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走向统一第三十三节
函谷关军政大厅本是关内商议军情、集结众将的地方,如今皇帝来了,这大厅成了皇帝的临时金銮殿,众大臣正在殿内欢天喜地的相互祝贺升官。刘备大摇大摆的带着二十余位将校未事先通报一声,就闯入殿内。
“今上何在?”刘备肆无忌惮的大声嚷嚷着,皇甫嵩皱了皱眉头,卢植俯身给皇帝低声介绍,假意未注意到刘备的举动。杨奉、董承侧转过身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军政厅很大,本来是用来开军事会议的(长度约有100余米),青州人开会喜欢坐椅子,故此,整个大厅地面都是用青石板铺成,而朝廷开会都是跪地倨坐,为了防寒地板都是木制的。朝廷大臣占据大厅后,嫌周仓官职低微,不屑与他交流,周仓原本兵少,大厅中只有一张主座,四张陪席,共五张椅子,大臣们没有开口要椅子的意思,周仓出生黄巾军,与官员打交道本来就怯火,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能躲就躲,因此,大厅内至今仍是一张主席,四把椅子。
椅子不够用,众大臣干脆都不坐,数九寒天,青石板上冰凉刺骨,所以大家都抄着手,乱哄哄地站在厅内,刘备才一进门,一眼望去只见一片人头。
“萧飞何在?”刘备扯着嗓子大喊,众人仍是毫不理会,自顾自的相互交谈。刘备成心立威,一捅张飞,说:“你来喊。”
张飞深吸一口气,一声爆叫:“萧飞何在?”
喊声过后,众人只觉得耳中一阵鸣叫,毫无心理准备的官员甚至瘫倒在地,大厅中顿时一片沉寂。
话音刚落,萧飞气喘吁吁自殿外跑入,立正行军礼:“洛阳城卫军统领、一级校官萧飞奉召报道。”
刘备不顾殿内大臣脸色,用刀撬一拍军靴,狠狠地说:“你怎么伺候卢师公的?殿内如此寒冷,连个火盆也不呈上?快去,上火盆,摆椅子。站班有站班的规矩,如此乱哄哄的成何体统?”
刘备先声夺人,众大臣忙尴尬的寻找自己的位置,分两班站定,皇帝桌案前,跪立的几个人呈露出来是曹操等兖州将领,仔细一瞧,曹操等诸将膝下垫的几块皮革软毯好眼熟,“那东西好像是我的。”刘备嘟囔着。
萧飞伸过脸来,低声解释说:“正是主公的,主公今早走的急,把跪垫扔在师公门口,师公让我拿来铺在殿中,嘿嘿……”
“我的鲸鱼皮。”刘备疼惜地暗自呻吟,瞪起眼睛冲萧飞发火:“混账,还不快去?一人一把椅子、一个火盆、一杯热茶,还有去军械库领批烧酒,让诸位暖暖身子。”
刘备如此大方,官员们不管认识不认识齐冲刘备拱手,唯杨彪出班喝道:“止步!刘玄德,请解剑入殿。”
刘备瞪起眼睛,低喝道:“咄!腐儒好不晓事,敌军陈兵关下,大战在即,我等将领夜不解甲,随时准备出战,今日以军礼参见吾皇,你竟敢让我们解剑……”,刘备回身对校官喉道:“铠甲在身,若有人叫你们去剑,如何?”
众校官齐声回答:“人在剑在,剑亡人亡。”
卢植自皇帝身边直起腰来,转圜道:“昔日黄巾乱起,先帝也知在西园演武,今日贼兵已至关下,圣上也当演武巡营,激励士气,旧日规矩别再提来恼人。”
刘备响亮的应合道:“正是,我等武臣千万里急行前来救驾,忠耿之心可昭日月,铠甲在身,入殿却要解剑,此分明是不信任我等。
孟子曰:‘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犬马,臣视君如国人;君视臣如粪土,臣视君如寇仇。’方今天下战乱,‘虽臣之事君无二志,然则为人主者,安可以无礼于下哉?’
