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正之后,郑忽又跟着郑庄公在洛邑待了两天。
两天后,趁着淡淡的暖阳,再次经历一场繁琐的礼仪之后,郑庄公和郑忽离开洛邑,踏上了回国的路程。
与来时的天气恶劣,路途难行相比,回程却是正好相反。
按照如此天气,只须一日即可从洛邑抵达新郑。
随着车马渐渐远去,郑庄公回头看了眼这座号称天下之中的坚城,叹了口气!
“父君因何事而叹?”
“想我郑国自先桓公时,便匡佐王室,先君武公与晋文侯戮力一心,股肱周室,夹辅平王,平王劳而德之,而赐之盟质,曰:‘世相起也。’功劳不可谓不大,两世勤王之功却换得个而今这个局面,为父怎能不忧心呢!”
郑忽心说“确实是两世勤王之功,只不过目的不是那么单纯罢了!”
“是啊,想我先桓公为保幽王,战死镐京,未曾想天子竟然如此凉薄,不思以大恩偿我,还欲夺父君之政,真是令人齿冷啊!”
郑忽附和道。
不附和也没办法,自家祖上曾经做的不光彩的事,孝子贤孙哪能拿出来说,再大的错也只能归咎给别人。
“这天子不辅也罢!”
郑忽又宽慰了自家老爹一句。
郑庄公闻言未再多说。
临行前,他以国内事务繁重,自己身体老迈,精力已大不如前,恐难以助天子协理政事为由,向天子请辞王左卿士之位,希望天子能另择贤达。
天子对此很是意动,只是碍于周公黑肩一直力劝,天子这才保留了他王左卿士之位。
天子想夺政的想法,他一直都知道,他也不止一次的请辞过,但是从没有像此次一样,让他感受到巨大的危机感。
看着郑庄公情绪有点低沉,郑忽觉的还是要给自家老爹鼓鼓劲的好,不就是一个王左卿士的位置吗,不行咱还有planb,关键是别因此而泄气,国内还有一大摊子事等您老人家掌舵呢!
其实是郑忽想多了,郑庄公只是有点不忿恼怒罢了!
但无论怎么说,这都影响不到郑忽继续画大饼!
“然虽如此,儿亦尝听闻父君当年克戴时,遍问诸卿大夫曰‘寡人赖天地祖宗之灵,诸卿之力,战则必胜,威加上公,于古之方伯如何?’”
郑忽见自家老爹没有异色,立刻来个反转“父君之志小矣!”
“儿闻古之方伯得天子之令,所征伐者不过百里之地,若殷之于周,周之于齐,儿以为以父君之文治武功,当伯天下!”
郑庄公听闻郑忽此话,心头有些惊疑不定。
一方面为郑忽的那句当伯天下感到惊讶赞叹,古人好言志,郑忽能这么说,说明他心里的志向并不比此小,这让郑庄公隐隐有点欣慰!
另一方面他又感觉郑忽有点异想天开。
现在和天子关系这么恶劣的情况下,想得到天子的征伐之命是不可能了,最多也就是凭借国力得个方伯之实,这已经是极限了。
伯天下,却是有些天方夜谭了……
但郑庄公也知道现在的郑忽不会冒冒失失的瞎说,每次献策都是掷地有声。
所以,郑庄公也有点拿不准郑忽这个说法的依据在哪?
沉吟了半晌,郑庄公最终决定还是先听听郑忽怎么说。
郑忽见自家老爹一直没开口,他也没有急于表现自己,他心中明白自己画的这个大饼对他老爹绝对是诱惑力十足,断无不上钩之理。
“我儿何出此言?”
“儿请教父君,这卿士之位与伯天下孰重?”
郑忽没有急于画大饼,先抛出了一个很明白问题。
郑庄公虽然有些疑惑,但是依旧回答了郑忽的问题。
“自是伯天下!”
“儿尝闻先君武公曾以尊王为号?”
郑庄公有点跟不上郑忽跳脱的思维了,这些事有联系吗?
“然也!”
郑庄公越来也看不透郑忽了。
“父君何不效先君故事,亦以尊王为号?”
“此策可伯天下?”
郑庄公非常疑惑。
“然也!”
“父君来时曾告我假命伐宋之事,若父君以尊王为号,又何须行假命之事,诸侯有不贡不享,我尊王之国也,自当为王前驱,何劳天子下令!”
这就是赤裸裸的不要脸了,人家不要你这个狗腿子,你还硬要当人家的狗腿子。
郑庄公当然能听明白郑忽是什么意思,什么不贡不享则伐之,是郑国看谁不爽假借天子的名头伐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过天子也不是傻子。
“若天子以此事责我,我当如何应之!”
