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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乔女有冤难伸,忍不住流泪哭泣,某缙绅听说此事,心有不忍,于是代她告状,县令下令彻查,收押众无赖,责令他们交出田产赃物。历经曲折,总算沉冤得雪。
    此事过后,有人劝说乔女留在孟府,抚养孤儿;乔女不肯,关闭孟府门户,与老妪一起,将乌头抱回家中照顾。但凡乌头日用所需,皆从孟府拿取,自己洁身自好,不沾染半分好处。悉心抚养亲生儿子,甘贫自足,一如往日。
    数年之后,乌头渐渐长大,乔女替他聘请先生,传授学问;至于亲生儿子,则命他务农。老妪劝她“为什么不让两个孩子一起读书?”乔女道:“乌头求学所花费用,是他父亲生前所留;用别人的钱财教自己孩子读书,这个便宜,我不能占。”
    转眼又过去数年,这期间,乔女替乌头管理田产,攒下数百石粮食,替他聘娶大家闺秀为妻,重修宅院,添置家具,将夫妻两送回家中,就此分离。
    乌头诚心诚意请她一同回去,言辞恳切,乔女不忍推辞,点头顺从。但每日里依旧纺纱,不花费乌头一文一钱。乌头夫妇不愿让她操劳,夺走纺车,乔女说道:“假如我母子二人白吃白喝,于心何安?”早起晚睡,替乌头打点产业,又让亲生儿子巡查庄稼,帮忙干活。
    乔女治家严厉,乌头夫妇稍有过错,便会遭来训斥。未几,乌头考取秀才,乔女再次辞行,乌头不许,出钱替乔女之子完婚,乔女眼见儿子已经成家,不能再赖在孟府不走,命他先行回去。乌头知道此事,心知留不住他,在附近购置百亩良田,赠给乔女。
    不久后,乔女身体抱病,请求返家,乌头不听。数日后,乔女病情越来越严重,自知命不久矣,说道:“我死之后,一定要将我葬在穆家坟地。”乌头随口敷衍,心中却另有打算。
    未几,乔女病逝,乌头早把她当做亲生母亲,想将她与父亲合葬。又担心乔女之子不肯答允,暗中送了许多银两给他,乔女之子收下银两,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没有反对。
    到了出殡那天,棺材十分沉重,三十多个人齐心协力,仍然抬不动。就在此时,乔女之子忽然倒地不起,七窍流血,自言自语:“不肖儿,怎能卖掉亲生母亲。”乌头心知是乔女显灵,不满自己将她改葬,当下跪地祷告,忏悔己过。祷告完毕,乔女之子病情立即康复。乌头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将乔女送入穆家坟地,与穆书生合葬一块。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三生
    湖南某人,拥有三世记忆。第一世为县令,负责科考阅卷,有一位书生名叫兴于唐,颇有才气,文章佳妙,某人偏偏没有录取他。兴于唐愤恨而死,前往阴司告状,许多枉死书生与他同病相怜,闻讯后纷纷支持,联名喊冤。
    阎王下令将某人拘拿,问道:“你既然身为阅卷官,为什么罢黜名士,反而录取平庸之辈?”某人分辨道:“在下上面有主考官做主,我不过是奉命行事。”阎王点点头,又下令拘捕主考官,问他有何话说。主考官道:“微臣职责是将试卷汇总,即便有好文章,阅卷官不推荐,我又有什么办法?”
