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长驱直入，裹挟着小雨，席卷这座沿海城市。
    日出很晚，天大亮的时候，雨停了，早读已将近结束。温柔的日光照射在课桌上，渐渐驱散浑身的寒意。
    早上第一节就是体育课。站在操场，远远望去，风打着小卷吹来，球场上有些嘈杂，是奔跑和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
    一班的学生在体育老师的要求下跑完两圈，都坐在塑胶跑道上聊天。
    体育课是自由活动，宋南薇和夏露没有参与到聊天中，两人就在校道的长椅上休息。
    宋南薇裹着大衣，眯着眼睛，感受眼光扑在两颊上的温暖。坐在另一边的夏露双手捧着下巴，极目远眺，静默了一会儿，喃喃了句：“宋宋，你和我男神真是太配了。”
    远处的一群男生嬉笑着，侧颜如画的少年被围在中央，靠在树干上，长腿微屈，偶尔启唇，蒙蒙冬雨过后的湿气似乎朦胧在他眉眼间，平添一份温柔。
    年少悠长，岁月芬芳。
    闻言，少女轻笑，揶揄道，“你到底有几个男神。”
    夏露瞪大眼睛，抗议，“我还能有几个男神，当然是我时帅啊。”
    “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夏露嘟囔，“那我说跟你配的肯定只有时男神啊……”
    她睁开眼睛，漂亮的睫毛颤了颤，“你真这么觉得？”
    “嗯哼。”
    少女正襟危坐起来，扯了扯夏露的衣袖，抿唇，耳后有些红潮，“露露。”
    夏露慵懒地应了句，“嗯？”
    “咳咳，”她假意将手放在唇边，郑重其事，“我觉得……时铭好像喜欢我。”
    夏露正打算开口，宋南薇又阻止：“哎哎哎你可别说我厚脸皮哦，我可是有理有据的。”
    夏露呛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谁要说你厚脸皮了，这么明显的事你现在才看出来？！”
    “啊？”
    夏露敲了敲她脑袋，“我现在才发现你情商这么低。”
    宋南薇：？？？？？我？
    夏露历尽沧桑一般摇摇头，无奈道，“罢了罢了，当局者迷。”
    宋南薇着急道，“不是，你怎么看出来的啊？”
    “很多事情啊。”
    宋南薇：“……”
    “这样，”夏露一拍大腿，从兜里掏出手机，翻找片刻，递给宋南薇。
    手机上是一小段话——
    如果你喜欢的男生喜欢打篮球，你只要看他进球后第一个望向的人，就知道他喜欢谁了。
    看完，宋南薇迷茫地抬眼，迟疑道，“……假的吧。”
    夏露收起手机，笃定道：“亲测有效。”
    实际上，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她知道，放在时铭身上，肯定准。
    集合时间要到了，夏露拉起宋南薇，朝集合地走去，边说，“这样吧，我们下午放学去看叶嘉楷他们打篮球，试试不就知道了。”
    “时铭也会去吗？”
    夏露讪笑：“……当然了。”
    .
