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章
林程这一手便是东宫也吓一跳, 纵知林程素来稳重,也以为林程与杜尚书是有什么过节, 竟要借比武之机重伤杜长史。
穆安之也面色缓和, 对林程微微颌首。
林程面无表情,回身御前复命, “杜大人武功略比姚公子李大人强些, 以后勤于修习, 可为寻常高手, 难入上上境。”
被林程点名, 姚绪李二郎继续脸灰灰的站一畔。
穆宣帝知道林程向来一板一眼, 江珣武功也被林程称为寻常, 如此看杜长史武功相当不错。就是这脸被打的不轻, 穆宣帝与林程道,“你就是这样不好,虽是好心指导, 出手也重了些。”
林程完全不认为自己出手重, 穆宣帝很柔和的对杜长史的猪头脸道,“年轻一辈子弟中,鲜有入林卿眼, 被他称一声寻常的。杜卿果然文武全才。”
“不敢当陛下赞。臣自幼习武, 武功久未能有进境,今见林将军。早闻林将军是禁卫第一高手,一时起比试之意,也是想借林将军放肆战一场, 臣存有私心,林将军不吝指教,臣谢林将军。”杜长史再向林程一礼。
杜长史性情桀骜,行事却是光明坦荡,不讳言自己的私心。穆宣帝倒喜欢他这份率直,笑道,“这不算什么私心,帝都但凡想在武功上有所进境的,没人不想得林卿一句指点。你很不错。”
杜长史微一躬身,退至一畔。
穆安之令内侍取了些冰块药膏过来,杜长史用帕子包着冰给自己的脸消肿,一面看陈简与江珣比试。
江珣与杜长史系出同门,皆武林外门弟子。陈简擅使的则是长剑,更兼他本人虽冷若冰霜,却是生的蜂腰猿背、鹤势螂形,一套剑法更是使的眼花缭乱,漂亮至极。
蓝太后等人刚从杜长史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比武中回神,此时见陈简剑法漂亮,江珣的刀亦是厚重庄严,不禁道,“这孩子武功也不错。”
“这只是阿简的入门剑法,名为摇华剑。江将军使的也只是春秋二十四刀,他们这是在相互试探彼此功力,并没有出真招。”唐墨给外祖母解释说。
忽然,唐墨眼睛一亮。
演武场中两人招式皆陡然一变,陈简一改先时华美剑招,剑若冰封,凌厉至极。江珣刀式愈发古朴,一板一眼,一刀一式,简单至极,却又严谨至极,总能恰到好处封住陈简的快剑。
李二郎悄声问姚绪,“江将军所用菩提刀是少林数一数二的绝学,陈公子用的是什么剑法?”
姚绪想了想,“记得以前曾在一本散记中读过,呃,后头,后头记不得了。”
太子显然听到姚绪的话,笑看他一眼,“五郎,你一向博闻广记,可不像记不得的。”
姚绪有些郁闷,“回殿下,那散记多是些江湖逸事,多有忌讳。”
穆宣帝道,“但说无妨。”
姚绪只好道,“散记上说,高祖皇帝年轻时曾适逢一位江湖女子,那女子出身武当,擅使清风剑诀,后为情所伤,远走天山,于天山雪后月下悟道,创出一套剑诀,当世无双,名为天山明月。草民也没真正见过,不知是不是?”
唐墨也在跟蓝太后介绍,“阿简家原都是读书人,他小时候也没习过武,是有一次少时出门救了一位病重的道姑,道姑命不久矣,临去前说,救命之恩,无可报答,便留给他一本残破的剑谱。这剑谱道姑所知亦不多,只是师门流传,到道姑这一代,更是终沦为寻常剑法。交待完这套剑法,道姑便故去了。”
嘉祥公主惊讶的问,“话本子上常有这样写的,原来还真有这样的事啊。”
“是啊,初时听说我也不信,还问过阿简,他还把道姑送他的剑谱给我看过,只有半本残卷了。这剑法名为天山明月,原是武当一位女弟子所创,当世知道之人不多,剑法是绝顶剑法,正因绝顶,能悟能学之人寥寥,但即便只有半卷,亦较寻常完整功法强之百倍,可见当年创出这套剑法的女侠必非常人。”
姚绪说完后,穆宣帝问林程,“可知这套剑式?”