寒风刺骨,大雪飘飘,敌军兵临城下,将士们在野为圣上抛撒热血,杨太尉如此苛求,你可是想帮助西凉兵吗?咄,腐儒,你可知道日月星辰运转皆有其规律,方能亘古长存。天下百姓攘攘,也需恪守一个公理:所有人的相处都必须建立在公平原则之上,辛劳必须得收获,将士们的鲜血必须受尊重。非如此,上位者虽尊,若不付出关怀与慈心,凭何得以长久安居上位?”
杨彪哑口无言,唯唯而退,皇帝手足无措,只顾低头不言。刘备意气风发,举步走近皇帝桌案前,以刀鞘拨开曹操手下诸将,取一块垫子,与曹操并肩摆放,单膝点地施礼:“青州牧、镇东将军刘备叩见吾皇,军服在身,请陛下恕我不能全礼。”
天子惊魂未定,开口套近乎的问道:“爱卿便是那青州牧刘玄德吗?听说你是中山靖王之后?”
皇帝一问话,刘备顺势站起身来,垂手而立,答:“正是。”
那时还没有爱卿平身的说法,因为按照礼节,皇帝也是跪坐在地上的,不过今天,皇帝坐了一把椅子,刘备乘答话之际顺势站起来,倒让皇帝及诸大臣不知所措,此时,越发彰显出跪坐在地上的曹操的恭顺。
皇帝看了看跪着的曹操,又看了看站着的刘备,吞了口吐沫,勉强道:“可惜,董卓贼子迁都,皇家典籍尽失,否则查查宗谱,倒也能够与玄德排排辈份。”
刘备故作惊讶地问:“圣上今日才知董太师之罪吗?”
年幼的皇帝满脸通红,无话可说。卢植狠狠瞪了刘备一眼,低声向皇帝解释说:“玄德在洛阳成亲时,已向宗正报备,长子刘封出世,青州当地宗室已登录在案。排查族谱,玄德应与先帝同辈。”
乘皇帝与卢植说话之际,刘备一伸手拽起了曹操,低声恶狠狠地说:“孟德兄,你膝下的跪毯是我的鲸鱼皮坐垫,防潮防水,轻软柔顺,价值千金啊!”
曹操翻了翻白眼,低头瞅着脚尖,头也不抬的回嘴道:“玄德兄何以如此吝啬,这跪毯嘛,殿中诸人均用过了。”
刘备心疼得直抽冷气,以肩膀撞了撞曹操,急切的说:“闪闪,我看看破没破。”
曹操立定脚跟,寸步不让,两人都下身不动,看似保持恭敬的站姿,暗中却以肩膀相互角力,闹得面红耳赤,正相持间,皇帝举目望来,发现蹊跷,清咳一声,提醒二人注意仪态。恰好此时,萧飞领人入内,搬来了椅子、火盆,乘众人注意力转移之际,刘备奋力一推曹操,闪电般躬身收起鲸鱼皮坐垫,回身悄悄塞给身后的官员。
椅子来了,新封的众官员相互间谦让着座次,一般来说,这种谦让需要持续一个小时左右才能得出公认的结果,吵闹之间,刘备不耐烦起来,沉声喝道:“青州校官在右排落座,将官们拜见圣上。”
高顺等诸将报名拜见,皇上微笑着连连点头,做亲切状。刘备再一挥手,高顺军衔最高,车转身发令:“全体注意,向左转,向前五步走……摘剑,向后转,全体注意,坐下。”
右排从最后一个椅子开始,青州将校依次就座,配剑抱在怀中,青州将校整齐划一的行动让曹操隐隐有点不服,随以目示意夏侯惇,夏侯惇有样学样,立即招呼兖州将校,依次落座于青州将校上首。
刘备让青州将校让出了上首座椅,曹操心气稍平,悄然走到左手第三个椅子落座,拱手示意高顺、刘备坐在自己上首。
汉代以右为尊,本来应该是文臣坐于右侧,现刘备、曹操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右手。刘备还咄咄逼人的一个个瞪视文官,目光所到之处,众人低首回避,不一会,殿内各大臣均已落座,不过,座位的高低已毫无规律可言。
董承、杨奉相互打量一眼,心有意会地走向右手曹操的下位。此举一出,刘备马上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两个异类,目光最终停留在杨奉身上。
