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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我说:“我,你叫醒季风。”
    我听见令狐山说:“季风,季风!周老大叫你。”
    我怀疑他俩睡在了一起。
    过了会儿,季风披着披巾从帐篷里走出来,她迷迷糊糊地问我:“怎么了?”
    我说:“你跟我来。”
    我把她带到了我的车上,然后说:“你信任我吗?”
    季风说:“到底怎么了?”
    我说:“我被复制了。”
    季风说:“你做梦了吧?”
    我太着急了,对她发脾气了:“你听不听我说话!”
    季风说:“你说……”
    我说:“我听过一个传说,罗布泊有个秘密装置,能把人复制,今天去了湖底,看到了两扇大门,好像通往地球另一端,我出来之后,发现另一个我已经回营地了……”
    季风说:“我看见的那个人不是你?”
    我说:“肯定不是!我从湖底上来之后,这是第一次见到你!”
    季风张大了嘴巴。
    我说:“现在,那个我就在我的帐篷,跟孟小帅和吴珉说话!”
    季风变得有些警惕了:“我……怎么知道哪个是真的你?”
    我说:“我刚才就问你,你相不相信我……”
    季风说:“如果我相信你,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说:“你把那个我叫出来。”
    季风说:“干什么?”
    我不说话了。
    她追问:“你想对他做什么?”
    我的声调变得很阴沉:“杀了他。”
    季风不说话了。
    我说:“我不确定那个复制出来的我,是不是坏的,不过我必须弄死他,总不能同时有两个我存在。”
    季风终于露出了女孩的柔弱,她难过地说:“我不希望这个世界是这个样子的……”
    我说:“过去我们都蒙在鼓里,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
    她又看了看我,说:“周老大,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在考我。
    我马上回忆了一下。不但她想考我,我也想考自己。我说:“2007年,你在qq上给我留言,说你是我的读者,在兰城发展很不顺利,马上就要回四川老家了,跟我告个别,我对你说:你来跟我喝酒吧……”
    季风又问:“我们在哪儿见的面?”
    我说:“兰城博物馆门口。”
    她想了想,突然说:“你打算怎么弄死他?”
    我说:“我下水的时候,只带了刀子,没带枪。水下那个装置复制了他,他肯定有刀子,却没有枪。枪在我手里。”
    季风说:“你用枪,大家都会听见,如果他们看到你的尸体会怎么样?”
    我说:“你把他带到远点的地方。”
    季风又看了看我,打开车门就下去了。
    我从车窗看出去,季风走到我的帐篷前,把另一个我叫了出来。
    两个人说了好半天,终于,那个我跟季风走了。
    他们朝着营地背后走去。
    我把车座上的头枕卸下来,包在了枪筒上,当消音器。然后,我轻轻打开车门,朝他们追过去。
    荒漠一片漆黑,他们根本看不见我。
    他们走得很慢,我甚至听到了另一个我大声嚷嚷,不知道季风说了什么,他又对季风发脾气了。
    半个钟头之后,我们仅仅走出了不到500米。
    我要动手了,我尽量放轻脚步,飞快地接近他们。那个我一直在说话,并没有发现我。
    我离他只有3米远了,我说了声:“嗨!”
    两个人同时回过头来,季风突然就离开了那个我,撒腿跑到了我的旁边。
    那个我孤零零地站在沙漠上,好像在辨认我是谁。
    他终于说话了:“你是谁?”
    我说:“你是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没心情开玩笑。”
    我用手电筒照了照自己的脸:“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现在该你回答我了,你是谁?”
    他想了好半天才谨慎地说:“我是……周德东。”
    我说:“回答错误!”
    然后我就举起枪,迅速对准了他的胸口……
    第100章 对证
    那个我突然说:“慢着!”
    我没有扣动扳机,也没有说话,我想听听他临死之前会说什么。
    那个我看了看我旁边的季风,说:“季风,你相信我吗?”
    季风手足无措地说:“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什么都不要问我!”
    那个我叹了一口气,说:“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完蛋了……”
    我突然问:“你有记忆吗?”
    那个我说:“废话。”
    我说:“我给你点时间,你讲讲你的家乡,你的童年,或者你写的那些故事。”
    那个我说:“为什么不是你来讲?”
    我说:“枪在我手里。”
    那个我说:“这样不公平,你应该把枪交给季风,然后我们轮流讲述,让她来评判,她觉得谁是假的就打死谁。”
    季风说:“我同意。”
    她看了看我:“你同意吗?”
    我说:“我不同意。”
    季风说:“那你就是假的。”
    我愣住了,想了半天,终于把枪交到了她的手里,小声说:“你,不,要,站,错,队。”
    接着,在漆黑的罗布泊上,出现了滑稽的一幕——我和另一个我在沙子上坐下来,开始讲述自己的历史——
    那个我先说的:“我,周德东,1967年5月5号出生,具体时辰不知道。我老家是黑龙江一个小镇,那地方很穷,只有沙土路,一下雨就变得一片泥泞。我在小说中叫它绝伦帝,其实它的名字是依龙镇。它在中国地图的鸡头上,说起来很巧,罗布泊在鸡尾上,两个地方遥遥相对……”
    我说:“我家住在依龙镇西北街,那是一排连脊房子,总共5户人家。”
    那个我突然问:“你家住在最东边还是最西边?”
