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郊,荒山。
正值油菜花开,山脚下一片片绿油油、黄澄澄,撞色的海洋,美不胜收。
练砂小娃儿却蹲在半山腰处,手里拿着小铲子,辛苦劳作。
昨日小白师兄说馋极了满口流油儿的蕨菜大包子,今日她便背了小篓筐赶来东郊的荒山上挖蕨菜。
小白师兄对她格外好,比尊上要热情的多。搂搂抱抱、嘘寒问暖的,带她吃遍了璞香居的每一道菜品,简直好的都过了头!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惹人疼么?!
尊上呢,也不错!只是这么多天,他只教了自己一件事,那便是写自己的名字:练砂。哦不,他还送了自己一条手链。上面雕着一朵荷花,甚是好看!
练砂小娃儿蹲得腿有些发麻,索性坐在了地上,为了来挖野菜,她特地换上了自己以前的那身麻灰旧衣服,怕得就是穿来新衣服被弄脏了。
练砂坐在地上,停了手里的活计儿,折了根木枝子,在地上比比划划的写自己的名字。
“练——砂——”这名字真好听!小娃儿的脸上嬉笑洋溢。
却在此时,山顶上一阵马蹄嘶鸣,练砂莫名,回身望去。
瞬时,练砂的七魂被惊得差点离窍了肉体,一支箭,不偏不倚正朝她射来。练砂仓皇,仰面倒地状,但为时晚矣!“咻——”那冷箭直直钉在了她的小身板上,从胸口进,从后背出,练砂“啊呀”一声,两眼渐渐模糊,疼得昏晕过去。
这箭头,是喂了麻醉剂的。
而喂麻醉剂的箭,多半是些贵族富绅类的在行猎时,射杀大型的猎物所用。为的是避免大体格的猎物即使被射中了,只要不是要害部位,也会负着箭跑出多少里地去!
很不巧,练砂小娃儿在那里画画写写的蠕动,以及她那身破烂的麻灰色衣衫,显然,被误当成了猎物!
.................
翌日,子非见练砂未归。心下火燎!怒责小白没有看护好她。
小白哪敢说实话啊!
扔下手里的炸鸡腿儿,便跑去了东郊荒山。
主仆二人寻了半天,也没找着练砂的踪影。
“不对呀!砂砂说得来东郊这边挖蕨菜的呀.......”虞小白小声嘟囔,急的脑门都冒了汗。当然,也许是刚吃鸡腿时手上蹭的油光儿!
“你说什么?!”子非暴怒,“她一个凡人,又是小孩子家家的,你怎么让她一个人来这荒山野岭的?!”
其实小白也不想练砂一个人来挖蕨菜的,奈何练砂起的太早,他懒,他起不来床啊!
“我......我.......”小白吓得菊花收紧,连个屁儿都不敢放。
子非的眼神,虽没了法力,但却足以射出道道利剑,戳得小白撇了八字嘴儿。又是懊恼,又是后悔,又是心疼,还有些许的害怕!
懊恼后悔的自然是,自己为了睡懒觉,却没能陪练砂来东郊荒山。
心疼害怕的是,万一小砂砂有个三长两短,翘了辫子,自己如何向无极圣母交待呀?!再从新轮回渡成人形,平白无故的让这“木头脸”再等上个数十载,他不得一君帝权杖夯死自己啊!!!
啧啧啧.......呜呜呜.........
咦???无极圣母!!!虞小白想起什么,顿时蹦了三个高!
“你特么脚下踩弹簧儿啦?!”子非确实很想一权杖夯死虞小白,这个祸精。
小白也不理会。祭出无极剑和《无极剑谱》来,据说这两样仙物也陪了练砂数百年,尤其是无极剑,早已有了灵气,它们应该能感应的到主人练砂的踪迹。
一路擎着无极剑寻找,主仆二人,都不再作声。
只是心里祈祷,无量道业,愿她平安!
寻至半山腰处,那剑柄突然异动颤抖起来,小白一个没端稳,剑身便飞了出去。
在前方二三百米处,剑身平稳着落,插在地上。
子非小白紧跑过去,却见一滩血迹鲜红,旁边斜歪着盛了蕨菜的篓筐,地上还有方方正正的“练砂”二字......
子非顿觉心如刀刮一般,疼得喘不上气来!所有的意念竟都朝着最坏的方向想去!
小白筛糠抖栗在一侧.......有种快尿裤的感觉!
“虞小白——”看着那多半篓筐的蕨菜,子非真的有些怒不可遏!东华君帝留你在我身边,就是来给我添堵的么?!
小白不傻,一道金光,直冲云彩!
人间太危险!
还是先回天上猫儿两天吧!顺便去问问那该死的老鼠精,特么的把我的砂砂写到哪里去啦!
子非冲着云彩干瞪眼:“虞小白,本君回了凌羽殿,定要狠狠地把你踢下来渡那八十一道劫难.......”
子非不觉,身后的无极剑和《无极剑谱》颤微晃动,在靠近那滩鲜红时,瞬时消失了踪影..............
子非彻彻底底的,跟刚掉下天来时一个样了,孤家寡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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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练砂在一间陌生的殿室中醒来。
“这.....这是哪儿?!”练砂只觉得浑身无力,左边身子疼痛难忍。
“哇!谢天谢地,姑娘你终于醒了!”说这话的也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女孩,一身竹绿色的衣衫,甚是养目:“我叫青姌,姑娘你受伤了,我们家爷儿,救了你......你不要动啊...........”
