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花无烨压低了声音，自有一种震颤人心的磁性，璎珞正感叹，冷不防听了这样一声，偏头看他，却见他长身玉立在草地上，手中正端着两盏花灯。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竟然都提前买好了！”璎珞皱皱鼻子，一下子跳起来，从花无烨手中拿过一个，细细拨弄着那花灯用纸折出的栩栩如生的花瓣儿。
    花无烨没说话，河边远离了喧嚣，似乎浮华也都从眼前快速褪去，只有手心的光，和那绵延向下游的光带，璎珞心中安静下来，却觉得对着花无烨难为情起来。
    花鼓节的习俗璎珞早就听花无烨讲过，巡街看花鼓，花灯寄情愫。
    花无烨走得更近，手中的花灯跟璎珞的一模一样，他撩了下马面裙前摆，蹲在河边，手指捏着花灯置于河面。
    “慈京。”璎珞糯糯地叫他。
    花无烨动作顿住，原本要放出去的花灯停在手指下打着转儿，他偏头回来看她，目光温柔：“怎么？”
    “你……知道这花灯什么用意的吧？慈京有喜欢的人么？”璎珞觉得自己的舌尖都在发抖，问出这话的瞬间，就想要拔腿跑开，但事实上她的腿已经麻木了，不能够支撑着让她离开。
    花无烨没料到璎珞会开口问，只停顿了短短一刻就点头肯定道：“有。”
    璎珞微怔，似乎没料到花无烨会斩钉截铁地给出肯定的答复，心底迅速掠过一丝疼痛，快的让人抓不住，甚至以为是错觉，脸上却快速挤出笑容，抢在花无烨下句话开口前，已经蹲下身将花灯置于河面推了出去，嘴里嘀咕着解释道：“我就随便问问，慈京千万别介意啊，你知道的，我好奇心比较重，平日里压抑的久了，这一出宫，就有点克制不住了。”
    絮絮叨叨，到后来却说不下去了，难堪的沉默下，璎珞闭了闭眼眸，心底微叹。
    也是了，花无烨这样风光霁月的人物，即便身体有缺陷，也有的是人对他趋之若鹜，帝王跟前实打实的大权在握，朝堂上呼风唤雨能控住大半个江山，这般人物怎么可能没人巴结，没人献媚。
    像她这般犹豫纠结，怎么可能有机会呢。
    可笑她还纠缠叙旧，袖笼中悄然藏着的荷包到底也没能找机会送。
    “璎珞。”花无烨温纯声音打断了璎珞的自怨自艾，她扭头见花无烨手中的花灯还没有放出去，兀自转着圈儿，像是她绕不开的思绪，她抬起眼眸，对上那双琉璃般璀璨鹰眸，其中蕴含的深沉情绪叫她胆怯，下一刻就如云烟般散去，还是那般温暖色泽：“这花灯，是我与你一同放的，我希望，璎珞能记得。”
    花无烨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才忍着，没有将那句喜欢说出口，看她失神盯着河面，心里一阵阵抽痛，但是不能够，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让自己的感情干扰了她的选择，大变将至何去何从，他能否在权柄更迭中保住她都还是未知数，又怎能草率泄露情愫，会害了她。
    他一直以为活着是需要独善其身，他一个人久了，从未想过要为其他人考虑什么，也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这么孤单地守着一身伤疤，直到躺进坟墓，然而他在遇到璎珞的时候才知道，在强大的内心，也需要温暖柔软的角落，那是他狼藉半生后的救赎，也是他想碰却不敢碰的光明。
    他站在光的边缘，躲藏在黑暗中窥伺着光的一切，却羞愧于迈出并肩的那一步，一退再退，忍了又忍。
    连他都佩服自己何时有了这样好的耐性。
    然而在她身上，一切的意料之外都是意料之中，他早已认命。
    他沉沉封存在心底的情谊璎珞看不到，但她看得出花无烨对她的好，同样的花灯，还有他的话，璎珞迷糊又委屈，却没道理大哭一场，看着两只花灯一前一后汇入到了万千光点之中，她心中克制不住地涌上一层夹杂着害羞欢愉的隐秘情感。
    有那么一刻她希望时光就此停住，她身旁站着的人是他。
    这样大胆的想法只是刚涌入脑海，就侵占了她全部思维，她不得不承认，花无烨对她来说，比她想的还要重要。
    偏头看，他带了二十四梁通天冠，玉簪挑着朱红爨穗，反复垂挂着冲淡了眉目间冷厉，指哪一双有深入寒潭的鹰眸，依旧叫人亲近不得。
    她抬抬手，碰到了他宽广袖笼，一个不察竟划过他清凉手掌。
    璎珞猛然偏头，捉到花无烨躲闪开的视线，语调有些高，直了嗓子嘟囔道：“慈京，你不能这样。”
    花无烨喟叹，他伸手想要去抱她，鬼使神差地忘了两人身份，被她一碰倒是拉回了现实，听她似嗔还怨的娇声，指尖有些发麻，在理智回笼之前，已经抓住了她垂下的小手。
    “璎珞。”花无烨觉得一阵口舌干燥，两人离得太近了，近到他没办法克制自己想要抱她的冲动。
    璎珞本能地觉出一丝危险，但快要靠在花无烨怀中，那幽幽冷梅香气熏得她整个人都懒懒的，不想挣脱。
    她已经不想再去纠缠喜欢上一个太监的问题，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只是因为这个人，甚至璎珞觉得老天叫她重活一世，就是为了让她入宫遇到花无烨。
    他是黄泉路上引渡的魔，也是天灵台上普度的佛，他是这宫中谁都不能得罪的大人物，却偏偏给了她这许多非同寻常，璎珞不是傻瓜，却也不是爱的盲徒。
    她更喜欢遵从自己的心。
    “慈京。”少女媚眼如丝，刚才在路边喝下的蜜酒定是太浓了，花无烨有些无措地想着，撑着她身体不知是该推开，还是放纵地搂住。
    正纠结不已，就听她附在耳边，用着哀愁语调幽怨地叹道：“慈京，你说你怎么偏生是入了宫的人呢，若是没有那一刀，你该是如何的人物？”
    这般的感叹往日放在心中，借着迷糊劲儿宣之于口叫人心里难过，花无烨想着，璎珞大概是嫌弃他了。
    然而璎珞还没说完，她趴在花无烨肩上不肯起来，耍赖似的靠住他幽幽呵气：“也罢，你若不是个太监，我也遇不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