不把凌风牵到她的面前。
凌风今天的心情似乎十分好,难得的温柔和顺,低头嗅着草地上的青草,看都没有看为了它争论不休的一对俊男美女。温筱晚见它这副温顺的模样,对自己的身手更有信心,态度十分强硬地要求驯它。
沐晨曦怎么拦都拦不住,只得提心吊胆地让她从小木梯上爬上的凌风的背,心想,若是一会儿凌风将筱晚抛了出去,我快些接住她就是了。
凌风还未被驯服,背上是没有装马鞍的,温筱晚的屁股刚碰到它背上的毛,凌风就开始狂躁起来,四蹄不住地刨地。沐晨曦忙喝道:“筱晚,下来。”
温筱晚已经坐上马背了,如何肯下来?不怕死地抓紧凌风的鬃毛道:“没事……”
话音未落,凌风便猛地一抬前蹄,整个几乎直立起来,几乎将温筱晚抛下地去。温筱晚立即抱紧了它的脖子,双腿夹紧它腹,勾在它的身上。这下子可把凌风给惹毛了,它前蹄一前地,立即旋风一般地冲了出去,将几名抓着它辔头的太监甩得跌坐在地。
凌风没头没脑地往前冲,不一会儿便冲出了马场,在后宫的碎石路上狂奔起来。或许是太久没有自由地奔跑,它显得十分愤怒也十分兴奋,速度快得象闪电一般,四蹄还不住地踢踏,时而跃起时而站立,想将背上的讨厌鬼甩下地去。它发狂的状况被侍卫们发现了,举起了刀剑想阻拦,可当它风一般地冲到眼前时,却又无一不是闪躲开来,根本不敢挡它的道。
温筱晚已经什么心理活动都停止了,耳际除了呼呼的风声,再也没有别的声响,沐晨曦骑马跟在后面大声叫喊,告诉她如何控马如何逼凌风减速,她根本就听不见,只知道死死地抱住凌风。在她的身体每一次被它的后蹄或前蹄抛出去的时候,想办法再次落到它的背上。这完全是靠她双手死命地圈着凌风的脖子,和平时的各项体能训练才能坚持下来。
也不知凌风奔跑了多久,马场、御花园一一路过,碎石路变成了青石或汉白玉石铺成的道路,两边也出现了高高的围墙,看起来应该已经到了后宫之中。
或许紧张过头便是无法可想的平静淡定,温筱晚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奇异的幻象,会不会她就此离开了这金碧辉煌的皇宫,奔到人世间去?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前方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立在道路当中。温筱晚忙扯着嗓子尖叫:“快让开!快让开!”
那人却纹丝不动。
因为凌风跑得太快,又故意上窜下跳,温筱晚的视线十分晃动,看不清楚那人的模样,只觉得十分眼熟,心中更是着急,嗓子拔得声音都开岔了,“快让开!”
那人已经近在咫尺了,是柯奕旸。
他挥出一拳,直击凌风的面门,凌风狂嘶一声,前蹄腾空而起,又忽地重重落下,前蹄跪地,随即站起来,原地踏了几踏,不再奔跑,反而将脑袋伸到柯奕旸的怀里蹭了蹭,似乎对他十分亲昵。
温筱晚趴在马背上看得分明,心中一酸,她的凌风,认了柯奕旸当主人了。
柯奕旸安抚性地摸了摸凌风的长脸,沉稳地走至马侧,双手将温筱晚抱下来。若不抱她,她还真下不来,双腿都已经发软,站都站不直,只能靠在柯奕旸的怀里叹气。
软玉温香地抱了个满怀,柯奕旸禁不住面红耳赤,轻声问,“温主子您没事吧?”
温筱晚摇了摇头,她没事,只是体力有些透支,心里有些伤感,她已经坚持了这么久,再坚持一下,凌风应该就会安静下来了吧?应该就会认她当主人吧?可惜功亏一篑!
柯奕旸不明白她的忧伤,只是觉得两人这姿势实在是大大的不妙,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虽然此处暂时没人,可是,远远的,顺王沐晨曦正骑马赶过来,身后还有一队侍卫跑步追赶……若是被人看到,他是无所谓,可她的声誉就……
柯奕旸狠心地将她推开,扶着她靠坐在宫墙边,将安静温顺的凌风牵过来,道:“温主子,要不,我扶您上马,送您回芳华居?”