杨奉在汉代是个不出色的小人物,仅仅在历史上淡淡的留下一笔。但这位杨奉的后人在历史上声明赫赫——就是被后世称作“杨家将”的原型。
五胡乱华时,杨氏家族活跃在北方胡人的割据政权舞台上,出将人相,闹得轰轰烈烈。一直到隋唐时代,几百年间,杨氏家族历代习武从军,成为了显赫当时的、奇特的武士家族,被当时人称为“杨家将”。这是“杨家将”这一称谓的原始由来。
几百年间,胡人嘴里的“杨家将”成了镇压汉人反抗的一把利器。如燕国(337年建国)慕容氏中山相杨结,据说是杨奉八世孙,其子杨珍仕于北魏(396年建国)拓跋氏,任上谷太守。杨珍子杨真,历任河内、清河太守。杨真子杨懿,任北平太守,死后追封为弘农郡公。杨懿子杨播、杨椿、杨颖、杨顺等祖孙儿代,分别在朝中(军队)担任要职。
杨奉十一世孙杨敷(杨四郎)有个直系后代名叫杨素,初仕北周武帝,任宫室车骑大将军,后从隋文帝共建隋朝天下,封越国公,掌理朝政。其后,杨素辅佐晋王杨广构陷太子杨勇,帮助杨广夺位成为隋炀帝。
到了明清年间,民间艺人编写评书,顺笔一歪曲,把胡人的“杨家将”变为汉人的“杨家将”,这一称谓幸运地落在宋代一个杨姓武将头上。这就是我们现在所知的杨家将。
就这么笔锋一转,汉奸的称谓成了英雄的代名词;屠杀汉人的暴徒从此成了汉人的偶像,让我们千百年来顶礼膜拜,历史就是这么奇妙无穷……
杨奉在汉代也是个诡异的人,本来他可以成为重振汉室的英雄,但他第一不会树立威信,忠厚如徐晃者尚且提到他就叹息;第二自甘下流,不愿和朝臣合伙对付干政的武人,却喜欢和韩暹等旧日死党、白波匪徒同流合污!第三,他不善忍,曹操来后,他觉得处境扭,拔腿就走。后来又后悔了,回头来抢皇帝。行事之古怪,旷绝当世。
(ps:胡人没有文字,五华乱华这段历史记载较为粗糙,关于这位杨奉是否就是胡人“杨家将”的始祖杨奉,现在尚有争议。本书采用了其中一种观点,并不是对此争议下定论。)
众臣各自落座,唯独刘备尚站在皇帝桌案前,看着士兵们川流不息的送上火盆、茶盅、酒壶。这些东西以前都未曾在朝堂上出现过,大臣们两手占得满满,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以什么礼节应对。
刘备接过士兵们递上的一杯美酒,举杯向皇帝祝酒:“天子圣明,今日朝堂议会,众人不知该如何举措。请圣上下旨,准许群臣举杯痛饮,恭贺圣驾脱出险境。”
皇帝轻声回答:“依卿所言。”
众臣举杯痛饮,烈酒下肚,顿时浑身暖洋洋。刘备仍站在御案之前,高声启奏:“圣上,臣等关东诸侯费时三年,重修洛阳,新建宫室与原有不同,其中增添了许多新设备,比如桌椅板凳,旧设备有许多不便之处,多遭废弃,臣恳请皇上尽快隶定朝廷新规,以适合新建宫室。”
刘备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比如,跪坐几案的礼节恐怕就不适用了,为了防止火灾,新建宫室多以青砖铺地,再跪坐在青砖上,恐怕诸大臣难以承受。今日大殿中坐班法多有可取之处,请圣上考虑。”
皇上看了一眼卢植,卢植坚决地点点头,再瞥一眼众大臣,坐在椅子上的大臣,满脸醺然,摇头晃脑,皇上无奈地答:“准卿所奏。”
刘备再一摆手,示意士兵们为众大臣添酒,招呼他们一饮而尽后,刘备又启奏道:“圣上,臣还有本奏。”
皇上不敢再看卢植,举目向下扫视,寻找支持者。此时,服侍大臣们的青州兵端着一个大托盘,托盘上放着十几个琉璃瓶装的红、黄、蓝、绿各色果酒,殷勤的询问大臣需要什么。皇上转首瞥向右侧武将的行列,兖州将领以及董承、杨奉已有部分开始呡酒,唯独青州将校跟前不曾有士兵服侍,座位上,那个刚才大声吼叫的环眼大汉还在不停地咽吐沫。
