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练砂仙子回到了一十八天的闺阁朱砂轩时,魔人早已退走,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庭院,和那两具冰冷的尸身。
练砂两步幻到近前,以手探之,收收和小慈早已气绝。
不过,两名仙婢的灵魄还未被魔人吞食,残喘恍浮,练砂晃动掌上三色芙蕖,默念咒语,先行纳进收收和小慈的尸身和灵魄,若他日寻得仙韵,说不定还能再结灵魄,重塑仙躯。
“以朱......以朱.......”练砂焦急不安,凭以朱的修为功法,若是遭遇魔敌,又当何以自保呀!
练砂寻遍整个轩阁,也未见以朱踪影,“以朱......”练砂再次祭启三色芙蕖花,这条腕花与以朱那条本是同体的莲花,相互之间还是有些许感应定位的,练砂试图以此来寻找以朱的去向。
练砂余光瞥过轩门,几时轩门处竟多了棵松树?旁人看不出什么异样,但落在练砂眼里却是突兀的很。练砂玉掌携风去拧那松树,掌触及树干时,那棵矮松树吓得幻回了原身,是二牛!
练砂收掌,二牛瘫跪在地,“仙子.....仙子饶命.....仙子饶命......”
练砂疑惑:收收与小慈已然殒命,他二牛还好端端的杵在这里,着实让人唾弃!但形势所迫,想来,就算当时他也挺身而出,亦不过是多枉送条命罢了!看来,他是怕自己怪罪他么?他想错了,她练砂仙子,此时又会怪罪谁呢?况且自己现在与他同为仆仙,也没有那个训斥他的资格。
“说,以朱仙子去哪里了?!”虽无责怪,但语气亦不甚客气。
二牛形如筛糠,全身抖栗,斜瞥一眼练砂,“仙子她.....她朝念崖方向去了....”
练砂摔开二牛肥硕的膘体,起身夺门而去!
“练砂仙子”二牛在身后终是鼓起勇气喊出:“以朱仙子与魔人勾结,仙子此去,当小心待之啊!”
练砂猛然驻足,这句话像钢钉一般打入自己心上,她缓慢转回身,双眸中充斥了杀气!
二牛全身又是一阵糠抖,“我....我亲眼看见的,以朱仙子与那魔人的头领抱在一起,那魔人还........”
“住口!”练砂冷凌凌一双目,盯得二牛不敢再往下说。“其中定有误解,以朱仙子与我三千九百年的情意,我了解她的品性!你若再敢胡说八道,我先斩了你的舌头!”
“不....不敢了....不敢了......二牛什么也不知道!”这仙仆也真是够没种儿的了。
练砂泄了口气,循着念崖的方向,幻形追去..........
................
天界东境,念崖。
以朱携一袭被雾霾般玄灰色包裹的水蓝,立在念崖之上。
仙子此时,已是万念俱灰!
“天——筠!”以朱嘴角勾起嫣然,却笑得那样凄凉!“原来你的名字,这样好听!”怪不得当时给他取名“天天”它不甚满意的样子!
天边的云,时卷时舒,棉一样的轻柔慵懒,睡在蔚蓝的底色里。
爱情呀,就是别人认为你为之付出了太多,而只有你自己知道那其中的喜悦和心醉!
仙子抬起纤手,抚触掌上的腕花,嘴边携着笑意,轻晃玉腕,三色芙蕖的花蕊中飞升起那口斩念剑。
以朱闭目,在来的路上,她便已经做了决定!
以朱祭起“斩念”,右手玉掌迎着剑刃而去,剜心之痛,痛彻骨髓!
她生生地,斩灭了自己的命灯!
中等以上的神仙在魂灭时,有回光返照的灵力!这灵力可强于自己平时修为的数百倍!
以朱托着颤抖的手,用这拿命换来的强大灵力,拂向自己的小腹!
她要这个孩子,她想保全这个孩子,她不能让他还未出世便随她而去!
以朱痛苦的剖腹取子,脸上因为极大的痛楚而变得狰狞扭曲,额上的汗水已如霖雨........
“哇——”随着一声啼哭,这孩儿已脱离母体。
抱着这稍稍小了两个号的孩子,以朱泪决,倾注而下!
“自作孽,不可活!以朱愿受万世噬骨之痛,自裁于刃下,唯愿无量道业,保我儿存活......”
以朱脱下外袍,将孩子包裹结实,又卸下三色芙蕖手链花,塞进孩子的襁褓里,这也是现下,当娘亲的最为珍贵之物了。
以朱别子,柔肠寸断!
“以朱”练砂循着踪迹,幻行而现。
但见以朱仙子瘫卧着仙躯,浑身血渍,灵力已然暗淡,面色憔悴至极!