温筱晚悲伤地看着温顺的凌风,“它不会让我骑。”
柯奕旸立即保证,“不会,它不敢再抛您下来。”说着看了凌风一眼,凌风立即驯服地蹭了蹭他,表示它一切都听他的。
温筱晚更是悲从中来无法断绝,眼泪水唰地就流了下来,把柯奕旸吓了一跳。还被她吓了一跳的,是急赶过来的沐晨曦。沐晨曦以为她哪里受了伤,想也不想地一把将她搂起来,抱在怀里,不住地问,“筱晚,你哪里受伤了?”
温筱晚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身体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圈入怀中,清新的玉兰香气立即将她环绕。
温筱晚抬头向后,从下往上,一路抬眼望去,对上一张面带震怒和担忧的年轻男子的脸。剑眉浓郁,眼神明亮,鼻若悬胆,唇如淡玉,纯男性的刚阳之中带着一股温润如玉的温雅气息。
温筱晚不禁怔住,她一直知道沐晨曦生得十分英俊,可却没想到这般英俊。他眼里掩饰不住的关心,如同撞钟一般直击她的心田,令她忍不住浑身一震。
沐晨曦感觉到了她的注视,俯首温和地笑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筱晚,有没有受伤?”
温筱晚机械地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就好。刚才真是……都怪我,我应当阻止你的。”他边说着,边腾出一只手轻轻抚摸温筱晚妍细嫩的小脸,渐渐地……大拇指的指腹开始在她饱满红润的唇上来回摩梭,目光也变得黝黑而复杂。
这算什么?一旁观看的柯奕旸暗中挑了挑眉,这种举动应当叫作“性”骚扰吧?这两人……回想到温筱晚还与一名“刺客”过从甚密,出宫私会……他的心里忽地非常不舒服起来。他不想、真不想将她想象成一个放浪的女子,可是她又实在是……接二连三地与她那个爱人之外的男人纠缠不清。
这、这……
温筱晚清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沐晨曦,直盯得他的眼中露出一丝窘迫,这么洞悉一切的眼神,他的心思似乎想藏也藏不住了。
带着一点对心思被透视的慌张,沐晨曦连忙放开抱着她的双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问道:“筱晚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
温筱晚一字一顿地道:“你喜欢我,对吧?尽管我名义上是你的皇嫂。”
她说的是疑问句,可用的却是肯定语气。虽然沐无忧早就跟她讲过,可明确地从沐晨曦的眼中得到这一讯息,却只是在刚刚这一瞬间。她直截了当地指出来,是希望沐晨曦能及时醒悟,她与他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沐晨曦的俊脸立时涨得通红。
同时一脸通红的,还有一旁当电灯泡的柯奕旸。这句话让这个磊落坦荡的汉子别扭极了,这个女人,能不能换个戏弄?
温筱晚似乎也累了,没管沐晨曦如何回答,手足并用地爬上凌风的背,对柯奕旸道:“麻烦柯组长送我回宫。”又朝沐晨曦道:“麻烦顺王爷差人把我的藏羊角弓送过来。”
沐晨曦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看着柯奕旸牵着马走远,才才吐出一口浊气,慢慢放松紧握的双拳,怎么办?他的心思已经被人知晓了,他以后要如何面对她?
温筱晚坐在马背上,忽地道,“你觉得他算不算夫婿的上佳人选?”
天外飞仙地问出一句,但柯奕旸知道她问的是顺王爷。于是诚实地点了点头,“我娘也赞能嫁给顺王爷的女子是有福气的。”
温筱晚笑睇了他一眼,“难道你对一个人的评价主要是看你娘的意思?”