    阎王道:“你二人不用互相推卸责任,彼此都有失职之罪,按例当受鞭笞。”正准备行刑,兴于唐不满,号啕大哭,众书生受他感染,跟着哭泣。阎王询问原因,兴于唐道:“处罚太轻,二人不识文章好坏,理应挖去双眼。”阎王不肯,说道:“难以区分文章好坏,只因他二人见识有限,情有可原。”众人不服,轰然鼓噪,叫道:“不挖眼便得挖心,二选其一,你看着办。”
    阎王无奈,只好命手下脱去二人衣裳,以利刃剖开胸膛。鲜血流淌,二人不住哀嚎,众书生这才快意,笑道:“我等抑郁泉下,有冤难伸。今日得兴先生相助,出了一口心中恶气,痛快,痛快。”一哄而散。
    某人受刑完毕,前往陕西投胎,托生为某百姓之子,二十岁那年,匪寇作乱,某人被贼兵带走。后来官兵平定寇乱,抓了许多俘虏,某人亦在其中。心想自己并非逆贼,说不定会无罪释放。未几,某人被押往衙门受审,主审官是一名少年,凝神一瞧,竟然便是兴于唐。某人大惊道:“吾命休矣。”
    继而众俘虏尽皆遣返,轮到某人之时,主审官不容置辩,下令将他拖出斩首。某人怀恨而死,来到阴司告状。阎王并没有立即捉拿兴某,说道:“他阳寿未尽,还有三十年官运。”
    三十年后,阎王下令逮捕兴某,一番审讯,兴某因为草菅人命,贬为畜生。至于某人,由于生前殴打父母,罪孽深重,同样打入畜生道。某人担心来世再遭兴某报复,请求冥王开恩,让自己当一只大畜生。阎王答允了,判定某人托生为大狗,兴某为小狗。
    某人前往顺天府市集投胎。这一日卧睡街头,一名客人牵着一头金毛狗,迎面走来。金毛狗体格瘦小,大如狐狸。某人仔细一瞧,原来正是兴某。欺负他个小,上前撕咬。金毛狗大怒,一口咬住某人咽喉,紧紧吊住不放。某人汪汪乱叫,左摇右摆,始终不能挣脱。俄顷,二狗尽皆死去。一同来到阴司,互有争论。阎王道:“冤冤相报何时了,现在我替你二人和解。”判定兴某来世给某人当女婿。
    此后,某人前往庆云投生,二十八岁那年中举,生下一女,美貌文静,世家大族争相提亲,某人不许。这一天偶尔路过邻县,凑巧赶上放榜,第一名姓李,其实就是兴于唐。
    某人请他喝酒,彼此闲话家常,得知李某并未成亲,当即与他订立婚约。朋友听说此事,都说某人爱才,却不知此乃前世姻缘。
    未几,李某迎娶新娘子过门,夫妻两感情融洽。然而李某恃才傲物,对岳父很是傲慢,常年不相往来,某人也不生气。后来李某仕途暗淡,多次科考,多次落第,家境越来越差。某人倾力相助,一面接济李某,一面替他打点关节,在某人帮助下,李某终于考中进士,名声在外。自此后,翁婿两和好如初,亲如父子。
    第三百八十章 瑞云
    瑞云,杭州名妓,色艺无双。年方十四,母亲蔡氏命她接客,瑞云说道:“这是我第一次迎客,不可草率。价钱由母亲决定,但客人须由我自己选择。”蔡氏答允了,定价十五两纹银。瑞云每日会见客人,求见者络绎不绝,纷纷献上礼金。
    礼金贵重的,瑞云便陪他下盘棋,送一幅画;礼金稀少的,则说几句话,上一杯茶,仅此而已,如此持续多日,一直没找到合适对象。
