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那年轻人冲他微微颔首,“荣大人,我家公子有几句话想要跟你说。”
荣之焕抱紧了胸前的公文,有几分警惕:“你家公子是何人?找我有何事?”
年轻人笑道:“荣大人,您身无长物,大概也没有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吧?”
荣之焕微微脸红,他官职低微,也没有别的谋生手段,家中不说一贫如洗,但也没有多少家底,他就算是有点才能,可也不是那种特别突出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快要不惑之年了,仍然居于末等。
这般一想,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微微躬身,“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年轻人伸手递过来一件蓑衣,“虽然没什么风,可若是身上湿透了,也容易感染风寒。”
荣之焕便没有拒绝。
穿好蓑衣举着伞跟着年轻人七拐八绕的,进了一条巷子,叩开了一扇黑油漆的大门。
这一座院子看着小巧,只有两进,但是跟荣之焕家里比起来已经齐整太多,而且这里面摆设的东西看起来不起眼,但都独具匠心。
廊檐下摆着的两口荷花缸里养着的睡莲更是十分漂亮。
令他瞩目的是,院子里开阔处,也摆放着专门用来测量降雨量的木盆。
他脚步停顿了一瞬,才跟着年轻人进了中堂。
年轻人把两个人的蓑衣和雨伞都收走,领着他去换了干净的衣裳,又喝了姜汤,才说:“荣大人稍坐,我去请公子出来。”
说着便从后堂进去了。
时间不大,里面传来脚步声,年轻人陪着一位更为年轻而挺拔的男子走了出来。
荣之焕忙站起身来,只扫了一眼,便大为惊讶,因为眼前这位男子姿容出众,比江南评选出来的四大美男更为出色。
而且平心而论,江南的男子因为生活环境的原因,沾染了不少的脂粉气,跟人家北地男子的英气是没法比的。说得好听了那叫文弱,说的不好听了可不就是没有男子气概?
眼前这男子,论容貌精致,一点都不比江南这些美男子差,更有江南美男子所没有的英武之气。
说是英武之气也不够确切,总之一眼看上去,这就是一位上位者,让人不敢仰视。
荣之焕觉得自己在人家面前,腰都直不起来。
骆景云是用自己的本来面貌见他的,冲他点点头,自亮身份:“荣大人,我是骆景云。”
荣之焕肃然起敬,连忙躬身施礼,“原来是骆将军。”
骆景云微微一笑,往下压了压手,“坐下说话。”
荣之焕心情有些激动,对于骆景云的功绩他是十分清楚的,知道这个年轻人曾经在西南做下了怎样的大事。那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的啊!
朝廷百官,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人,可并不多。何况这人还这般年轻。
他坐下,也没敢坐实了,只是斜签着身子,用一种崇敬的目光看着骆景云。
骆景云招手让小丁上茶,一边介绍道:“这是我身边的得力干将,丁恳,大家都叫他小丁。”
小丁送了茶上来,就在骆景云下首坐下,冲着荣之焕拱了拱手。
荣之焕赶忙还礼,此刻他还不知道,小丁的官职如今已经是从四品,比金华知府只低一级。
骆景云开门见山说道:“江南官场上所有官员的资料我已经派人梳理了一遍,知道荣大人是有真才实学,并且忧国忧民的。”
荣之焕迟疑着说道:“难道骆将军这一次乃是奉旨前来?”之前去西南便是奉旨肃清罂粟事,结果不光把罂粟事肃清了,而且还令西南焕发了勃勃生机。
骆景云也没隐瞒,点头说道:“是。原本陛下派我来,是为了巡视江南各处堤坝,防止水患发生。不过,这一次过来,我却发现了许多有意思的事儿,已经具表上奏,陛下的批复是让我便宜行事。”
荣之焕长出了一口气,满面忧愁说道:“钦差大人,实不相瞒,江南的官场……下官不敢说整个江南皆是如此,但金华府……便如同一段被蛀虫蛀坏了的木头……”
骆景云微微颔首,“这个情况我已经摸清了。”有能力人品又好,知道为国为民的官员基本上都被打压得没有出头的机会,但凡是风生水起的,都是跟着金华知府梁思礼混的,自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没有一个好鸟。
“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荣之焕忧心忡忡,“大人,今年天象不好,下官推断,今年定然多雨,不说别的,像今日的雨,不说持续七八天,就算是持续三天三夜都够金华府受的。
“大人有可能还不知道,下官却是很清楚的,虽然金华府的堤坝每隔五年的确是会修缮一次,但基本上每次调拨的款项经过层层盘剥之后,用在专门的修缮上的严重不足。
“这就导致到时用到的土木沙石都不会是最好的。虽然同样是土木沙石,但结实程度是远远不同的,上等的石料结实耐冲……
“说到底,当初修筑堤坝的时候就不够用心,若是使用混凝土的话,便不会有这样的忧患了……
“经过这么多年的风浪侵蚀,其实各处的堤坝都已经很不结实了。下官曾经去越湖沿岸看过,越湖第一道堤坝因为没有经过精心加固,冲蚀严重,而当地百姓为了能够在堤坝附近安家,常常会盗用堤坝土石,砍伐堤坝上的树木,这就加剧了情况的严重性。
“第一道堤坝与第二道堤坝之间的养殖场和水田这边的情况就很危险了,因为一旦第一道堤坝溃堤,这里首当其冲……
“第一道堤坝守不住,第二道堤坝就更加保不住了,因为第二道堤坝的结实程度还不如第一道堤坝。
“至于咱们金华府最有名的虹堤……”他嘲讽地笑了笑,“虹堤早已丧失了最初的意义。虹堤修筑之初,是为了防范洪水对金华府城造成威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安逸的日子久了,虹堤带给金华府的收益日多……”
虹堤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成为了金华府的一大景观,每年每季都能吸引大批的游客前来,给金华府创造了不少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