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后却没有幸灾乐祸，因为她察觉到太后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颇为不善。
    大殿里一时安静下来，这种安静竟有几分诡异。
    太子和太子妃都觉得十分煎熬。
    好容易听到了外头通传景帝驾到的声音，两个人反而松了一口气。
    景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原本人满为患的大殿，此刻虽然杯盘狼藉，人却只剩下了寥寥数人，而且脸色还都很不好看，便有些纳罕。
    并非正式场合，家礼为先，所以景帝先上前给太后行了礼，才问：“母后匆匆召唤，不知有何要事？”
    太后让人给景帝设了座位，叹了口气，“哀家年纪大了，口齿不清，此事还是让皇后来说吧。”
    王皇后心中怄得要死，这么腌臜的事情却要让她来说，这老东西也是坏透了！
    可她却不敢违抗，只得小声把方才宴席上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过程极其简单，因有太后在场，所以也算得上是不偏不倚。
    景帝听完，一双深沉的眼眸里爆射出两道寒光，在太子和太子妃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太子和太子妃都吓得头也不敢抬一下。
    出了这种事，作为皇帝自然不能不管，便转头问王皇后：“梓潼以为，该当如何处置？”
    王皇后做出一副慈母姿态，“陛下，妾以为家丑不可外扬，太子虽然识人不明，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也不算什么大过失。
    “那女子从此让她销声匿迹也就是了，好歹也给太子诞育过皇孙，不好赶尽杀绝的。”
    “哦？”景帝面上浮现一抹讥嘲，“梓潼当真是这般想的？”
    他往太后那边看了一眼，只见太后嘴角也挂着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讥嘲笑容，便知道这一次王皇后是真的弄巧成拙了。
    以往皇后这边和太子相争他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因为优胜劣汰，不管到最后胜出的是谁，总归是自己的儿子，只要能站到最后，那便是能力最好的一个，继承自己的江山便是理所应当。
    既然是两者相争，必然会用到一些非常手段，只要大面上没有损伤，他也懒得管，毕竟当年他坐上皇位也曾用过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能够理解。
    王皇后对于非己出的子女到底有多惺惺作态，他也是心知肚明的，这一点也能接受，毕竟隔着肚皮呢，能做到不走大褶，他便满意了。
    原本王皇后也算是个聪明人，说话办事虽比不上元后裴氏大气雍容，却也算是有章法，今日突然这样，还让景帝有些出乎意料。
    转念又一想，大概是难得遇到太子竟然将把柄递到她面前来了，所以有些得意忘形了吧？出了这样的事，不该究查到底？
    王皇后话说出口便猛然惊觉自己失了冷静，想要补救，却已经来不及了。同样在宫中混迹多年，谁还不是个人精？
    她讪讪笑了几声，“这也是最轻的惩罚了，主要是妾心疼那尚在襁褓之中小皇孙。”
    景帝也就不再理会王皇后，转而对太后说道：“母后，那黄氏可有何话说？”
    太后睁开眼睛，慢条斯理说道：“那黄氏啊，倒是供出来一个人，只是说出来陛下定然不肯信。”
    王皇后忙追问：“不知是何人？难道黄氏果真是被人陷害的？儿臣也觉得，这黄氏再怎么不检点也要分一分场合，怎么会突然那样？”
    太后低低地冷笑了两声。
    王皇后心中暗骂太后阴阳怪气，若不是这老东西从中作梗，她最疼爱的女儿七公主也不至于被幽禁在温泉行宫！
    那地方虽然适宜温养，但这名声传出去，七公主这一辈子就完了！
    她儿子生了不少，可女儿能够活下来的却只有七公主一个，能不疼爱？早先让七公主多多在太后面前露脸，也是为了将来能有个好夫婿。
    岂料这老婆子竟然这般薄情寡义，竟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村姑把七公主给坑了！
    但她在人前向来是贤良恭顺的好皇后，好儿媳，自然不会挑剔太后什么，只是转眸看向景帝。
    景帝十分严肃地说道：“母后，不管这人是谁，只要最后证据确凿，朕都绝对不会姑息！所以还请母后明示。”
    太后努了努嘴儿，“陛下，黄氏供出来的人，便是你的好皇后。”
    太后从当年景帝执意要立王氏为后的那一日开始就不喜欢王氏，总觉得这个女人心术不正，不能够母仪天下。
    奈何景帝一意孤行，立后是家事更是国事，她虽是太后，却也不能过多干涉，所以，便不管了。这么些年来和王皇后的关系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
    果不其然，景帝一听便大吃一惊，下意识说道：“这不可能！”
    王氏从他还是个皇子的时候就在他身边服侍了，从来不争不抢，是一朵安静的解语花，不管他遇到多大的烦难事只要跟她念叨念叨，她总能帮自己宽心顺意。
    便是当年元后裴氏病故，他执意要立她为后，她也是百般推辞，甚至还举荐了几个合适人选，若不是他拿出帝王的威严来，只怕王氏还会坚辞不受。
    虽然说做了皇后之后不免有些得意忘形，但都在情理之中，他也是能够理解和接受的，他一直都认为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最起码，王皇后做人的底线还在，不至于做出那等龌龊事来。
    反正据他所知，王皇后帮着自己的儿子筹谋，与太子争竞，就算是踩线的行为都很少，又怎么会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来？
    王皇后的身子一颤，眼圈瞬间就红了，一提裙子在太后面前跪了下来，“母后，儿臣不敢为自己辩解。但是儿臣委屈！”
    太后嘲讽地笑了一下，“陛下，哀家已经说过了，你不会信的。黄氏还在哀家这里，既然此事不宜宣扬，那么就请陛下暂时把哀家这大殿当做审案的公堂吧。
    “若是黄氏信口雌黄，咱们也可以立刻还皇后清白。省得啊，有人说哀家偏听偏信。”
    王皇后抹了抹眼泪，信任地望着景帝。眼底的崇拜之情，一如当年。
    景帝十分受用，清了清嗓子，道：“来人，把黄氏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