    余杭县贺生,颇有才气,家境中等。久慕瑞云之名,凑了几两银子,前去拜会。心想“以我的条件,自然不敢奢望与佳人同床,只要能见她一面,余愿足矣。可是瑞云姑娘身份贵重,也不知她肯不肯见我?”胡思乱想,心中忐忑。
    来到妓院,瑞云亲自招待,殷勤备至。彼此交谈,甚是投机。瑞云眉目含情,作诗一首,赠予贺生,诗云“何事求浆者,蓝桥叩晓关?有心寻玉杵,端只在人间。”贺生得诗狂喜,欲言未言之际,一名丫鬟走入房中,说道:“来客了。”贺生闻言,仓促告辞,回去后把玩诗词,魂牵梦萦。
    转眼过去一两天,贺生情难自禁,再次凑钱前往妓院。瑞云与他重逢,也很高兴,请他坐下,悄声道:“我想将初夜献给公子,不知你能否凑齐银两?”贺生叹气道:“我对姑娘真心一片,天地可鉴。但在下贫困落魄,这次与你相见,已花去所有积蓄。能够亲近姑娘芳容,早已知足,至于肌肤之亲,却是有心无力。”
    瑞云闻言,闷闷不乐,两人默默相对,一言不发。贺生静坐良久,迟迟不肯离去,鸨母急了,连连催促。贺生怅然返家,心中抑郁,寻思“如果只求一夜之欢,典当田产,勉强能够办到。可是缠绵过后,次日即将分别,个中煎熬,又怎能忍受?”言念及此,满腔热情冰消瓦解,自此后不再与瑞云往来。
    瑞云择婿数月,并无结果,老鸨颇有怨怼,想要用强,又担心适得其反,一时隐忍不发。这一日,某秀才登门造访,与瑞云交谈片刻,忽然起身站立,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下,说道:“可惜,可惜。”语毕离去。瑞云将他送走,返回妓院,众姐妹见她额头上印有一道指痕,漆黑如墨,纷纷议论。
    瑞云拿起镜子一照,额头上果有一处黑点,吓了一跳,急忙打水清洗,孰料越洗越脏,怎么也无法去除。数日后,墨痕渐渐扩散,两边脸颊、鼻梁下巴,到处都是墨迹,容貌丑陋,十分吓人,见者无不讥笑,客人闻讯后,亦不再光临。
    老鸨见她无法赚钱,态度立转恶劣,没收房屋首饰,命瑞云与婢女同居,每日洗衣劈柴,痛加折磨。瑞云体态纤弱,不堪驱使,容颜憔悴,处境凄惨。贺生听说此事,上门探望,只见瑞云蓬头垢面,奇丑如鬼,乍见贺生,转过头去,不敢相认。
    贺生怜心大起,跟老鸨商量:愿替瑞云赎身,娶她为妻。老鸨自然答应。贺生卖掉田地,凑够赎金,将瑞云买回家中。入门后,瑞云拉住贺生衣角,哭道:“我这副丑样子,怎配做你妻子?请你另娶佳丽。”贺生正色道:“朋友相交,贵乎知心。当初姑娘富贵之时,对我礼遇有加,如今你落难了,我怎能袖手不理?我这辈子,除了姑娘之外,绝不再娶。”朋友知道此事,纷纷取笑贺生糊涂,贺生无动于衷,对瑞云愈发敬爱。
    数年之后,贺生偶尔前往江苏,在客栈中遇到一名书生,自称姓和,向自己打探消息,问道:“听说杭州有一名妓,叫做瑞云的,近况如何?”贺生道:“她已经嫁人了。”和某问道:“嫁给谁了?”贺生道:“那人和我差不多。”和某道:“如果真是这样,瑞云姑娘算是嫁对人了。却不知老鸨卖女,开价多少?”
