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青是被饥饿感唤醒的,这一次她发现压在眼皮上的沉重的东西变轻了很多很多,努力了一把,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是乍然睁开,眼前的光明便有些刺眼,下意识便又闭上了眼睛。
她对面的骆景云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到她重新闭上了眼睛,吓得差点把手中的面碗丢掉,忐忑不安地问道:“悠悠,你可还好?”
宋小青觉得自己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都没有这般清晰听到骆景云的声音了,一时激动,立刻再次睁开了眼睛,可是眼前竟然是迷蒙一片,她什么都看不清楚!
笑容刚刚浮上面颊,还没来得及展开,便定格了。
骆景云一慌,赶忙把面碗放在一旁,将宋小青的双手拢在掌心,柔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宋小青试着发声,喉咙里却非常不舒服,声音发出来是含混不清的。
骆景云见她面上浮现了一丝慌乱,忙将她拥入怀中,轻柔的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悠悠,别怕,没事,你在慢慢恢复,不要着急。”
宋小青微微点头,她的确是感觉到四肢酸软,仿佛徒步跋涉了几十里地似的。
骆景云重新将她放好,让她舒舒服服靠着,端过面碗来,一点一点给她喂面。
几天不曾好好进食,宋小青觉得腹中空空,每一口面喂到嘴边,都会在第一时间咽下去。
婉心就差最后一点就把面煮成面糊了,因此入口即化,根本就不用咀嚼。
一口气吃了半碗面,骆景云不肯再喂了,“一下子吃太多了怕你受不住,你先缓一缓,等会儿再吃。”
说着便把剩下的糊掉的面一扫而光。
宋小青闭着眼睛,闻着独属于骆景云的那种浅淡而清冽的气息,听着他浅浅的呼吸,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骆景云问道:“你要不要躺下休息一下?”
宋小青微微摇头,她躺得够久了,还是这样坐一会儿舒服。
婉心很快就把骆景云那一份饭菜送了过来,一见宋小青居然靠在床边坐着,而且并不是那种虚软的状态,不由得大喜过望,“姑娘!您好啦?”
宋小青闻声朝着她微微转动脑袋,勾了勾唇。
婉心双掌合十,喃喃道:“谢天谢地!”但她很快就发现,宋小青一直闭着眼睛,心里浮上不好的预感,难道姑娘失明了?但是这个问题太敏感,她识趣地没有吭声。
骆景云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自己的饭菜,漱了口便让婉心退下。
他拉着宋小青的手问道:“要不要喝水?”一边说着一边把温水送到了宋小青唇边。
宋小青喝了半杯水,觉得胃里很舒服。
她又试探着睁开眼睛,眼前还是恍恍惚惚的,这种感觉,就像是雾霾天上街一样,看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有些失望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骆景云握着她的手,声音越发温柔,“不怕,就算是你看不见也没什么的,往后我便是你的眼睛。这样,你以后可就不能离开我半步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有时候我便觉得,你离我远了,我有种鞭长莫及的不安。”
宋小青虽然心里难过不安,但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回想当初初相识时,那满脸傲娇小模样的骆景云,如何能够想到能有今日这般的感慨?
门外传来小丁沉稳的声音:“世子爷,属下有急事。”
骆景云此时此刻是不愿意离开宋小青的,她现在目不能视物,心里定然是惶恐的,再说,他也没有什么事是必须要避着她的,便道:“说。”
小丁声音有些压抑:“世子爷,外头灾民几乎已经处在暴动的边缘了,因为不知是谁把咱们已经没有粮食的消息传出去了。”
骆景云神色漠然,他本来想说,没有便没有,咱们很快就能离开,可是宋小青却抢先开了口:“重光,地窖……”
许久没有说过话,宋小青发声有些困难,这四个字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
骆景云眉心轻颦,他若是执意见死不救,只怕悠悠心里也会不好过,便道:“你带人去地窖里,那里有玉米和小麦,具体的,你见了之后便知道该如何安排了。”
小丁大喜过望,“是!”转身疾奔而去。
到了地窖之中,便发现这里堆着不少还没有剥皮的玉米和没有脱粒的小麦,粗略估计,每一种粮食都有上千斤。
虽然不至于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也能解了燃眉之急。
他立刻派人将这些粮食小心搬了出去,运送到县衙门。
大多数灾民虽然各自有家,却也不能在家中稳坐,如今每日果腹的粮食都是从县衙门领出来的,去的晚了,说不定便要舔锅底。
少吃一口,说不定都要先一步死掉。
更何况如今县城里已经发现了三例鼠疫病患。人们心头笼罩着浓重的乌云,都担心自己下一刻不是被饿死,就是死于鼠疫。
小丁做事仔细,那些粮食都不是直接从骆景云和宋小青住的地方运送出去的,这就避免了会有那些冲动的灾民,去冲击他们的住处。
当灾民们看到三大车粮食拉进县衙门,眼睛都要绿了。
可是小丁和衙役们的余威尚在,他们没敢轻举妄动。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位年轻的不知官职的人,是真正的心狠手辣之人,和那个下令焚烧鼠疫病患的人一样有决断,一经发现有谁想要煽动暴乱,绝对是格杀勿论!
小丁威严的目光在所有人面上扫过,伸手点了几个人,“你们过来剥玉米皮,另外一些人来脱粒,你们几个也别闲着,等他们这边抠下粒子来,立刻去推碾子磨成面!”
所有人员都安排妥当,灾民们知道又要有粮食吃了,充满了干劲,没有一个偷奸耍滑的,甚至没有被安排干活的人还主动要求去干活。
小丁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心道:世子爷当真是高瞻远瞩,提前预备下了这些粮食,要不然,说不得,暴动一旦爆发,他们这些人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阻止不了,只能想办法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