“卿且讲来。”皇帝勉强说道。
“臣以为大汉历时四百年,至此汉政积弊甚深,吾皇今日还都,新宫室,新气象,乘此良机,正该鼎革故弊实行新政,中兴大汉。
臣以为,官员推举制已不合时宜,容易导致官员攀附,皇帝政令难行于地方,为此臣请废除推举制,改为科举制,以文史、数理两科考举官员,筛选良吏以治地方,此举当使中央政令畅行于地方,此其一也。
臣以为当今天下诸侯割据源于地方官员势力过大,民政、司法、监察、军事、官员推举皆出自一人之手,网罗党羽、培植亲信以至于尾大不掉。
臣建议当为地方官吏分权,以消弱他们对地方的控制力,司法、治安之权应该单独分离出来,设立专门的官员主管地方诉讼,甚至让这些官员自成体系,虽三公犯罪也当受其管制。监察之权应该归于百姓,归于乡老,归于各地功勋之士。此其二也。
昔日高祖规定商人不得穿丝绸衣服,不得乘车,不得购买土地,还必须与奴婢一样,加倍交算赋钱(主要人头税)。至武帝时,还恢复了秦朝的谪戍制度,将有市籍的商人及其子孙都列入罪籍。然而,《周书》曾曰:‘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财匮少则山泽不辟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
古者四民异业而同道,其尽心焉,一也。士以修治,农以具养,工以利器,商以通货,各就其资之所近,力之所及者而业焉,以求其尽心。其归要在于有益于生人之道,则一而已。士农以其尽心于修治具养者,而利器通货,犹其士与农也;工商以其尽心于利器通货者,而修治具养,犹其工与商也。故曰四民异业而同道。
臣在青州曾试行新政,鼓励工商,免除农税,如今,青州富饶甲于天下,税赋丰厚,百姓仓廪充实,官员薪酬丰厚。
臣试将新政推行冀、幽、并三州,每推行一州,则富裕一州。臣恳请圣上下诏,废除商人贱籍,鼓励商户自由流通交易,以商税充实国库,此其三也。
现如今,我大汉疆域逐渐扩大,百姓诸事繁多,一人之精力处理如此千万百姓之民生,即使不眠不食也难做到当日事当日了,日积月累下来,国事自然弊端重生,吾皇圣明,臣建议将国事尽赋予百官,改革官职,建立以丞相为主的官员体制,为陛下殆精竭力处理琐事,陛下则给与高瞻远瞩式的指导,便已足够,如此,陛下可以腾出大把的时间悠然度日,享受生活。此其四也。”
刘备说到这,即使醉醺醺的官员也被这话震惊,这是赤裸裸的逼宫,这是将皇帝彻底架空,顿时官员们乱哄哄的吵闹起来。
刘备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这四项改革中以第四项最为叛逆,丞相负责制的官员体制已经接近了君主立宪制,这是历史上曹孟德最终采取的政策体系,可惜曹操的统治基础是世家大族,而不经推举或者选举产生的丞相负责制仍然是一种个人集权,最终胜利的果实被世家大族篡夺了。
刘备现在的军力比当时的曹操还要强大,此刻,他已彻底露出了狰狞面目,横下心来准备逼迫皇帝与忠臣退让,立制改宪。
“臣还有两策,恳请陛下一并恩准实施。”刘备好像没听见官员们的喧闹,也不理睬卢植的眼色,语气轻松的继续补充,那口气仿佛是皇帝已经恩准了前面所说的四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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