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去厨房看看,你去照顾小七跟八宝。”
霍南霆握了握她的指尖,声音低软。
盛星阑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只是点了点头,“好。”
男人离开,她这才用视线逡巡了一遍面前的地方,每一个细节都不想放过。
越看,脑海里那点若有若无的感觉就越是清晰。
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就仿佛是……在梦境里自己来过这个地方,然后经历过同样的事情,等你回神过来的时候漾开一片无限的熟悉感。
但是盛星阑能确定,自己现在的感觉跟那种所谓“预知梦”的感觉不一样。
她真的来过这里。
“姐姐。”
七仔牵上她的手,盛星阑低头,那股惘然突然和现实重合,她有一瞬的眩晕。
“怎么了,姐姐你脸色不太好……”七仔看出她眼底一晃而过的不适,紧张地牵着她的手。
盛星阑只是蹲下身,这股像是低血糖的感觉过去,她笑着看向面前的小男孩,“没事,没事……”
八宝从后花园里看完自己种的两颗小树苗,回来就看到七仔表情紧张地跟在盛星阑面前。
一瞬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八宝也跑了过来,“姐姐?”
盛星阑最怕就是影响八宝的心情,连忙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宝贝刚刚去哪了呀?”
八宝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见她没事而且能笑,疑心渐渐就消殆,“我去看树。”
“哦,对了诶,八宝以前种了两颗小树苗,姐姐你要不要看呀?”
盛星阑被七仔牵到后院,刚好看见的就是迎面走来的傅行之。
男人笑了一下,眼底的笑意让人难以寻觅期间隐藏的情绪,只让盛星阑觉得后脊发凉。
她说不出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似乎在被遗忘的记忆力……她跟这个男人有过不愉快的交谈,随后不欢而散。
“星阑?”
傅行之走到她的面前,依旧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盛星阑惊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说出她想说的话……
应该说,是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感觉。
“哦,我想起来了,我在网上见过你,你的电影上映。”傅行之一合手心,恍然大悟的模样。
盛星阑沉默,默默地把刚刚的惊愕收了回去。
“舅公你看过妈妈演的电影吗?”
倒是隔壁的七仔好奇了,他看了南霆特制的删减版电影,顿时只剩出一种感觉——盛星阑从今以后就是他的女神了!
所以他听到别的人在聊《罪》的时候,心底是自豪又不高兴。
自豪是因为红的人是他的妈妈,不高兴是因为他不想让那么多人都把自己的妈妈当成女神。
妈妈就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傅行之看着小侄子这幅表情,笑着摇头,“没啊,舅公年纪大了,不适合去看电影了。”
“那……让爸爸给你在家庭影院播呀。”七仔歪了歪头,“我也很少去影院啊。”
“哈哈,好,好。”傅行之伸手摸了摸七仔的脑袋,“你这小子,真是跟你的奶奶一个性子。”
七仔跟八宝的奶奶……霍南霆的母亲。
盛星阑顿了一秒,抬头想问些什么,傅行之已经站了起来。
“晚饭准备好了,走吧。”
七仔跟八宝跟了过去,盛星阑站起来在三人身后。
她突然回味过来自己对这栋房子有什么感觉——格格不入。
对,相当强烈的格格不入感。
仿佛她想融入这个地方,却一直被什么东西排斥着。
直到看到客厅的霍南霆,她似在无色的空间里看到了一束暖光,堪堪就落在他的轮廓上。
霍南霆含着浅笑望她,替她招了招手,“星阑,过来。”
盛星阑走到他身边,牵着他的手的一瞬才有踏实的安心感。
她说不出来为什么这里能让她浑身的反骨都竖起来,但只要霍南霆在,她就能安心。
他会保护她的。
意识到身边小女人的情绪,霍南霆大约是猜到她有不安,在桌子地上轻轻地握着她的手,安静地给她自己掌心的温度。
餐桌上,傅行之跟两个小宝贝有说有笑,盛星阑安静地吃着,视线却从未从霍南霆的手上挪开。
只有看到他,自己才会安心。
“对了,听南霆说你们两个结婚了,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傅行之的话题不知是什么时候落到她身上的,盛星阑回神的时候已经是这个问题了。
“等星阑的时间空下来的时候就准备。”霍南霆替她回答,眼尾拢着一缕轻柔的笑意,落在盛星阑的眼底像一片轻飘飘的睫毛。
“也好。”
傅行之点了点头,“早点办了,不要让人家女孩子久等。”
霍南霆笑了一下,握着盛星阑的手,指尖轻轻地撩了一下她的手背,“知道。”
晚饭结束,傅行之要去一趟医院,七仔跟八宝就随霍南霆回去他以前住过的地方。
盛星阑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知怎么的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仿佛置于梦境之中。
她到底只是做了一个跟现实很相似的梦……还是她真的遗忘了什么?