柯奕旸很诚恳地回答,“我很少见到顺王爷,不知他的为人如何,况且你问是的当夫婿这回事,我就更没发言权了,当然是以我娘的意思为主。我娘原是五皇子的乳娘,她进宫的时候,顺王爷还未出生,可以说是亲眼见着顺王爷长大的。”
温筱晚点了点头,心中一动,便道:“一会你请你母亲到芳华居来一趟好吗?我要谢谢她老人家。”
柯奕旸不明所以。温筱晚解释道:“我要谢谢你救了我,可不方便赏你什么,更别提请你喝酒了。就赏你母亲吧,让她在这后宫中过得也舒坦一点。”
柯奕旸原本是要拒绝她的恩赐的,可听说可以让母亲过得舒坦些,便将拒绝的话吞回肚去。毕竟他只是一名侍卫组长,除了时常可以见一见母亲之外,实际上是照顾不到她什么的,尤其是母亲带大的五皇子之前与皇上有嫌隙,在这后宫中更是被人欺负,若有皇上的疼妃相帮,母亲的日子应当会好过一些。
回到芳华居,温筱晚立即传了热水过来,痛痛快快地泡了一个澡,才将四肢的疲乏赶出体外。沐浴过后,柯奕旸的母亲于氏也到了芳华居,恭敬地在前厅候着。
于氏现在在群院当差,说白了,就是在杂役堆里当差,是最苦最累的地方。这宫里捧高踩低,于氏奶大的五皇子原本帮着长皇子争过储位,失利后被沐铭天一纸诏书封到了苦寒的西域当亲王,于氏的身价自然就落入水中。宫中的执事便给她安排了一个极差的差使。
今日温筱晚将她宣来,问了问情况,才知道她这大半年来吃了很多苦,忍不住嗔怪道:“柯大哥也是,怎么不告诉我一声?”若是柯奕旸告诉她这些情况,她肯定会求安景给于氏安排一个轻松点的工作。
于氏忙道:“不怪他,他不敢麻烦娘娘。”
温筱晚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一会跟安总管说一声,让他把你派到我的芳华居来当差。”
于氏又惊又喜,在芳华居当差,就算是个粗使婆子,也比在群院强上百倍。她客气恭敬地谢了又谢。温筱晚摆了摆手道:“不用谢,柯大哥今天还救了我一次,我原想着不好赏他什么,便帮帮您好了。帮了您,他也就放心了。”
温筱晚不喜欢拖沓,当即派小兰去请示了安景,反正她今天骑马的事,一定会有人告诉沐铭天,没什么好隐瞒的。安景自然不会因为一个老宫女跟温筱晚为难,下午便将于氏调来了芳华居。
于氏带着小包裹再度进到芳华居内,二话不说就要给温筱晚跪下。温筱晚忙扶住她道:“我这不兴这一套,你办好你的差就成了,我听说于妈妈你很会梳头,以后你就负责给我梳头吧。”说着让小兰带于氏去她的房中休息。
晚膳过后,沐铭天便到了芳华居,神色淡淡地问,“今日你怎么会想到去骑马的?”
当皇帝的人大概都这样吧?什么事都要别人汇报个明明白白,可是自己却什么心思都不想让别人知道。
温筱晚一边感触,一边简略地答了,将那支漂亮的藏羊角弓拿出来给沐铭天看。沐铭天温和地笑了笑,“这的确是父皇送给太后的。想不到她竟舍得送给你。”
温筱晚轻叹一声,“弓好有什么用?马不好,狩起猎来也不得力。”
沐铭天淡淡一笑,意有所指地道:“秋猎时都会分组比试,若晚儿想赢,到时朕把你分到晨曦那一组,他狩猎的技巧不错。”
温筱晚抬眼看了沐铭天一眼,认真地道:“顺王是认真想教我,皇上可莫想到旁的地方去了。”
沐铭天微微一笑,眼神却转冷,“晚儿如何会认为朕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温筱晚见此情形,便冷下脸来,她今天的心情很不好很不好,差到连敷衍的情绪都没有。当然不想跟他纽结这种事情。
沐铭天的心中也升腾起了怒气,原本听说她是与晨曦一同去的马场,心里就有些许酸意,这会儿听她言语间如此维护沐晨曦,更是着恼,却又没有切实的证据不便发作,只淡淡说了句,“你今日累了,且好好休息,朕先回寝宫了。”说罢抬腿便走。
温筱晚没有苦苦哀求,连挽留的话都没有一句,更令沐铭天生气,心中狂吼道:你们俩真的没什么吗?晨曦明明在选妃那日表示过想娶一名秀女为妃,可是已被朕先挑走了,朕怎么问他也不肯告诉朕。现在想来,必定是你!
一想到温筱晚在入宫之前便与沐晨曦认识甚至有可以暗通款曲,沐铭天就嫉妒得心中的血液都变成了酸的。
一个是他的爱妃,一个是他赏识倚重的皇弟,要他怎么办?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