    午休。
    吃完饭，叶嘉楷窝在沙发上打游戏，游戏音效充满整个房间。
    沙发另一边坐着个少年，少年穿了件黑色毛衣，玉削般的手指放在膝盖上的外文书书页，偶尔翻动。
    他抬眸，眉骨锋利，轻皱，抬脚踹了把叶嘉楷小腿，不耐道，“叶嘉嘉，再制造噪音就滚出去。”
    叶嘉楷缩回左腿，视线仍在手机屏幕上，“诶别急，等我吃完这把鸡啊。”
    少年沉声，“五秒钟。”
    叶嘉楷怂了，退出游戏，“行行行，您是我爸爸我能说什么呢。”
    想到什么，他往时铭的方向挪了挪，询问：“铭哥，下午篮球真不约？”
    “不。”
    叶嘉楷故作惋惜，“那可惜了，宋宋女神还说要来给我加油呢。”
    时铭正准备翻页的手指一顿，合上书皮，斜睨一眼，“她也要去看？”
    “是啊，宋宋女神说她可看好我了。”
    时铭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爸爸允许你造这种谣了吗。”
    “嘿你别不信。”
    时铭站起身，将厚重的外文书推到书柜里，捞起沙发背上的大衣，良久，缓声道，“下午，加我一个。”
    夕阳流光四溢，暮色亲吻着塑胶球场，倦鸟归林，流金倾洒，灌入大片的暮云。
    球场中央，少年风姿特秀，一跃而上，轻易夺得了主动权。篮球在他手中，好似被注入了灵魂，跟着少年穿梭重重围城，灵巧地躲避对手的攻势，锐不可挡。
    开场一分半钟，第一个球，进了。
    外围的人群立即发出一片叫好声，气氛被这一个闪电球给炒热了。
    叶嘉楷挑眉，眸光有意无意地瞥向篮筐底下乖巧坐着，眸底闪着亮光的小姑娘。手臂不正经地搭着时铭的肩膀，揶揄道，“兄弟，造化钟神秀啊。”
    时铭好心情地轻勾嘴角，接过球，“少废话，继续。”
    有时铭的加盟，叶嘉楷一队人显然如虎添翼，越打越猛，比分距离越发大了。
    夏露坐在宋南薇身旁，花痴的同时，不忘皱着眉头望了望悬在她们斜上方的篮筐，不无担忧地问，“球会不会直接砸到我们啊？”
    宋南薇把视线从少年身上移回来，好笑的开口，“我们不是一直好好的吗，你已经问了三遍了，安心啦。”
    宋南薇敢这么自然有她的道理，从开场她们就一直坐在这里了，一直安安稳稳的，篮球也不曾光顾过她们。
    更何况，这是时铭让她待的地方。
    不过显然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过于自信的后果是——突如其来的篮球险险擦过她的侧脸，飞向后方。
    只不过一瞬间的事。
    人群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宋南薇只感觉耳侧一阵厉风扫过，思维还未随着反应过来，篮球就已经飞走了。
    半晌，她才如梦初醒般，从后怕中回过神来。
    只是还未等她看清球场上的状况，耳边先传来少年愠怒的呼声，“徐易！”
    球场中央，时铭脸色晦暗，眸光微沉，被他唤作徐易的少年一张脸涨得黑红，大概也知道自己犯了错，人高马大的背影佝偻着，不住地向时铭道歉。
    少年不语，一双狭长的眸子仍是暗沉，眉眼凌厉。
    徐易跑到人群外捡球，路过她身边时，脚步停了下来，腼腆地笑笑，语带歉意，“小嫂子，抱歉了，刚才差点伤到你，麻烦你帮我在铭哥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否则我这几天肯定没好日子过了，谢谢啊。”
    宋南薇被他逗笑，好心情地原谅了他。
    她也知道很多人误会了她和时铭的关系，所以对徐易说的某些话并未放在心上，只不过……她也不打算解释就是了。
    看见她毫无芥蒂的笑，时铭放下心来，同时忍不住皱眉。篮筐就在她头顶上方，不断有球投射过来，他本来就看得心惊肉跳的，本打算打完这轮就带她换个位置，谁知意外往往就发生在下一秒。
    是他没有考虑周全。
    少年独自站立，比了个手势，请求暂停。
    他迈开长腿，径直朝宋南薇走去，她眼前覆上一层阴影，抬眸，对上少年清澈的眉眼。
    他就站在篮筐下方，阳光一分一毫地勾勒过侧影，描摹出他眉骨的曲线，额角的汗珠闪着粼粼的金光，沿着高挺的鼻梁抚摸过俊秀的下巴，有些滑过锁骨，顺着衣领流入深渊，野性而撩人。
    少女声线清冷，然而开口却带上了一丝娇软，询问道：“怎么了？”
    少年看了眼篮筐，开口，“这里不安全。”说着，想抓起她的手腕，把她带去别的地方。
