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贵两省九府十八州县四十六名军务民政要员,除了归乡省亲、身患顽疾三人,其余人等均于八月初十辰时三刻来到了总督府议事厅。
议事厅的西洋钟表稳稳地落在地上,滴答滴答不紧不慢的走着。
“诸位,开门见山的讲,我云贵大局虽好,但各地仍有山匪扰乱民众,尤其是云贵川交界的地带,匪众横行乡里、滋扰地方,更有甚者袭击我八旗营寨,虽没造成大的损失,但其行径恶劣,乃至惊动了圣上,想来各位成竹在胸,有何良策不妨说来听听,争取早日解决匪患。”眼看人已到齐,我便开口说道。
见众人不吱声,只能点负责军政的阿桂将军“阿桂大人,你先说如何处置为好。”
“属下认为云贵教化不够,民风彪悍,如一味绥靖放纵必酿大祸,为今之计,建议各地务须施铁桶之策,严防死守,发现一处消灭一处,方可避免贻误战机,养虎为患。”
“然也,阿桂大人英明,穷山恶水出刁民,但见有人闹事,有匪作乱,捉来就是,属下万死不辞。”浓眉大眼的曲靖巡抚杨波说到,其他几位也随声附和。
“刘大人有何高见,不妨谈谈。”刘墉总署云贵民政,自然有他的一番见解。
“福大人,阿桂大人,军务之事,老朽无权过问,既然福大人问起来了,那就略说一二。”刘墉微微颔首道。“孔孟之道,在教化,在安民,单靠武力只能疲于奔命,难以长久。”
“刘大人,在我大清没什么是武力解决不了的,准噶尔和大小金川就是很好的事例嘛。”阿桂打断刘墉的话。
“朝廷连年用兵,国库空虚,增收赋税又致民怨四起,试问现在库房里还有多少银子?”
“刘大人,国库空虚乃是地方州府用人不当,征税不力,不能全然算在用兵上,不然皇上用我们当兵的干嘛,难道就是每天看守城门,巡更值守?”
“再者,老头子也说了,兵者国之重器,用进废退,对内镇压反贼,对外抵御外辱,需常备以示国威,内外敌匪方不敢窥我中华宝器,则我中华方长治久安。”
两人唇枪舌剑,文官和武官各自站队,两条线可谓泾渭分明。
“阿桂大人,刘大人,两位稍安勿躁,”我说道,“不妨听听其他人的想法。”
“大家不说是吗,那我就点将喽,如果谁说不出一个丁卯所以然来,对不住,就在这里住着好好反省,这里的饭菜质量还不错,起码比乡下的芋头好吃多了。”我看众人都低头不语,只能激将。
“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不患天下不太平。”一个县令模样的人站了起来。
“大人,卑职唐少一,广东中山人氏。”
“说的好,唐知县,继续说,但说不妨。”
“刚才两位大人争论,不过是殊途同归,宗旨都是保境安民,民众安居乐业,老头子江山永固。但兵锋所至,如飓风过境,百业荒废,十室九空,百姓流离失所,而恢复生产需要大量的财力物力,不可妄动干戈。上兵伐谋,攻城不如攻心。如能斩断叛乱的根源,则贼寇必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其势必不能维持长久。”
唐县令环顾四周,接着说道:“古人云:仓禀实而知礼节。欲断贼寇人力、物力供养之根源,在于广开民智,繁荣贸易,增其财货,使其有恒产,有恒产则有恒心,则从贼寇者少矣,贼寇焉有立足之地。”
“唐知县所言甚是,但我云贵山高水长,地势险恶,可耕之地甚少,交通甚是闭塞,如何繁荣贸易?设若百十年后繁荣贸易达成,贼寇早入城了。”云南府孙知府戏说道,众人随之轰然而笑。
“我中国地大物博,但缺少向死而生的勇士,从来不缺看客。”唐县令无奈的摇了摇头,黯然落座。
“孙知府有何良策,我很有兴趣听。”我微笑着说道,内心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卑职不才,但听从大人调遣。”孙知府一脸谦卑的说道。
“老匹夫,你挺会开顺风船。可惜今年风向变了,你马上要触礁沉船了。”我心里冷笑道。
“诸位州府县令大人,谁能说说治下百姓多少,百姓温饱几何?”我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康熙三十年,人丁不过八千万余众,乾隆五年,人丁翻番,一亿四千万。乾隆爷三十年,两亿,现在估摸着两亿五千万有了。别的不说,就说我们云贵两省,人口少说也有一千万,民众收入几何,吃穿用度如何?有多少人在意?大多在意的是今年的赋税任务完成怎么样,领导是不是对自己满意,帽子能否换个更高的。民众和地里的庄稼、圈里的牛羊相比,好不了多少。即便是庄稼或者牛羊,还需要除草浇水,喂养伺候。他们只是不用耗费精力伺候的野草,需要时拿来喂牛,不需要的任其自生自灭。这些野草看起来就是这样。但是,如果遇到一个火点,瞬间会毁灭整片山林。无论是高贵的楠木,金丝木,还是黄花梨,最后不过都是一把灰而已。”
“孙知府,听明白了吗?”我突然问道。
“明白了,明白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人所言甚是”杨知府干哑的嗓子,花白胡子乱颤。
“孙知府高寿啊。”这些州府人员名册我已看得滚瓜烂熟,我明知故问道。
“卑职不才,四十有八。”
“才四十八?怎么感觉像五十八,莫非你虚报年龄?”
“岂敢岂敢,属下周岁四十有八,虚岁五十二岁。”
“是嘛,虚四岁少见啊,改天问你街坊邻居看看。”
“大人,卑职五十有六,实在不敢欺瞒啊。”
“一会儿四十八,一会儿五十二,再报就是五十六,你是闲着没事寻开心,逗我玩呢!”
“卑职不敢,卑职位卑未敢忘忧国,实在是想多为大清效力几年,所以才对年龄有所隐瞒。”
“难怪有那么多娃娃父母官,原来都是从你这里培养起来的,从小就忠君爱国,福某实在是感动的涕泪交加,我替圣上问候你先人啊。”
“不敢不敢,还请大人体恤卑职的拳拳报国之心。”
“算啦,念你为官还算清廉的份上,你和唐县令交换下位置。让他代你冲锋陷阵,你看如何?回头我给老头子拟份折子,就说你孙知府激流而退,高风亮节,把岗位让给年轻人。有意见吗?”我微笑道。
“多谢大人恩典。”唐县令,孙知府拜谢道。
“各位,在其位谋其职,如有哪位身体或精神不佳,希望在九月底前跟本督提出来,否则,占着茅坑不拉屎,就别怪我不顾同僚面子。”
“剿匪一事,交由阿桂将军便宜从事。安民之举,则交给刘大人、唐大人督办。大家没什么意见就这么定了!”我看看阿桂将军和刘墉,两人并无异议。
众人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