林程道,“回陛下,确有此剑。姚公子所言大致是对的,天山明月的内功的确是有武当内功的影子,不过,创此剑术之人在原有内功之上做了改进,剑术也堪称当世一流。”
太子道,“可我看陈举人的剑术似略逊小江将军。”
“殿下所看不错。这套剑法变化多端,对修习之人要求极高,寻常之人必然窥门径而不得。陈举人的剑术,如今看过不过堪堪入门。”林程答道。
陈简与江珣未似杜长史那般吓人一跳,两人分出胜负后便果断收手,陈简惜败江珣。
穆宣帝一向喜欢少年英才,这几人文武各有所长,却都是贵胄子弟中的佼佼者。穆宣帝皆赞了几句,另则各有赏赐。
杜长史得赐一柄紫刃弯刀,穆宣帝道,“今日你武功小有突破,日后必有进境。这刀名为破军,前朝刀客燕破军所用。前朝两大名刀,一为季断魂的断魂刀,另一把就是这把破军了。愿你武功能再有进境。”
杜长史极是感激,恭敬行礼后,双手接过。
穆宣帝也很喜欢陈简,“你家世代书香,倒是出了个习武俊才。这把剑在宫中久了,卷宗记载初时不知名字,因剑柄上镌有明月雪三字,便以此为名了。如今见到你的剑术,突然就想到这柄剑,兴许与你有缘。“
陈简郑重接下这柄灰色剑鞘装饰的长剑,果然墨玉剑柄上镌有三字:明月雪。
姚绪李二郎两人,穆宣帝喜姚绪博闻,允他随意出入皇家藏书阁。至于李二郎,穆宣帝想了想,“你虽武功寻常,文章中却带了些杀伐气,在兵部任文职不大相宜,转入禁卫军任武职如何?”
李二郎大喜,立刻叩谢皇恩。
穆宣帝笑,“你们皆是一时俊杰,朕愿你们以后皆能伸展志向,成就一番事业,不负这辉煌一世!”
诸人再谢皇恩。
这次择婿考较,穆宣帝是极满意的,四人中要说略逊些的便是李二郎了,却也是不错的小伙子。
如杜长史、陈简、姚绪,皆是俊才中的人才。
蓝太后瞧着也都是好孩子,足堪配公主了。
蓝太后私下与陆皇后、慧妃道,“你们也都见着了,皆一等一的年轻人,我与皇帝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择出这四个,文武都试过,不是那等虚浮名声的子弟。你们可有相中的?”
陆皇后慧妃脸上都带着喜色,陆皇后笑,“母后和陛下的眼光再不能错的,儿媳今儿个一瞧,只觉个个都好,不瞒母后,这眼睛都要看花了。”
慧妃笑道,“妾身也是。瞧着都是英才,都好。”
蓝太后笑,“咱家就两位公主,你们瞧着好,也得问问孩子们的意思。跟孩子们说,这会儿不是害羞的时候,今儿个她们都见着了,相中哪个,只管开口,让皇帝赐婚去。”
陆皇后慧妃一起应是。
陆皇后还特意叫了太子太子妃一起商量,初时太子更属意杜长史,不过,先时穆宣帝更喜姚氏子,今日见到姚绪,太子赞道,“我略与姚绪聊了几句,的确是位极博闻之人,难得难得。”
陆皇后也喜姚绪出身,正经国公府嫡子,听太子也称赞姚绪,不禁笑道,“你父皇的眼光再不能错的。”
太子妃笑,“我得去给妹妹贺喜。”
“哪里用你去贺她,叫嘉祥过来,今晚都在我这里用膳。”陆皇后令人去叫闺女过来,也想跟闺女说说这驸马的事,不想嘉祥公主的反应出乎大家意料之外。
嘉祥公主不快道,“那姚家小子,论文采不及杜陈二人,论武功更是垫底,拢共不过二流货色,我难道就配这种二流货!”
“这叫什么话?怎么就二流货色了?”陆皇后道,“姚公子哪里不好了?出身国公府不说,你大哥在外打听过,又亲自与他交谈过,是个极有学识的。”
“有学识怎么不见他考个状元出来!”嘉祥公主更是嫌弃,“以前老姑太太家的传宝还都夸有学识哪!现在有学识到大牢去了!姚家这个,也只是旁人夸罢了!他是国公府出身,谁见他能不夸上两句!”
“这么说,你是连我的话也不信了,认为我是虚赞他?”太子问。
“我可没这么说。”嘉祥公主嘟嘟嘴巴,“大哥你看姚小子长的那模样,难看死了!”