    贺生道:“瑞云姑娘染上怪病,所以是贱价出售。不然,买主跟我一样,都是普通书生,又怎能轻易从勾栏中购得绝世佳人?”和某问道:“买主人品如何,比得上兄台吗?”贺生道:“你为何有此一问?”和某笑道:“实不相瞒:昔日我曾见过瑞云姑娘一面,见她以绝世之姿屈居烟花之地,心有不忍,于是略施小术,将她容貌变丑,借此保住清白,伺机等待有缘人。”
    贺生急忙问道:“和兄既然能够点上墨痕,不知能否洗掉?”和某道:“怎么不能?但必须那位买主亲自相求,而且得诚心诚意。”贺生起身下拜,说道:“我便是瑞云之婿,请你救她。”和某喜道:“天下惟有真才子方懂真情,不以美丑变心。我这便跟你回去,还你一位娇妻。”
    两人回到住处,贺生煮酒款待,和某挥手制止,说道:“待我先恢复瑞云姑娘容貌,再备酒不迟。”取来一盆清水,挥手在水面画符,笑道:“将此水拿给令妻梳洗,自可恢复容貌。快去快去,我还等着新娘子亲自道谢呢。”
    贺生含笑捧起脸盆,走入内室。瑞云掬水洗面,墨痕给水一冲,顷刻消失,艳丽一如当年。夫妇两感恩戴德,共同外出酬谢,和某早已离去,四处搜索,不见踪影。贺生略一思索,恍然大悟:和某定是神仙。
    第三百八十一章 曹操冢
    许昌城外有一河流,河水汹涌,临近山崖之处,水深过顶,颜色深沉。盛夏之时,有人跳进河中洗澡,忽然间身躯剧痛,似乎被刀斧劈中,尸体漂浮水面,齐腰斩断。后来又有数人入水,下场一般无二。百姓们惊恐骇惧,齐感诧异。县令听说此事,派人截断上游,排干河水,只见山崖底部河道,现出一个深洞,洞内安放一具铁轮,呼呼转动,轮上布满尖刀,利刃如霜。将铁轮搬走,深入洞中,又发现一块石碑,碑上字迹密集,全是东汉篆书,细细一瞧,原来是曹孟德坟墓。众人大喜,打破棺材,扔掉曹操骸骨,将殉葬财物一股脑搜刮,尽数取走。
    第三百八十二章 龙飞相公
    安庆戴生,年少轻薄,举止放.荡。这一日醉酒回家,途中遇到表兄季生,其时季生已死去多年。戴生酒后糊涂,不记得表兄已死,问道:“最近在哪当差?”季生道:“我乃鬼魂,你怎么忘记了?”戴生恍然大悟,但并不畏惧,问道:“那么表兄身在阴间,担任何职?”
    季生道:“我在转轮王手下干活,掌管生死簿。”戴生道:“人世祸福,你一定很清楚了?”季生道:“这是我职责所在,怎能不知?不过生死簿中记录太过繁琐,不是至亲好友,我也记不清楚。三日前偶尔勘查簿册,上面有你名字。”
    戴生急忙问道:“却不知冥王怎么评价我?”季生道:“实言相告,由于你作恶多端,死后会下黑暗地狱。”戴生大惧,酒意荡然无存,求道:“表哥,你一定要救我。”季生道:“此事非我能力所及,惟有弃恶从善,尚能自救。但你恶贯满盈,非大善不可赎罪。只是你一介穷秀才,又有什么本事施行大善?即使你日行一善,也须数年方能消灾,太迟了。不过积少成多,虽然难免一死,但身入地狱,或许还有出头之日。”
    戴生闻言,失声哭泣,伏地哀求;再次抬头之时,季生早已不知所踪。戴生怅然若失,闷闷不乐返回家中。自此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当初,戴生与邻家少妇私通,邻居听说此事,隐忍不发,想要捉奸在床,将两人一并擒拿。没想到戴生摒弃劣迹,不再与少妇往来。邻居怒气难平,深以为恨。