说不清楚。
到家的时候,霍南霆看了一眼旧宅,这里是他少年时期住过的地方。
“宝贝先回去,爸爸带姐姐去看奶奶。”
下车的时候,霍南霆挨个亲了亲自己的一双儿女,“乖乖听话,回来陪你们玩。”
“好。”八宝乖巧点头,牵着哥哥的手安静地等着。
七仔却蹭到霍南霆的耳边,“爸爸,妈妈今天好像有点不高兴。”
小孩子的心思何其敏锐,盛星阑的情绪稍微有一瞬变化他都能察觉到。
霍南霆敛下的眼眸里落了一层浅淡的光,他摸了摸孩子蓬松的发,“好,爸爸会负责让妈妈开心起来的。”
“那就交给你了哦。”
七仔松开手,“妹妹,走吧,我们回家。”
盛星阑坐在车里,一遍一遍过滤着自己的回忆,却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发现自己到底留了什么样的记忆在这种地方。
没有记忆,她却又对这里很是熟悉……过于莫名诡异的感觉。
回过神的时候,霍南霆已经在她身后了。
男人的手顺着她的身侧轻轻地圈着她的腰,还没等她回头,那股凛冽的香味裹卷窗外夜风的温度袭来。
“怎么了?不希望我见许轻溪还是因为八宝对你的冷落而难过?”
霍南霆靠着她的肩膀,很是享受她清幽的香味拂过鼻尖的时刻。
从来都只有一种归属感,在她身边的时候霍南霆能觉得自己是有家的。
盛星阑垂眸,指尖落到腰腹上他的手腕,轻轻地沿着他突起的血管抚摸。
“南霆。”
“嗯?”
“你有没有尝试过一种感觉……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个人,明明那个人你没见过……”
她不知道怎么去秒回这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但是她今天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
并且这种感觉让她恐惧。
霍南霆却只是顺着她的手背握住了她的手,微冷的指尖扣下指缝,将她握在手心里,温度渐渐发烫。
“有。”
他嗓音略沉了两度,浸润耳廓。
盛星阑蹙眉,只觉得他那么快的回答像是敷衍,还没来得及斥责又听到他在耳边低语——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是这种感觉。”
第一次见她?
是……那个她陷害他的那天?
“是、是在酒店的时候吗?”