    忽而想到自己刚打完球，手不干净，只能作罢，“自己起来。”
    然而，球场里里外外都是人，寸步难行，更别说找一个更好的观测点了，况且球赛也要结束了。犹豫了下，宋南薇没有动作。
    时铭挑了挑眉，不解。
    她冲他笑了笑，也不解释，转身从背包里拿了把伞，撑在头顶，嫩黄色的伞面点缀着黑色波点，笼罩住她。
    她从伞下抬头看少年，甜笑，像冬日里盛开的一朵骄阳，绚烂夺目，轻易便化解了他胸腔的一股郁气。
    真是漂亮又可爱。
    宋南薇见他不说话，主动解释，“现在人太多了，走不开，这样总可以了吧？”
    时铭回过神来，忍不住低笑，长眉斜飞入鬓，手落在伞面上，像是在隔空安抚少女的软毛，“真聪明。”
    夏露作为一只万瓦大灯泡在一旁瑟瑟发抖。
    球赛在少年最后一个扣篮中结束。
    结束的时候已是深夜，几近十点，月色皎洁，映照人间。
    都是十几岁的高中生，家里还有门禁，不敢在外面逗留太久，在ktv前匆匆打了个招呼，便走了七七八八，就只剩下时铭和叶嘉楷这一圈玩得好的人了。
    夜晚里，高耸入云的大楼霓虹四溢，彩色车灯从宽阔马路的这头穿梭到那头，像一条条细长的线，将这个城市裹织成发着光的毛线球，熙攘的人群和节日的喜庆充斥在每个角落。
    最是俗气的人间烟火。
    普通又可贵。
    宋南薇攥着手机，睫毛低俯。她一点儿也不想回去。
    更不想离开，身旁的少年。
    于是她抢先开口，急切又坚定：“我还不回去。”
    时铭正低头看手机，视线稍稍移开，看着少女，调笑了句，“谁让你回去，不是还要一起跨年吗，小姐姐？”
    她桃瓣般的水润双眸霎时弯成一枚银勾，棕褐色的眼珠子雀跃地转了一圈，“那当然，我说话一向算话。”
    时铭拍了拍她的脑袋，继续盯着手机。
    少年的眉眼隐在光影处，薄薄的双眼皮低垂着，露出好看的褶皱。宋南薇按耐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娇嗔道，“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呀？”
    “别急。”
    “乖。”
    宋南薇……宋南薇安静了。
    不多时，一辆低调的黑车披着夜色而来，是时家的司机，载着这一车少年人，开了约莫一个小时，在一栋郊区别墅外停下。
    时铭看了眼时间，在下车前嘱咐道：“辛苦了王叔，早点回去吧。”
    “行，先生让小铭少爷玩的开心点。”
    “嗯。”时铭低低应一声。
    叶嘉楷第一个跳下车来，到了别墅里，开始嚷嚷，“bbq安排上！”
    时铭抬脚就是一踹，俊秀精致的下巴懒懒抬起，指挥道：“干活儿。”
    叶嘉楷不情不愿，招呼着陈靖廷一起把烧烤台和无烟碳，食材等搬到别墅后边的小花园里。
    宋南薇水眸一亮，愉悦道，“要烧烤？我也去帮忙吧。”说着就要去搬东西。
    时铭一把勾住小姑娘纤细的白颈，故意压低嗓音在人耳旁说话：“不需要，你负责吃和……”投喂我就好。
    “嗯？和什么？”
    他放开对宋南薇的桎梏，到厨房拿酱料，“没什么，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大概是到了冬季，小花园里的植物并不多，但都有一番别致典雅的韵味。食物扑面而来的孜然香气刺激味蕾，热闹驱散了寒冷。
    三个男生显然技术熟练，很快就把食材烤得七七八八了，倒便宜了无事一身轻的两个女生。
    程锦瑜吃的同时还不忘投喂辛苦烤肉的男友，叶嘉楷手上刷着酱料的同时，嘴上也不闲着：“内容引起严重不适啊，陈靖廷爸爸劝你适可而止哦。”
    陈靖廷毫不客气回道，“单身你挺骄傲。”
    “说好一起手牵手，你却偷偷脱了单，”他说着依偎到时铭这边，“没事，我和铭哥汪汪汪。”
    时铭嫌弃地把他怼远，“你皮痒？”
    程锦瑜捣了捣宋南薇小臂，用气音耳语道：“机会。”
    宋南薇见状，拿起盘子里刚烤好的羊肉串送到时铭嘴边，眉眼绮丽，开玩笑道，“我们铭哥哥才不跟你一起当单身狗呢，你说是吗？”
    时铭通身愉悦，张嘴咬下一块肉，难以抑制的笑从嗓子溢出，“嗯。”
    ————
    叶·单身·汪汪汪·嘉楷：我是谁？我在哪？我从哪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