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眼角的泪越聚越多。
    祝夫人忍着心酸，掏出手帕帮他拭去泪水，“好了，情绪发泄出来就好了……你今日这样，我便知道，过去我们经历的那些，你也不是不心痛，我这么多年的心结也算是打开了……
    “往后，你我之间没有芥蒂，还能和和美美过上二三十年呢。重光虽然现在小有所成，但毕竟阅历还少，正是需要咱们帮扶的时候。
    “过两三年他们有了孩子，咱们不是还能帮着照看孙子？你以前忙，重光小时候我身子也不好，都没怎么亲自带过他，这缺憾，我们在孙子身上补偿回来……”
    护国公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眼角不再有泪水沁出，也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的沉痛让祝夫人的心更软了。
    他们少年夫妻，一路走到如今着实不容易，过去因为汪景琪的缘故，夫妻之间起了膈膜，多年未曾消除，想一想，为了那样的人消磨了二十余年的光阴，着实是不值得！
    护国公吐了那么多血，面色仍然非常难看，精神却比方才的生无可恋好了不少。
    祝夫人扬声叫道：“来人！”
    守门的婆子立刻进来，看到满地的鲜血也吓坏了，那脸色瞧着比护国公还要难看。
    祝夫人吩咐道：“把地上收拾干净，去请府医，国公爷身子不舒服。”
    婆子忙答应着，赶紧让人行动起来，很快房间里便收拾干净了，开窗透气，还有个腿快的婆子跑去偕雁堂跟宋小青要了一把鲜花回来，驱散了房间中的血腥气。
    忙乱了一阵，府医也过来了，祝夫人起身要回避，却被护国公一把拉住了手，眼中流露出求恳的神色。
    祝夫人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想了想说道：“我就在屏风后面等着。我既然跟你那样说了，便一定会那样做。咱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知？”
    护国公这才松开了手。
    祝夫人走到屏风后面，候在门外的府医这才提着药箱进来，仔细给护国公切了脉，然后说道：“国公爷这是急痛伤心，血不归经，没有带大碍，吃几服药调养一下也就好了。不过往后切忌大喜大悲。
    “国公爷，请恕学生直言，您早年在战场上奋力拼杀，在立下战功的同时，也受了不少的伤，如今年岁渐长，正是要好好保养的时候，若不然，当年的病痛迸发出来可不是玩的。”
    祝夫人在屏风后说道：“也该你知道些厉害！——郎中开药吧。”
    府医应了一声，到外面去写药方。
    护国公府里有自己的药房，差不多的药材都有，当下护国公的小厮跟过去捡了药，就在廊庑下煎药。
    祝夫人走出来坐在罗汉床边，轻声说道：“你好生吃药，歇着，我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看你。”
    他们是老夫老妻了，可是国孝期间也要守规矩，所以除了进内宅与祝夫人说话，护国公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外书房的。
    但此时，他心里却有些不踏实，再次伸手抓住了祝夫人的袖子。
    祝夫人好笑起来，“难不成你还想让我留下？”
    顿了顿，道：“倒也不是不可能。我服侍你吃了药，看着你睡下再走，晚膳就在这里用好了。”
    外院的厨房和内院不是一个，护国公是武将出身，对于饮食没有多高的要求，所以外院的食馔相对于内院来说要粗糙许多。
    护国公自己吃倒是无所谓，却不想让祝夫人和自己一起吃，便摇了摇头，“罢了，你还是回去吧……”
    想了想，他还不如自己的儿子呢，明明每日在外面歇下，夜深人静的时候便会悄无声息回到内院搂着媳妇去睡觉。
    一转念间，护国公已经决定跟着儿子学了，更加干脆利落起来，“你回去吧，这里有下人们呢。”
    祝夫人反而有些不敢相信，“我真走啦？”
    护国公点点头。
    祝夫人便顶着一头雾水回到了内院。
    老夫人那边也得到了消息，早就派人过来找祝夫人了，所以才回房连口水都没顾上喝，祝夫人便去了老夫人那边。
    老夫人倒是不知道护国公吐血的消息，只是知道汪景琪被骆家除族，并且当年护国公与汪铎的往事真相大白了。
    “老大媳妇，”老夫人切切问道，“老大是不是很难过？”
    祝夫人道：“是很难过，身子有些不舒服，已经让府医给看过，说是没有大碍，吃两剂药就好了。如今已经抓了药让人在煎。”
    老夫人点点头，“这也罢了，你这些年也受委屈了，过去的事情……老大瞒得太紧，就连我也一直认为景琪是他的种。又想着当年景琪年幼，做出些什么过分的事来，定然是受人挑唆，却不料，原来这人是从根子上坏掉的……”
    祝夫人勉强笑了笑，其实她对老夫人不是没有怨言，那汪景琪就算是护国公的儿子，也不过是个庶子，庶子戕害嫡母，不管是出自什么原因，都不可以这样轻轻揭过的。
    可当初，她受了委屈，老夫人却一直都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并未给汪景琪任何实质性的处罚，顶多也就是把护国公叫过去臭骂一通，于事无补啊！
    老夫人看着祝夫人的样子，觉得有些揪心，便道：“老大媳妇，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当年我也不对……我也是想着老大一大把岁数了也只有这么一个庶子一个庶女，所以便颇多容忍……
    “我老了，有些时候难免糊涂，我给你赔个不是……”
    祝夫人忙道：“母亲万万不可如此！当年的事，其实也怨我没有防人之心。现在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重光都娶了媳妇，眼瞅我也是要做祖母的人了，还想当年那些事做什么？横竖坏人也都遭了报应了。”
    老夫人却还是不能释怀，“如今话说开了，我也不妨和你直说，其实当年，我是不喜欢你这个儿媳妇的。”
    祝夫人笑了笑，“我知道。”
    老夫人惊奇，“你知道？”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对我几十年如一日的恭敬？她怎么都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