    我不屑一顾地说:“西边第二家。”
    那个我就不说话了。
    我接着说:“我家房前房后是菜园,用葵花杆夹成障子,障子下面长着很多野草。我家房后是工商所,再往后是畜牧站,再往后是邮电所,再往后是道班。过了道班就是庄稼地了……”
    那个我说:“错了,朝北再走一截路,有个酱菜厂!中间还有个池塘,那里是依龙镇的露天游泳馆,有一年夏天,那里淹死了三个小学生!”
    我说:“后来那个酱菜厂被扒掉了,你不知道吗?”
    那个我赶紧说:“噢,想起来了……”
    季风说:“周老大……们,我记得你们曾经跟我讲过你们老家10个恐怖故事,你们能轮流讲讲吗?”
    我说:“我先说吧——依龙镇西南有个草甸子,我小的时候,有个叫张彩云的妇女,开着农机车横穿那个草甸子,结果农机车抛锚了,她被一群狼活活吃掉了。也有人说,张彩云认识邻县一个男司机,那个司机从来不吃肉,张彩云出事那天,有人看见那个司机面黄肌瘦地走进了草甸子,又红光满面地走出来……”
    季风看了看那个我。
    他赶紧说:“依龙镇东南有片坟地,有个姑娘上吊死了,就埋在了那儿。下葬当天,有个人喝醉了,夜里骑自行车路过那里,听见那座新坟里传出一阵沉闷的敲击声,他的酒吓得醒了一半,骑上自行车赶紧离开了。几年后,那个姑娘的父母打算把女儿的尸骨迁到另一个地方,挖出棺材之后发现,姑娘的尸骨根本不是下葬时的姿势了,被褥和枕头都被撕破了,她脖子上陪葬的金项链也被拽得四分五裂,头发也被拽下来,这儿一绺,那儿一绺……”
    我说:“依龙镇西北有条沙土路,很邪,经常发生鬼打墙。听说,有个男孩骑着自行车从亲戚家回来,半路遇到一个女孩问路,她要去依龙镇,男孩就载上她一起走了。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聊,互相都知道了对方的名字。走着走着天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男孩发现他迷路了。最后,他扔掉自行车,拉着女孩摸索着朝前走,竟然走进了一片坟地。他赶紧拉着女孩退回来,朝相反方向走,走着走着,再次回到了那片坟地。四周都是墓碑,好像在阻拦他们。男孩一只手拉着那个女孩,一只手打着打火机找路,赫然看到前面一块墓碑上写着那个女孩的名字……”
    那个我说:“依龙镇东北有个技校,操场一角,插着一块四方形的大石头,没人知道它的来历,没人知道它下面究竟埋了多深。石头顶端刻着很奇怪的图案,说不清是人还是动物。有人怀疑它是天上的陨落之物,也有人怀疑它是从地下冒出来的文物。有人爆出一个惊天的秘密——那石头会动。天一黑,它就慢慢转动了,天亮之后,正好转一圈,回归原样。有一天晚上,两个人去实地测试,其中一个是我小学同学。天黑之后,他们打开手电筒,照在那块石头上,牢牢记住了一个好像尾巴的图案,它朝着学校大门。而那个好像脑袋的图案,朝着校工宿舍楼。然后,他们关上手电筒,坐在操场上等。一直熬到午夜零点,他们观察石头上的图案,那个尾巴图案,依然朝着学校大门;那个脑袋图案,依然朝着校工宿舍楼。他们用指南针确定方向,很快就发现了问题,那个石头的确在转动,之所以看不出来,那是因为参照物也在跟着石头转……”
    我说:“依龙镇南街有个客运站,外貌是二层楼,其实只有一层的候车厅,二层是个假的装饰建筑。过去,那里不是客运站,而是一排厢房。其中一户人家有很多老书,装了四大箱子,没地方摆放,就用四根绳子分别绑在了屋梁上。他说:“有一夜,四个书箱同时掉下来,炕上躺着一家五口人,书箱分别落在中间的空当里,没砸着一个人……”
    那个我说:“依龙镇北街有个敬老院。有个男孩,他和女朋友到野外谈情说爱,要回家的时候,男孩拉着女孩站起来,结果,那女孩的裤裆裂开了。男孩跑到敬老院,看到一个戴黑帽子的老太太,他向她讨针线。那女孩的裤子是黑色的,老太太却只有白线,男孩就拿回来。两个人钻进苞米地缝上裤子,回家了。第二天,那个女孩找到男朋友,告诉他,早晨起来之后,她看见她的裤子裂开着,根本没缝上,她也没找到白色线头。那男孩跑到敬老院,发现根本没有戴黑帽的老太太……”
    ……
    我发现,另一个我对我的历史,包括我写的小说无比熟悉,如数家珍。
    我说:“算了,我们不说老家了。你为什么要来罗布泊?”
    那个我看了看季风,说:“那天你带我去体检,我提前走了,其实……我发现我的身体有问题。”
    季风问:“什么问题?”
    那个我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律每分钟600次,跟老鼠是一样的。我来罗布泊是为了寻根。”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我,问:“你喜欢浆汁儿吗?”
    我稍微想了想,说:“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