“嗯。”
霍南霆靠在她的肩膀上,缓缓地抬起眸。
他知道女人在看他,可是就是不想抬头让她看到自己的脸。
“星阑。”他菲薄的唇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绘出一个浅淡的印子,用温度去晕开色彩,“虽然这样说有些可笑,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在遇到你之前我对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有兴趣。”
七仔跟八宝出生了之后,不止一个人劝过霍南霆另娶妻子,给两个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他也有过这种想法,随便找个女人敷衍过去,爱他爱孩子就好,不需要他付出什么感情。
当霍二爷有想结婚的念头出现了之后,在他面前出现想献好的女人趋之若鹜,数之不尽。
花枝招展地出现在他常去的酒局,趁着夜色想勾起他的情绪。
端庄大方地通过别人介绍,言笑晏晏地跟他来往。
更甚者还有热情大胆追求的,捧着一束红玫瑰跟他一路。
然而千百种,霍南霆却都只觉得凡俗,提不起兴趣。
要不是知道七仔跟八宝的母亲是曾经最接近霍太太位置的女人,不少人都会怀疑霍南霆的性取向。
直到那一天,他知道宋临失踪的消息,回国的时候却收到了“宋临”的短信。
他知道这是个局,也知道宋真薏在他喝的那杯酒里放了东西。
霍南霆本来想让宋真薏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什么叫自讨苦吃。
可当他看到进来的人是盛星阑之后,一切都不对了。
“那时候我知道你不是宋临。”霍南霆的手落到她的下颚上,轻轻地抬了起来,女人侧眸与他视线相接,里面只有一汪湛暗深陷的笑意跟温柔。
盛星阑在眼眸阖上之前听到了他的那句话。
“我也知道,你就是我的霍太太。”
感觉这回事,说来谁都奇怪。
千百种人落到他的面前他看不上,唯有一个算计利用了他之后想全身而退的,却是一眼就驻扎进心底。
轻而易举就揣度出她的目的之后,霍南霆喝下了那杯酒,让一切都发展得顺理成章。
盛星阑突然回味过来那天晚上他一开始的抗拒跟隐忍,甚至还有三分的警告。
“霍南霆?”
她提声,回头躲开了他的视线,“所以那天晚上从一开始你就是装的?”
男人一手支着下巴,很是玩味地看着她,“可以这么理解。”
盛星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那时候以为这个男人……一窍不通,一点一点地教他……
结果到头来,他只是像只大尾巴狼一样看着她……自作聪明?
她耳根子都发烫,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含着怒意瞪他。
霍南霆却只觉得自己的心口都被这个眼神烫得发软。
她怎么就这么可爱。
知道盛星阑生气了,霍南霆耍赖似地抿唇过来,“但是那时候我是真的不懂那些事。”
语气是半哄半撒娇,他抬手去摸盛星阑的脸,眷恋地看着她的眼睛,声音落到耳际,沙哑低磁地摩挲耳廓,“但是你为什么懂那么多呢?嗯?”
“你……放开!”
盛星阑想逃,却发现自己被他禁锢在副驾驶座上,动都难动。
“姐姐不乖,姐姐什么都懂。”
霍南霆趴在她的身前,像是一条洋洋得意的大犬。
明明知道自己犯错了,还笑嘻嘻地朝她摇尾巴。
令人无可奈何。
盛星阑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后来在拍meteor的时候你落水了,救你的也是我。”
霍南霆翻起旧账来毫不犹豫,甚至还有一丝骄傲跟讨宠的意思,“为了追妻我也是无所不用了。”
盛星阑侧过头看向车窗,“你不是要带我……”
霍南霆垂眸,语气因为她话题的转变而落了一层冷淡,“不是很想带你去。”
他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盛星阑心口微微一动,抬手抚上他的侧脸,“怎么了?”
“这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我怕你接受不了。”
霍南霆抬手覆盖她的手臂,唇角微微迁出一缕笑意,在夜色的轮廓下极尽温柔。
但是盛星阑看着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只觉得心疼。
“跟我说说,好不好?”
“好。”
霍南霆睫毛微微一颤,视线勾绘她的唇线很久,终于落下。
绵长的夜风,溶着深情跟爱意。
盛星阑好似感受到了他那一缕心房微颤的不安。
“我的母亲是傅家的二小姐,从小就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一辈子都跟一刻漂亮的玻璃珠子一样,澄澈透亮。”
没有世俗的风霜雨雪侵蚀,她自己在傅家给她构建的一方天地里成长,干净得令人难以置信。
可偏偏就是因为她的干净单纯,所以被霍家的老爷霍城辞骗的时候,义无反顾地栽进去了。
一个干净得没有瑕疵的女孩,仿佛一绒干净的布,被一盆肮脏的水沾染得泥泞不堪。
之后,就是被人抛弃,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