    这一日,两人在田间相遇,邻居主动上前搭讪,将戴生骗到井边,趁他不备,将他推落入水。井深数丈,戴生以为必死无疑,所幸井中干枯,积水不多,加上井底泥土松软,戴生并未丧命,但也震晕了过去。
    半夜时分,戴生悠悠醒转,四处寻找出路,一无所获,又急又怕,不免大声哀号。邻居恐其复生,半夜前来查看,听到戴生呼救,心中大惧,急忙捡起数块巨石,胡乱投入井中,想将戴生砸死。
    戴生身子紧贴井壁,不敢做声。邻居投了一阵石头,仍不放心,寻思“也不知贼书生有没有死透,眼下不闻声息,多半已经毙命。但也有可能是晕了过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送他一程。”想到此处,取来一只铁锹,挥锹铲土,将井底填平,约莫填了一人多高,背起铁铲,扬长而去。
    井中漆黑寂静,环境恶劣,犹如地狱。四周围阴暗潮湿,食物匮乏,戴生自知命不久矣。正烦恼之际,忽尔察觉井壁上有一洞穴,数尺来高,戴生大喜,匍匐爬入洞中,寻找生路。但没爬上几步,身前水滴汇聚,三步之外,全是积水。
    戴生无计可施,怅然折回井中。一开始肚中饥饿,时候一长,身体虚弱,连饥饿也忘记了。心想“枯井之下,没什么善事可做,惟有诚心念佛。”言念及此,口宣佛号,不敢懈怠。
    未几,洞内磷火跳荡,忽闪忽灭,满洞中都是鬼火。戴生心知有异,强自镇定,自言道:“我听说磷火皆为冤鬼所化;我虽然暂时生还,但迟早难逃一死。如果众位愿与我聊天,在下洗耳恭听,也可稍解寂寞。”语毕,只见磷火缓缓逼近,漂浮水面,每一枚磷火之中,均现出一具人形,身高只有活人一半。
    戴生问道:“各位从何而来?”众鬼道:“这里本是一座煤井。主人挖煤之时,不小心震动古墓,触怒了龙飞相公,他老人家一气之下,引来地下河水,淹死四十三人。我等皆是受难者。”
    戴生问道:“龙飞相公是谁?”众鬼道:“他便是古墓主人,具体身份不明。只知他是饱学之士,如今在城隍手下当差。他失手将我等杀死,心有不忍,每隔三五日,便会前往洞中施舍粥水。但我等长期为冷水浸泡,永无超生之日。倘若公子有机会出去,请将我等骸骨打捞,迁往别处安葬,感激不尽。”戴生道:“你们放心,只要我能出去,一定会尽力帮忙。只是身处深井之中,要想重见天日,希望渺茫。”
    说了一阵话,戴生闲极无聊,开始教众鬼念经,如此过去数日,醒则坐,困则眠,枯燥至极。这一日大伙正自念经,忽然间洞穴深处传来灯光,众鬼喜道:“龙飞相公到了,快去吃饭。”邀请戴生同行。戴生担心水路阻隔,众鬼不由分说,架起他双臂,将他抬入洞中。戴生只觉身躯轻盈,踏水如飞,曲折行驶半里,来到一处宅院。
    面前一座台阶,沿阶而上,是一间大厅,桌子上点着巨烛,粗如手臂,光线柔和明亮。戴生长期身处黑暗,乍见光明,喜不自禁。凝神一瞧,只见大厅中坐着一位老叟,儒巾儒服。
    戴生止步不敢上前,老叟早已看见他,问道:“公子好面生,却不知是哪里人氏?”戴生如实说了,老叟闻言诧异,喜道:“原来你是我后世子孙。”戴生满脸迷茫,不解其故。老叟解释道:“我叫戴潜,字龙飞。戴堂是你先祖吧,他是我孙子,不过此人心术不正,勾结恶商,在老夫坟墓附近采煤,使我死后不得安宁。老夫不甘受气,于是略施法术,运水冲垮煤矿,狠狠处罚了他,却不知他后来处境如何?”
