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容炎要解开捆在信札上的缎带的时候，千工拔步床内忽然传来了太后微沉的嗓音：“炎儿，你在做什么？”
    寝殿之内原本就点着两盏灯，虽然光线不够明亮，却也不黑。
    太后缓缓下来，披上了一件夹袄，一路走着，一路点亮灯笼，很快，整个寝殿已经是灯火辉煌。
    容炎就发现，除了自己祖孙二人，这间屋子里就只有自己带来的那两个太监了，而太后今晚床榻边上连个值夜的人都没有。
    哦，不，是有的，不过之前出去出恭，恰好来不及回来便昏睡过去了。
    容炎便不急着把书信打开查看，顺手塞进了袖子里，呵呵笑道：“皇祖母，孙儿惊扰到您了？”
    自从容炎搬过来之后每一次和太后说话都是微微弓着身自得，但这一次，他却站得笔直，眉宇之间也没有之前对太后的那种毕恭毕敬的态度。
    太后唇边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所以，你费尽心思来到哀家身边，根本就不是为了尽孝？”
    “自然是的，”容炎倒背着双手，目光炯炯望着太后，丝毫不掩饰自己眼眸中的野心，“皇祖母，您是知道的，太子之位原本就是我的，也只可能是我的！
    “如今老九根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只你要皇祖母帮助孙儿重登太子之位，将来扶持孙儿做了皇帝，那么，孙儿一定会更加孝顺您的！”
    太后微微一哂，“言外之意，便是若哀家不助你一臂之力，你便不会孝顺哀家了？”
    容炎嗤笑一声，“皇祖母，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在咱们皇家，亲情单薄如纸，这个道理皇祖母不会不懂，怎么还当真希望咱们祖慈孙孝起来？”
    太后稳稳坐下，拿过暖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喝，缓缓说道：“所以，你决定是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了？哪怕前头就是悬崖，你再走几步便会跌一个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容炎讥诮的笑了一下，“这种事不就是这样么，一旦成功，我便是万乘之尊，一旦失败我便死无葬身之地。皇祖母，反正您已经余生不多，何不用这有限的生命成全孙儿？
    “您若是扶持孙儿成功上位，方才孙儿说过，一定会让您比现在更加尊荣，不光是您自己，包括石家会成为咱们大夏第一世家，什么祝家、骆家统统靠边站！
    “皇祖母，您说，这样的承诺，是父皇能给您还是九弟能给您？他们都做不到啊！所以衡量一下，您觉得帮谁更好？”
    太后幽幽说道：“炎儿，你要知道，如今的皇帝是哀家的亲生儿子。”
    “那又如何？”容炎带着几分睥睨之姿看着太后，“皇祖母，我方才就说过了，在咱们皇家骨肉亲情算个什么东西呢？我承认你们是亲母子，可若不是您防备着父皇，又怎么会好好收藏着这些东西？”
    一面说着一面拍了拍自己沉甸甸的袖子。
    太后眼神略有些幽深，“炎儿，奉劝你一句，及时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容炎呵呵笑了一阵，“晚了！皇祖母，我没有回头路！其实您不如问问父皇，问问九弟，如何对我穷追猛打，不肯放我一条生路？
    “您也知道，我生来便是元后嫡子，是理所当然的太子，为什么父皇一直都防备着我，为何这些兄弟都觊觎着我的位子？
    “他们能对我不仁，难道我便不能对他们不义？皇祖母，您的心不能那么偏！”
    太后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哀家无话可说了。可是你想要让哀家助你，却是不能。皇帝是哀家的亲生儿子，不管之后登上皇位的是谁，也都是哀家的孙子，对哀家来说，分别不大。
    “至于石家……正如你所说，哀家年纪大了，管不了那么多。他们若是有造化的，便崛起，若是没造化，便沉寂，也没什么好说的。”
    容炎却是不肯信，“难道皇祖母在这里养了几日病，就养出来一个无欲无求？”
    太后摇了摇头，不肯再说了。
    太子脸一沉，“皇祖母，既然您敬酒不吃，那就休怪孙儿动粗了！”
    他一摆手，两个太监冲了过来，架起太后就往外走。
    容炎当先出去，放了一枚旗花火箭，很快外面人声鼎沸起来，温泉行宫被人包围了，那些被景帝派来的御林军根本就没派上用场，便被人缴了械。
    温泉行宫内的大内侍卫，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太后被推搡着出了寝殿，身上披着的长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在了地上，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便被推到了廊庑下。
    容炎负手而立，冷冷看着底下站成一排的大内侍卫，斥道：“本宫在此，还不退避？！”
    大内侍卫们置若罔闻，仍然高度警戒，随时都准备冲上去解救太后。
    服侍太后的嬷嬷哭着冲了上来，“殿下！”她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称呼容炎什么，但不管怎样，容炎也都还是皇子，喊一声“殿下”也是该当的，“太后娘娘年事已高，受不得风寒，您……请您允许奴婢去服侍！”
    太子扭头看了看，太后年迈体衰，已经如风中枯叶，瑟瑟发抖，想着自己以后还用得到这老家伙，便一摆手，让那嬷嬷捧着棉衣上前，给太后着衣。
    太后冻得脸发青，神色倒是安然，“你担心什么呢？他不敢把哀家如何的？”
    嬷嬷已经是泪流满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自从到了太后身边服侍，太后就是养尊处优的，何曾受过这个苦？
    眼看着太后穿好了衣服，脸色也好看了些，容炎猛地伸手一推，方才那忠心耿耿的嬷嬷就滚地葫芦一般从台阶上摔了下去，一头撞在矮柱上，撞了个头破血流。
    一个大内侍卫皱了皱眉，冲过去把人抱走妥善安置去了。
    一见了血，容炎的神色便有了几分癫狂，高声呼喊：“你们都给本宫听着！本宫才是正统，如今的伪太子乃是靠着阴谋诡计登上太子之位的！
    “现在，你们去给父皇传个话，请父皇恢复本宫的太子之位，否则，本宫不保证手中这些书信不流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