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到了药石罔顾的时候。他已经不怕死，他只害怕生不如死，真的是太疼了……似乎是早有预感，又或者是，这样多年以来。他很清楚的看到病人是如何在死亡边缘，一次次徘徊，痛苦挣扎的。
    所以张守成在听到病人这个要求的时候，并不惊讶，只是觉得，无力。他身为医者，却救不了病人，还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病人去死。他做不到，现在，张大夫是他唯一的指望了。
    张大夫是医者，只有张大夫，才可以让他没有任何痛苦的，离开……
    “张大夫，我知道，知道这是个，无礼的要求。可能，会让您为难，但是我，求您……”病人是靠在床榻边的，但是此刻，挣扎着就想要站起来。恨不得自己是可以跪在张守成的面前求他，他不想活了，这辈子活这么久，早就够了，迟早要死，他只想痛快一点。
    这场谈论，僵持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张守成终究还是不忍心，拒绝了病人。可是，他也一样不忍心看着病人继续挣扎在生死边缘，痛苦的活着。
    身为医者这么多年，张守成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么为难纠结的时候。张守成吩咐小均卓帮忙照看着病人，自己，则是在后面的药山，主动找到了谷主古天寻。
    张守成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在古天寻面前，却很收敛，对于古天寻的尊重，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师父……”张守成看着蹲在地上，正在细细研究药草，手边还放着一只毛笔，时不时照着药草的样子画下来的古天寻，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
    古天寻头都不抬的回应了一下，张守成平时里，根本不需要古天寻操心。这药王谷虽然谷主还是古天寻，可实际上，很多大小事情，或者稍微有些难度的病人，统统就交给了张守成，基本上他都能给治好。
    所以这两年来，已经很久没有丢到他面前的病人了，张守成便也很少过来找古天寻。今日，还有些意外。
    “过来找为师，是你院子里的那个病人？”古天寻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将手边的东西收好，满意的笑了一下，稍微自言自语道，“这医书，可算是编纂完了。”
    张守成现在没心情去关心什么医书，心情十分沉重。嗯了一声，便将刚才在屋内，和病人的谈话，全部都告诉了古天寻。
    古天寻沉默着听完，看着怵在自己面前这个得意门生，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个病人，你也的确是尽力了。不过药王谷有药王谷的规矩，而且，你身为医者……”
    古天寻只好提醒了一句，其实这些话，古天寻不说，张守成心里也知道。他们是医者，只有治病救人这一件事可以做，只要病人还有一口气在，他们就必须尽全力救治。
    绝对不可以去伤害病人的性命，尤其是在药王谷内。
    药王谷内接收的病人，有很多病入膏肓，或者是很严重的病人，提出这个要求的不是第一个。
    自然也不是最后一个，只不过怎么选择，却是大夫的事，后来为了药王谷的名声，也是为了不让病人错失良机。不愿意让他们和大夫都轻易放弃，药王谷便立下了无法更改的规矩。
    纵然是病人主动要求，所有的大夫，都没有权利决定病人的生死。一旦发生，就必须永远离开药王谷，且消息会传遍整个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让此人，再也不能做一个大夫，张守成焉能不知道这个规矩？只不过，他不是被规矩束缚住，而是自己的心。
    “我是大夫，最不希望看到病人有事的就是我。如果离开药王谷能让这个人好起来，我也不会在乎。”这个什么所谓的虚名，从来都不是他所需要的。
    “你的为人，我自然知道。不过，守成，这回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了。”
    “既然要当大夫，就必须要有一副铁石心肠，看着他慢慢熬死，你也不能有半点不妥当的地方。”
    古天寻平时里没有什么好嘱咐张守成的，但是他真的是稍微有些担心。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张守成点着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和古天寻聊完以后，张守成感觉自己心里，根本没有半点轻松。反而是更加沉重，沉默着一路走回去，病人被他安置在自己的小院子中。
    所以张守成只要一会去，就必然能看到那个病人，那个已经瘦的，基本上没有人形了。病人在傍晚时分的时候，病情又发作了一次，这一次疼痛的来势汹汹，差点让病人招架不住。
    只是可惜，他知道这不是最后一次，后面，或者是直到他死亡之前，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次。更重要的是，他也很清楚，这不是最疼的一次，后面会慢慢的变得越来越严重。
    病人基本上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只不过这屋内，要什么都没有，他更是连自尽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这天夜晚，张守成照旧给病人诊脉，脸上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和表情，看的病人的心里，发虚又发寒。
    终于是鼓足了勇气，说起了第二遍，但是这一次，张守成根本就没有让病人说完。而是直接让他闭嘴，然后给病人留了最后的一丝希望。
    他说，他可以去试试，这两日没有服药，病人的状态已经越发糟糕了。
    张守成实在是看着不忍心，脑子一热，居然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病人在听到张守成说的，可以去试试的时候，心情顿时稍微好些，脸上的笑容，就好像是自己快要解脱了一般。
    张守成揣着沉重的心情，走到自己药房面前。然后将已经搞定了的小药丸，从其中一格的抽屉里面，倒出了好些。当着屋内缓缓的烛火。张守成看着自己手心里面的小物件，脑中纷乱复杂。
    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面打架一样。一个在告诉他，不可以违背药王谷的规矩，不可以让病人在还没有咽气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