“这便是儿之前问父君卿士与伯天下孰重之故!若父君为王卿士,为天子私臣,天子可私责之,父君必无辞。若父君不为王卿士,为诸侯,天子责我,是欲使天子诸侯不尊周也!天子岂会因小忿而失大义?”
郑庄公渐渐有些明白了,郑忽这是想让他辞掉王左卿士之位,单纯的位列诸侯,诸侯虽然也为天子之臣,但是毕竟不是天子私属,天子总会有点顾忌,现在可不是宗周之时,王权威重!
“若天子遍告诸侯我逆命之事,再以言责我,甚至出兵伐我,又该当如何?”
郑忽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父君多虑了,尊王之号何须天子允准,更无有逆命之说。忠臣孝子悯王道之不行,而欲扶之使正,难免会有些微末小错,以天子之明必不会加罪于我。且天子若伐尊王之国,天下诸侯谁敢再尊王!”
“天子岂敢为也?”
郑忽笑眯眯的道。
郑庄公对郑忽的无耻又有了新的认识,还微末小错,这借天子的名头擅自行征伐之事就已经是大逆不道了,不过此策确实可行,而且天子有苦还说不出来。
郑忽的这一套想法不过是学的齐桓公的故智而已。
齐桓公打着尊王的旗号征伐其他国家得到天子的允许了吗?没有。
只不过齐国国力强盛,又号召天下诸侯尊王,天子见事已成定局,无奈之下,只能赐胙肉使其称霸。
但是,郑庄公还有一个问题,按照这个尊王的策略来行,若是征伐中原国家,难免会使被征伐的中原国家抱团,到时候郑国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
尤其是宋国在中原地区的号召力不小,若是宋国不贡不享,不伐则尊王不诚,伐又容易陷入连年不断的战乱,这对郑国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若依我儿之言,这尊王之后伐不贡不享,我国力虽强却也不堪连年征伐!”
“儿正要为父君言此事,与其四面出击,不如先伐一处,得地广国之后再图争伯!”
“他国之地又怎是如此好得,蔡地尚且难求,况他国之地!”
“父君此言差矣!”
“儿闻成周及列国常受夷狄滋扰,父君何不伐之,伐之我不仅有尊王之实,又有大德于诸侯也!”
“且夷狄之地,足以广国也;夷狄之财,足以富民缮兵,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西海诸侯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两附,而又有禁暴正乱之名也!”
郑忽终于把话题引到攘夷的问题上了,尊王攘夷本就是一体的。
如果齐桓公只尊王不攘夷,那么极有可能被列国围攻,正是由于攘夷才能让齐桓公把一群诸侯团结起来,因为依现在很多诸侯的国力根本抵挡不住夷狄的入侵。
“我儿此策虽好,却是与伯天下相去甚远,夷狄犹狼也,我郑亦犹狼,两狼相攻,是郑受其害也,如何可伯天下!”
郑庄公叹了口气。
也就是郑庄公现在还算比较相信郑忽,要不然早就骂郑忽一个狗血喷头了,此时的夷狄的力量正如郑庄公所说,丝毫不比郑国弱,要按郑忽的计策来的话,郑国就真被拖进与夷狄的战争泥沼之中,哪还有时间参与中原列国之间斗争,争方伯之位。
在郑庄公看来,郑忽将郑国从中原的坑中转移夷狄坑中,左手倒右手,没啥本质区别。
但是,郑忽既然敢这么提,就说明他已经有对付夷狄的策略了。
“儿曾听闻夷狄之人未闻中国之声也,父君何不遗之女乐以疲其志。”
“儿得天帝酿酒之法,酿成仙人饮之亦醉,父君以儿所酿之酒遗之以疲其体。”
“天下商人泰半出于郑,父君何不命商人离间其上下,阴查其地理,如此不出三年,夷狄可伐也!”
当然,在这必须提到的是,虽然郑忽所说的天下商人泰半出于郑国有些夸张,但是此时要论那个国家的跨国商人最多,这个绝对是非郑国莫属!
郑国东迁,殷民出力不少,帮助郑国开发滩涂荒地,扩建包括虎牢城在内的城池。
而这些殷民大多都是有技术,会经商的能人,毕竟殷人就是以会做生意闻名于世的,要不然怎么会称生意人为商人。
于是,郑武公与殷民约定,商人不背叛公家,公家不干涉商人的经营活动。
像《左传》上记载,子产执政时就遵循郑武公与商人的约定,不许贵族依仗权势强买强卖商人的货物,随意干涉百姓的经商活动。
正是由于这种良好的营商环境,郑国才会出现像弦高那样的爱国商人。
“据夷狄之地,携尊王之名,可伯天下乎?”
郑忽笑眯眯的反问了自家老爹一句。
郑庄公微微沉吟之后,吐出了两个字“可也!”
郑忽知道这个大饼算是画好了,至于用多少年才能实现他也说不准,什么三年可伐夷狄,这是大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