“珠珠.....”练砂万分心痛,矮身下来,拥住自己的姐妹。
“练砂.......你终于来了!”以朱声音,极尽虚弱,嘴角却勾着微笑。
“珠珠,我来了,你不用再担心了,有我在.......”
不等练砂说完,以朱拂手屏起禁咒罩,将练砂罩在其中。
这是她最后的灵力了,她用得甚是干脆透彻。
“以朱,你干什么?”练砂不解,双手敲拍着透明咒罩。
以朱怀抱着婴儿,面色如蜡,唇色似雪:“砂砂,我们是好姐妹,对吗?”
练砂被禁在里面,拼命点头,她心里极度害怕,她怕以朱会做傻事,她太了解她了!
以朱最后吻一吻孩子的额头,将襁褓放在练砂的脚下,腾出的右手上,全是鲜血,她命火已被割灭。
“珠珠,你的手......你疯啦!”练砂也看到了以朱的命火被割破,不然她哪来的如此灵力,能禁锢的住自己。
“练砂,答应我,帮我照顾好我的孩子!”
“我不答应,以朱,你这样做值得吗?他是魔界的人!魔界的人都只会自私的为自己而活!”
以朱浅笑,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此时此刻,她已不需要别人来教导她了!
孩子托付给练砂,她也便放心了!
“练砂,以前我总爱跑去凡间玩,你便说要拈个禁咒,罩上我一百年。可你也从来没有禁罩过我。如今,我拼尽灵力拈得禁咒,恐怕也只能罩你半个时辰吧.......不过,也够了!”以朱双目噙泪,无尽伤情。转身,朝着崖头巅处,一步一步挪去。
“以朱,以朱,”练砂被禁在屏罩里,脱身不得,双手猛拍着咒罩:“你回来,你回来啊,我们是好姐妹,我们对着灵山起过誓,生同生,死同死,天地混沌,我们陨落为星,也要手牵着手,亮在天上呀.....,以朱!”
以朱听着练砂在后面的话,胸口已是起伏难喘,她们是好姐妹,生同生、死同死的好姐妹!可如今,自己已经走上了绝路,再也回不了头了!
“练砂,是我晃开了你的腕花,是我偷了你的凝魄珠,是我协助了魔君打开云墓之锁..........这些都是我干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珠珠,我不怪你!你回来好吗?”练砂红了眸眶,她岂会不明白,三色芙蕖的咒语,只有她和以朱知道。
“你不怪我?”以朱痴笑:“是啊,你永远都不会怪我!可他们呢?他们能饶得了我吗?师父能饶我吗?君上、神尊,他们能饶我吗?”以朱心颤:“锥仙骨刺,蛮荒雷火,他们会将我万剐凌迟!”
“以朱.....我们想办法啊!我们再想办法好吗?”练砂啜泣,眸眶通红。
以朱惨笑,她活了三千九百年,有什么不明白!
............
以朱仙子,站在念崖之上,思绪万千,灼人的热浪从脚下翻滚而来。
下面,便是焚仙窟!漆黑一片,只有红色火舌蹿动翻浆,示威着人心。
自己这么一跳,为得是什么?
是为爱情?
同样为了爱情的祝英台,纵身投进了坟墓中!
而自己,今天,也可以这样决绝吗?!
魔界败,他必死!他死了,自己又生而何恋?再漫长而无味的活过几千年吗?!
又或者,自己是畏罪?
是啊!如今,神魔之战,天界一片狼烟,皆由自己一手筑成。战事稍歇,自己便会被绑上绝仙台,锥仙骨刺、蛮荒雷火,种种极刑,都会等待着自己的仙躯!
莫不如就此跳下去了,一了百了!
念崖之下,焚仙窟底,像一座裂开了口的坟墓一样,等待着吞噬这位女神仙的香躯!
“天筠,此生作别.......”以朱含泪,仰面而下.......
那抹水蓝色仙影,倦云一般,跌坠下去.......
练砂耗尽全力,狠劈这禁咒罩屏,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练砂楞楞是劈碎了罩屏,幻身飞跃念崖之上。
终究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以朱坠身而下,拉不住,挽不住,留不住........
“以——朱——”一声嘶喊,她双眼倦红,青筋兀起,跪在念崖崖头,牙关紧咬,双拳紧握,她竟一时魔念,想要宰了谁,为以朱报仇。
都说神仙已参透生死存毁,但眼见以朱葬身崖下火海,练砂欲哭无泪,心悲难掩!以朱旧日爽朗的笑声,轻盈的蓝影.....仿若仍在耳边!
“哇——哇——”那孩子的啼哭,在耳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