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青心头一紧，就知道出事了，赶忙把面前的麦秸又扒拉开一些，看到外头并没有冰雹再落下来了，跟宋小宝说了一声，两人把洞口刨大了一些，要不然有些憋气。
    不过外头的雨还没停，她们也没有出去，只是对视一眼，侧耳听着那哭嚎声，想要听听是谁哭的这么惨。
    风已经小了一些，但雨还是很大，哭声穿透雨幕而来，越发让人心中恻然。
    宋小宝悄悄抓住了宋小青的衣襟，小声说道：：“姑，我怕……”
    宋小青抬手在她肩头上按了按，安慰道：“别怕，没事。”
    外头的哭声越来越凄厉，但除了是个女人之外，别的都听不出来。
    那边宋大宝已经从麦秸垛里钻出来了，头上顶着一个大草帽，先跑过来问了问她们俩有没有事，才说：“我去瞧瞧出了啥事儿。”
    转身踢踢踏踏踩着水跑开了。
    宋小青见状一拍脑袋，“我也是傻了，咱们也能带上草帽去看看呀！”
    宋小宝却抓着她的衣裳不撒手，“姑，别去！外头这么大雨，衣裳都要淋湿了……”
    宋小青拍了拍她的手，“小宝，你先在这里等着，姑和你大哥出去瞧瞧，咱们还不知道你爷爷你大伯大娘还有你爹娘咋样了呢，不看看我也不放心。”
    宋小宝一听也跟着担心起来，忙道：“我也去！”
    两个人从麦秸垛里爬出来，各自找到了自己的草帽，顶在头上，冒着雨就冲了出去。
    那边宋二宝和几个短工也都出来了。
    众人小心避开打麦场中心位置，沿着边缘跑出去，来到大路上，看到有不少人冒着雨来到了路上，往东面走了一段路，就听见那哭声越来越清晰了，一圈人围在那里，气氛沉闷而悲伤。
    此刻也能听清了，那放声大哭的是村里的罗大娘，她青年守寡，自己独自拉扯着一双儿女，后来长女出嫁，儿子也结了亲。
    儿媳妇刚刚怀了孕，这两天害喜害得厉害没有下地，那么她哭的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他儿子罗大成。
    “罗大婶，”有村民上前搀扶跪在泥水里抱着儿子嚎啕大哭的罗大娘，“节哀吧，大成……”
    “我的儿啊！”罗大娘张大嘴巴，仰头向天，脸上雨水混合着泪水滚滚而下，“我苦命的儿啊！”
    宋小青他们也从别的村民口中得知了真相，罗大成在刚下雨的时候想到家里院子里还晒着不少粮食，他媳妇一个人在家里，挺着个肚子，收拾起来不容易，就赶紧匆匆忙忙往家跑。
    当时他只戴着一顶草帽，谁知道跑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冰雹就下来了，四周连个遮挡都没有，他本想找个打麦场去避一避，可是最近的打麦场也有几百步的距离，他还没跑到地方，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枣子大小的冰雹噼里啪啦砸下来，硬生生砸破了头，他可能站立不稳，身子摔倒了，一颗颗冰雹就从太阳穴那边砸了进去……
    第一个发现他的人是他要去避难的打麦场的人，人家也是想出来看看自家打麦场上受的损失大不大，一眼看见这里倒着个人，赶紧跑过来一看，嵌在罗大成太阳穴里的冰雹还没有完全融化，但是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地上积了一滩血水，被雨水一冲颜色变成粉红一片，看着就触目惊心。
    那人一探罗大成鼻息，人早就断气了，吓得腿都软了，幸而都是乡亲，知道罗家的地在哪里，冒着雨去把罗大娘找了来，罗大娘一过来，人就昏死过去了，醒过来之后就是嚎啕大哭。
    宋小青心中恻然，扭头一看宋小宝，早就满脸的泪痕了，实在是太惨了！
    再看这些村民，有些毫发无伤，有些却是鼻青脸肿，也有那么几个头上缠着布，布上透着血迹，很明显也是被冰雹砸伤了的。
    这场突如其来的冰雹当时令所有人都慌了手脚，周围有遮蔽物的都赶紧躲起来了，有的人干脆钻到了车底下，至于牲口都解开了缰绳让它们各自挣命，饶是如此，也有牲口被活活砸死的。
    还有些人在地里，没有个遮挡，就干脆头上顶着麦个儿，只是这样就难免会受些伤了。
    至于说戴个草帽那根本就不顶用，三下两下冰雹就能把草帽砸漏了，要不然罗大成也不至于被这么砸死……
    宋小青肩膀一紧，扭头一看，就看到了宋大镰担忧的脸，待看到她并没有受伤之后，宋大镰松了口气。
    宋小青悄悄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小声问：“大哥，爹还有大嫂二哥二嫂都还好吧？”
    “嗯，”宋大镰答应一声，“都没啥事，就是爹膀子破了，有两个短工受了点伤。”
    这已经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罗大娘已经被人劝得站起来了，罗大成也被抬回了家中，这就要治办丧事了。
    透过雨幕，宋小青望着罗大娘悲伤绝望的背影，心头也跟着沉甸甸的。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
    又过了没多久，雨势渐渐小了，天空明朗起来，一缕阳光刺破了乌云，雨停之后，满天乌云都朝着西边飘散，天边挂上了一道绚丽夺目的彩虹。
    只是不管彩虹多么美丽都没人去欣赏了，人人心头都仿佛压了一块巨石。
    等天彻底放晴之后，宋大镰指挥着人们把遮盖在麦个儿和麦堆上的草席都掀开，等地上的水气干了之后，才能重新摊开晾干了。
    然后就让大家都回家去。刚下了雨，也没法干活了，正好还能去罗家帮帮忙。
    宋小宝胆小，宋小青不愿意去看那样悲惨的场景，俩人都过去。回到村子里之后，尽管他们家和罗家隔了挺远，但还能听到两个女人惨烈的哭声。
    宋老倔肩膀的伤不是有多严重，回来之后沉默半晌，就让宋大镰宋二镰带着各自的媳妇去给罗家帮忙。
    至于受伤的短工也都给补贴了钱，让他们看郎中抓药。
    宋小青就负责给家里人做饭，宋小宝给她烧火，她翻炒着锅里的菜，心中无限感慨，前世看小说，书中的主人公往往无所不能，可是怎么她到了这边之后，就能亲历这样的人间疾苦而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