    当初,戴氏一脉共有五支,戴堂居长。祖墓边上有很多煤矿,县中富商贿赂戴堂,大肆开采。同族兄弟慑于戴堂威严,敢怒不敢言。后来大水冲垮煤矿,采煤人尽皆遇难,死者家属愤愤不平,前往官府告状,由于富商与戴堂均为罪魁祸首,县令将二人重重责打,没收家产,赔给死者。因此缘故,戴堂家境衰落,一贫如洗。这些事情,戴生曾听祖先提过,当下一五一十讲述。
    老叟凝神倾听,末了说道:“似戴堂这等不肖子孙,活该受此报应。想我戴氏一脉,都是书香门第,你既然来到这里,也不能荒废学业。”于是取出书册,命戴生研读,都是些八股文章,共有一百多篇。
    自此后,戴生便在洞中读书,大厅内红烛高照,即使不更换,也从不熄灭。洞内没有星辰,不辨岁月。也不知过了多久,戴生每日用功,不知不觉将一百多篇文章背得滚瓜烂熟,每一篇文章,都读了四千多遍,刻骨铭心。
    这一日,老叟说道:“你罪孽已满,不久便可返回地面。老夫墓地靠近煤洞,每日阴风刺骨,你回去后,记得将我改葬,东郊风水绝佳,可以葬在那里。”戴生答允了。老叟呼唤群鬼,命他们将戴生送回井底,等待救援。
    当初,戴生失踪后,家人四处搜寻。多番努力,最终徒劳无功,妻子不甘寂寞,改嫁而去。儿子音讯全无,母亲焦急难耐,前往官府求助,县令抓了许多疑犯审讯,并无结果。转眼过去三四年,县令卸任归田,此案也就尘封搁置,无人理会。
    不久后,村中有人整治旧井,下井勘查,发现戴生昏迷井底,用手一摸,肌肤温暖,鼻息未绝,当下将他背回村中,告知亲属。数日后,戴生重新复活,将事情经过一一阐述,众人得知一切皆是邻居捣鬼,气愤填膺,都说要抓他见官。戴生询问邻居近况,众人简略说了。
    原来自从戴生入井,邻居耻于妻子不贞,将她杀死。岳父听说女儿被杀,伤心愤怒,将此事告到官府。县令发文逮捕邻居,收押入监,严刑责打,关了整整一年,直到邻居不成人形,廋得只剩皮毛骨头,这才放他出狱。邻居返乡后,听说戴生复活,连夜逃走。
    戴生听到这里,叹气道:“其实此事不能怪他,是我勾引他妻子在先,就算掉入井中受罪,也是咎由自取,咱们不能找他麻烦。”
    数日之后,井水干涸,戴生雇人入井,将枉死矿工骸骨一一取出,合葬一处。又购买棺材,将老叟遗骸入殓,改葬东郊。后来戴生考中举人,每逢春秋祭祀,都会前往东郊上坟,年年不断。
    第三百八十三章 冯木匠
    抚军周有德,聘请许多工匠建造官衙,大伙都住在工地上。其中有一位木匠,姓冯,名明寰,这一晚上床就寝,忽然间窗户推开,室外月明如昼,凝神一瞧,只见短墙之上,站着一头红鸡;注目之际,红鸡振翅翻飞,降落地面。未几,一名少女探头窗口,偷偷窥视。冯明寰以为是同伴招来之妓女,侧耳倾听,屋内鼾声如雷,众人俱已熟睡。
    冯明寰心中乱跳,寻思“这女子好美,若能与她亲近,死也值得。”俄顷,女子果然越窗而入,投入自己怀中,冯某大喜,默不作声。彼此缠绵,恩爱备至。事毕,女子飘然而去。自此后夜夜造访,一开始冯明寰乐得消受,但时间一长,心中不安,询问女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女子道:“没有,我很仰慕公子为人,所以以身相许。”两人倾心结交,感情亲密。继而工期结束,冯某收拾行李回家,女子早已在路边等候。冯某住处,距离县城不远,女子跟他一起返乡。进入庭院,家人均看不见她。冯某恍然大悟,心知女子绝非人类。数月之后,冯某精神倦怠,身心俱疲,于是聘请法师镇妖,但手段用尽,半点不起作用。
    这一夜,女子盛装而至,说道:“缘分皆有定数,来时挡不住,去时留不了。今天我是来跟你辞行的。”语毕,消失不见,自此后再没现身。
    第三百八十四章 某甲
    某甲与仆人之妻私通,杀死仆人,霸占妻子,生下两男一女。十九年后,匪寇破城,劫掠一空。一名少年贼党,提刀闯入府邸,某甲凝神一瞧,少年容貌与仆人酷似,叹气道:“吾命休矣。”倾尽家产,想要赎命。少年不理,一言不发,四处搜寻家人,找到便杀,一共杀了二十七条性命,尔后扬长而去。某甲头颅受损,将断未断,尚能说话,逢人便讲述此事,三日之后,某甲伤势恶化,倒地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