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老爷子和她多年的夫妻，她这样一说他就明白过来，点点头，道：“你身子不好，多带几个人。”
    吕老夫人十分豪气地笑了一下，“不必，我骑马去！”
    平诚伯夫人大吃了一惊，失声道：“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没想到开口的却是吕老爷子，吕老爷子斜睨着自己的幼女，微微冷笑，“你难道已经忘了你娘当年在马上的英姿？”
    平诚伯夫人嗫嚅道：“自然没忘，也不敢忘……”当年她还小，可也还清楚记得当年父母和两个哥哥同赴战场，结果，两个哥哥马革裹尸，父亲也重伤垂危，是母亲一人力挽狂澜，最后凯旋之日，举国欢腾，可母亲一个人带着伤重的父亲，还有两个哥哥的骨灰黯然归家。
    母亲出征之前满头黑发，归来已斑白。
    “所以呢，”吕老爷子冷冷说道，“你觉得你娘老了，连马都不能骑了？”
    平诚伯夫人鼻子一酸，“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娘一把年纪，还这样……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孝！”
    吕老爷子忽然长叹一声，“其实你当年资质也不错，是我们执意不肯让你学武……”他们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难道还要连最后一个女儿也要送上战场？
    平诚伯夫人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吕老爷子哼了一声，“要哭回你们府里哭去！”
    吕老夫人回房换衣服，再出来的时候，已经穿了一身干净利落的骑装，满头银丝用包头巾包好，虽然脸上的纹路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犀利，如今这样打扮起来却也与寻常的老太太截然不同。
    平诚伯夫人不能让母亲看见自己落泪，早就把脸擦干净了，亲自牵着缰绳将吕老夫人送到大门外。
    吕老夫人上了年纪，已经不能凭借一己之力上马，还是吕老爷子过来帮衬了一把才能稳稳上去，然后冲着丈夫女儿挥了挥手，催动骏马，踢踢踏踏远去了。
    吕老夫人出行的这个阵仗很是引人注目，京城之中谁都没见过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还能当街骑马的，难得的是，人家在马背上的英姿，便是壮年男子也不能有的。
    所以他们队伍后面就跟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吕老夫人的队伍一直到了德翎郡主府才停了下来。
    得到消息的德翎郡主和德贤郡主已经迎了出来。
    两位老郡主一向形影不离，吕老夫人也是知道她们俩今日在德翎郡主府才有备而来。
    两位老郡主互相对视一眼，看到吕老夫人这个样子，心头都是一震，然后抢先下了台阶快步相迎。
    吕老夫人在下人的搀扶下下了马，微微有些喘息，双手抱拳，行了个军礼：“两位郡主有礼了。”
    两位老郡主眼眶一热，“十七姐何必如此？”
    前面说过吕老夫人认真算起来也是宗室女，而且按照辈分排列，和德翎郡主德贤郡主是同一辈。
    当年容氏一族女子并不算多，同一辈中的女孩子一共只有二十多个，吕老夫人大排行第十七，宗族之中都叫她“十七娘”。
    当年的容十七娘，弓马娴熟，谁提起来都要挑一下大拇指，只可惜他们家在皇族之中已经被边缘化，家中人丁稀少，父兄病弱，母亲早亡，全靠她一个人支撑门户。
    若是换了别的有心机的女子，凭借着自己的皇族身份，稍加钻营也能活得风生水起，可容十七娘偏偏天生傲骨，不肯委曲求全，也不肯攀附权贵。
    还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才与两位郡主相识，她们志趣相投一见如故，又有了共同收拾恶霸的经历，便成了莫逆之交，细论起来，原来竟然还是一家人，大家一排行，原来容十七娘排行第十七，德贤郡主排行第二十，德翎郡主排行第二十二。
    从那之后，两位郡主便称呼吕老夫人为“十七姐”。直至后来吕老夫人随父出征，两位郡主各自嫁人，彼此往来才渐渐减少了。
    不过两位郡主对吕老夫人的敬佩却是与日俱增。
    逢年过节，乃至生辰，也会派人去送礼，只不过比较低调而已。
    因为当年两位郡主在京城之中也是风头无两，若是再和吕老夫人过从甚密，上头便有人不安心了。
    这也是多年来，吕老夫人第一次登她们的门。
    两位老郡主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吕老夫人，“十七姐，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去叙话。”
    德贤郡主感慨道：“十七姐，我和德翎当年便对姐姐马上英姿念念不忘，只可惜我们却没有你那样的勇气和才能，若不然……如今一晃几十年过去，我们彼此都老了，可是遥想当年，还是忍不住热血澎湃啊！”
    吕老夫人垂下眸子，淡淡说道：“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可是我这样的人，又怎能回忆当年呢？当年的我，不管说是勇冠三军，最起码也是能够独当一面的。
    “可如今，你们看看，我上马下马还需要有人搀扶，这才骑了多长时间就开始气喘……”
    两位老郡主也不由得有些黯然，自古英雄如美人，人间不许见白头。
    英雄老去，美人迟暮，都是令人极为痛心的事。
    吕老夫人幽幽说道：“时光易逝，年华易老，人也健忘，能和你们一样记得当年的人，已经不多啦！”
    两位老郡主又对视一眼，扶着吕老夫人到了厅堂坐下。
    两人将吕老夫人扶到上首坐下，自己在下首相陪。
    德翎郡主问道：“十七姐，你这么多年来都深居简出的，这一次却这样大张旗鼓来找我们，所为何事？”
    她们交情不一样，不用虚与委蛇，有什么话单刀直入说出来就是了。
    吕老夫人淡淡一笑：“你们是知道的，我一生有两子一女，两个儿子为国捐躯，那时候儿媳妇还年轻，也没有生育，我便做主让她们改嫁了。
    “至于我的小女儿，如今是平诚伯夫人，她倒是傻人有傻福，婆婆夫君都是大度宽容之人，过门之后接连生了三个儿子，到如今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女儿出嫁之后，我和老爷就是孤零零的两个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