练砂本想坐起身来,但左肩处钻心的疼痛,迫使她又不得不躺下。
“你们家,爷儿?!”练砂颤微地张阖着已经泛白的唇瓣,整个人虚弱至极。
“是啊!”那名唤青姌的小姑娘可劲的点了点头:“姑娘你在荒郊野外的受了伤,是我们家爷儿,把你抱回来的!还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给你瞧伤哩!不然你呀.........”青缕顿了顿,声音变得嗫嚅:“早就进了冥府去报到了.......”
练砂理了理思绪,对啊,自己本是在东郊的荒山上挖蕨菜的,后来被箭射伤,再后来......自己便昏迷了!看来,却是这家的主人救了自己的命!
“那....我应当拜谢他的救命之恩的!”练砂微微腆起脸,目光里满是感激,想来这些日子的细心照料,还有身上的这套干净衣服,也都是这青姌姑娘给帮着换的了。
“呵呵......不急不急,你先休养着,爷儿出去了,待他回来,我去禀明他,说你醒了,他会过来看你的。你失血过多,大夫说你要多休养,你还是再睡会吧!”青姌年纪虽小,却似个小大人一般,手脚利索,忙给练砂盖好了被子,又塞了塞被角,“快闭上眼睛啊,你现在大病初愈,也不能吃什么太补的东西,我去给你熬点米粥呵........”
练砂说了几句话后,一时间也觉得头晕脑胀的,也不知是又困了还是太虚弱了,头着了玉枕,迷迷糊糊地见那一抹青绿色消失在房间里.........
....................
再醒来时,练砂发现刚那个青绿色的小姑娘又不见了。
一袭黑色的背影,坐在自己躺的床的边沿。
看身形,似乎年纪也不算大,但身上的黑色缎袍,却是极度的高贵精致!缎袍上的绣纹,也是捋了金线绣上去的!练砂在街边的成衣店里见过这种的绣功,听人说裁制这样的一身衣袍,相当于普通人家十年的口粮呢!
练砂也只是远远地见过这样的衣裳,却从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她露在被子外边的小手,不自觉地朝那衣袍挪了挪,那丝袍的质感柔滑触及到了她的指尖。
那黑袍少年似是觉察到了什么,转过身来,“噢,你醒了!”
练砂瞬时低下了头,“嗯。”不知对方是谁,练砂也不敢多说什么。
“呵呵......你还真是坚强啊!知道吗?把你抱上我马背的那一刻,我还真害怕自己会驮回来个死人呢!还好,你没事了!”少年轻挑着眉峰。
练砂这才明白,原来眼前这少年便是青姌口中的这家主人,也便是救了自己性命的人,“谢公子救命之恩!”练砂抬起头,却见着这少年眉清目秀、翩翩笑意的一张俊脸。小女生心里作祟的又羞怕的低下了头。
少年亦是正了正神色,“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练砂!”
“哦,练砂,很好听的名字!我叫昊昀,他们都叫我昀公子!这里是我的府邸,你有什么需要的找青姌便是,她是我拨给你侍候使唤的丫头!另外......你的那身旧衣被我扔掉了,我让下人们又给你定制了十套四季衣服!你现在养伤期间,不能吃过于油腻的餐饭,不利于伤口愈合,我让青姌去账房领了几棵人参草来,你就先将就着喝点清汤清水的吧.......”
“...........”练砂堵了喉咙。
“怎么?!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情,或是,还有家人吗?!”
“...........”练砂摇了摇头,有点猛,左肩又一阵痛,忙着手抚住。
“别动!”昊昀帮她拉了拉帛被,“这伤要彻底养好,恐怕还要俩月,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吧!”
“...........”练砂心里一阵悸动不安,曾经,尊上救了她之后,也带她填饱了肚子,也给她买了好多的漂亮衣服,可是后来.......
“那......是不是.......”练砂声音轻飘,“等我好了,也要做你的府邸的奴婢呀?!”因为当时子非尊上说出了他们俩的“主仆”关系时,练砂心里也是伤感的。从小到大,她虽然穷,穷得有时连饭都吃不上,但至少,她还是自由的身契,而不是谁的奴婢!
“奴婢?”昊昀不禁清笑起来,“我的府邸最不缺奴婢了!”看着练砂那张凝脂的嫩面,他心里莫名的怜惜起来:“小丫头,等你的伤好了,如果你还有什么亲人,那我便给你拿上盘缠路费,你可以去投亲;如果你不想投亲,你更可以留在我的府中!我.......不会拿你当什么奴婢的!我们可以.....做.....——朋友!”
“朋友?!”练砂惊诧的睁大了眼睛。
....................
她不知道,为了这一句“朋友”,她亲手奉上了自己的半生时光!
她更不知道,当她躲在昊昀公子的府邸中疗养时,子非尊上似是疯了心的找她寻她!
许多年后,当昊昀轻拥练砂入怀时,轻轻地在耳边问起:“如果,我说,当年在那荒山野岭射你那一箭的人,也是我!你会不会,恨我?!”
练砂轻勾樱唇,倩眸流光,“早就猜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