陆皇后太子妃也是都见过姚绪的,姚绪相貌固然不及杜陈二人,却也是个整齐孩子,更兼他学识广博,格外多了些洒脱气。何传宝焉能与姚绪相比,差之千里。
陆皇后道,“固称不得俊美,也是相貌中上。”
嘉祥公主气道,“我堂堂嫡公主,为何要嫁个相貌中上的?我要嫁也是嫁文武全才、品貌一流之人!”
太子问,“那你是看中杜大人还是陈举人?”
嘉祥公主撅着嘴,“看那姓杜的叫人打成个猪头样,姓陈的不过举人功名。”
李二郎更不必提,尚不及这三人,更不可能入嘉祥公主的眼。
这么说,嘉祥公主是一个都没看上。
太子劝她,“人无完人,世间哪儿就有样样都好的。不瞒你,为了给你和嘉悦选驸马,父皇和皇祖母将帝都未婚配十七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贵胄子弟都列了单子出来,一个一个挑的,但有不足的皆刷了下去。他四人在年轻一辈中是极出众的了,你好好想想,你就一个都看不中?”
“他四人中,杜大人年纪略长,正经传胪出身,纵不是状元,比状元也差不了什么。陈举人年少些,明年便会春闱,我观他文章,春闱有望。姚绪李二郎皆豪门子弟,豪门向来不走科考之路,可他们的文章也都不差。他们现在尚未位极人臣,皆因他们年轻罢了。同龄年轻人中,没有比他们更好的了。”太子道,“你今日不选,日后再想寻这样的,可是不易。”
嘉祥公主道,“我就不信没有好的!”
嘉祥公主这样执拗,凤仪宫的晚饭也没吃成,太子就先带太子妃回东宫去了。太子很是气恼,这四人不论家世人品才干,已是万中挑一,不论哪个做驸马,都配得上公主,太子也都是很愿意的,于东宫亦是有利。
不想这个妹妹如此不懂事!
太子也是愁眉深锁,先给太子倒盏茶,劝她,“我看还是慢慢的劝一劝妹妹,毕竟终身大事,错过这样的机会就太可惜了。”
“她要是肯听人劝,就不会是这样不知好歹的性子了。”太子叹道,“她虽是嫡公主,一向不及嘉悦妹妹温柔。倘本事与娇纵一样厉害,那还罢了,偏是又娇纵又没本事,这样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慧妃宫。
与嘉祥公主一个都没看上不同,嘉悦公主难忍羞意,脸颊红赤,低着头不说话。慧妃笑,“你到底相中哪个了,只管跟我说,我跟陛下和太后娘娘说去,必让你如意的。”
嘉悦公主小声问,“母妃你觉着哪个好?”
“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得你自己拿主意,我瞧着个个都好,都称得上英才。”慧妃拉着女儿的手道,“你父皇和你皇祖母是下了大功夫给你们选的驸马,这四人出身人品才能都是当世一等一,你喜欢哪个都无妨,都是好的。”
嘉悦公主有些不好意思,“母妃,我有句不当问的。”
“什么事?”慧妃耐心的问。
嘉悦公主忍着羞意,“这四位公子自都是好的,我就是想问问,跟杜大人比试的那位林将军,不知可曾婚配?”
慧妃目瞪口呆,莫不是女儿没有相中四位驸马侯选,而是看中了林将军。
慧妃望着闺女,“你喜欢林将军?”
“我看林将军武功很好。”嘉悦公主小声说,“要是不行,就算了。其实,那四位公子也都是极好的。”
慧妃膝下仅此一女,且这关乎女儿的终身大事,为人母的,女儿并非不懂事,总是愿意能如女儿的愿。慧妃道,“我看林将军年纪不轻,就怕他已经成亲。”
“倘是如此,切莫再提此事,我总不能拆散人家夫妻。”嘉悦公主连忙道,想了想,终觉不妥,道,“还是别打听了。父皇祖母好意选了这四位公子,也是一等一的人才,倘人家将军已有妻室,这多不好。”
慧妃细寻思一回,“难得你看中谁,咱们只是打听一二,瞧着得有二十五六的年纪,就像你说的,倘是人家已成家立业,咱们再不能提。倘尚未娶妻,我看他能在你父皇身边,必然也极得重用。”
慧妃清楚,自己娘家不显,全凭着跟着陛下的时节早,且为陛下诞下长女的情分,可正因如此,她与各方无干,在为女儿择婿时,选择余地反是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