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再宴
听含裘这句话,梁吟倒是恢复了正常,然后摊手道:“你看我既有本事名正言顺的进这销魂殿,自然就有本事出去~”
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含裘不知从哪里对她的信心,想想也是清楚的,能逃过君上层层的围捕,如今还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此处,可不是有过人的本事吗?
“你出去之后能否帮我一件事?”
“姑娘但说无妨,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梁吟叉着腰,只要不是什么谋财害命之事其余的她还从未放在心上过。
含裘缓缓说道:“回到长安之后,可否帮我去我娘亲的坟上祭扫一下?她的墓地就在长安东郊,我曾经托人私下里帮我修葺,但是却不能时常去祭扫。”
梁吟若有所思然后点点头,“待我回到长安定会去替你去祭扫,然后再带些上好的贡品。这些时日在这销魂殿里多谢姑娘对我细心的照拂。”
“我那里攒的那些东西你能带多少就带多少,我在此处衣食上什么都不缺,那些财物或许能帮衬你一下。”她知道离恨天旨在复国,所以钱财方面想必也是大大的缺,谁主江山这等泼天的大事本与她无关,她只在此处守好自己那四四方方的院子,四四方法的天便好,只要她能时常的见到他就已经足够了。
但是他已经好些时日都没来了……听说最近又上来了一批女孩子,其中有几个比她们当年将将露面之时还要让人惊艳。
“姑娘不知我只是喜欢这亮晶晶的东西,于钱财上也没有多大的兴致,只要姑娘生得如此貌美,不妨教我一些保养之法,也好让自己这张脸能配得上这双眼眸,别的出去叫人见了便如姑娘这般老是打趣我~”自入了这销魂殿所有人都是如此说,她表面上虽是大大咧咧,但是还是往心里去了。
“女为悦己者容,看起来竟然也是有了心上人的?就是不知道是何处的好儿郎才能得阿吟的青睐?”也许姑娘家们凑到一起说这些闺阁私话的时候,逃不了的总会讨论哪家的儿郎最有风姿,哪家的文采更加的出众,与她说了这么些话,她已经将梁吟当成好姐妹来对待了,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防备。
也许这就是她的讨喜之处吧。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总之比之姑娘的顾相风姿上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句话说的有道理极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别家的儿郎再风姿出众,恐怕也是比不上姐姐心里那人的。”
提起顾崇,含裘果然又红了脸颊:“你这小不正经的,怎的总是将话题绕到这上边来……”她只觉得脸上烧的慌,可能现在自己的脸蛋会比那上了胭脂更加的红晕醉人。
“是姑娘先起的话题,怎的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梁吟只觉得自己现在就跟那登徒子一般无二,只是灯下看美人,果然是别有一番的风情,美人妖娆似醉,带着几分懒散,嘴角勾起的那么笑意简直是媚到了骨子里,这样的美人就连她看了都觉得是蚀骨的销魂,莫非那顾崇是冷心冷性真的是美玉雕的白瓷捏的不成。
“又胡说,我真真是不想理你了……”
“姑娘莫要气恼,阿吟知道错了……”她只能小意的赔礼道歉,但又说道:“那床笫之事我是比不上姑娘是从下面升上来的……”她用手指了指销魂殿的地上。
含裘不曾料到连地宫的秘密都被她知晓,只能耐心听她说下去。
“那床笫之事我是比不上姑娘是从下面升上来的,但是这男女之间的风月情事我看得多了,总是比姑娘多了几分阅历,听我一句劝若是那顾相一直都是这么不解风情,姑娘不容‘曲径通幽’一下。”她这话说的很是大言不惭,但是那些生鲜的话本子可不是白读的。
自古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数不胜数,总有那些梦醒之人,俗话说的好女追男隔层纱,男女之间的情事无非就是攻心之战,不是付出的越多就越能俘获人心的,尤其那是见过了姹紫嫣红开遍阅遍无边春色的。
“你是说?”被梁吟这么一点,含裘如梦初醒。
“姑娘从来都是聪明人,只不过是一时为情所困,天涯何处无芳草,能来这销魂殿逍遥的又不只是顾相一人。姑娘这般的花容月貌,又何必妄自菲薄?”若她有这样的容貌,定是美酒在手,美男环绕,整日逍遥似神仙。
含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便不再多言。
梁吟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光顾着和姑娘说话,一时之间竟全然忘了时辰,这天色再过不久就天亮了,姑娘还是早早回屋歇息吧,我可是听嬷嬷说了,晚上顾相可能会过来。”她的消息无论是在何地都是最灵通的。
含裘脸上欣喜无比:“你说的可是真的?”顾郎会过来……
“千呼万呼始出来,姑娘还是早早回去歇息吧~”
含裘走后,梁吟半倚在床榻上看着那边沉下去的明月,又看着微熹的天幕,那是一种明艳的橘红色,看着只觉得这心里暖洋洋的,其实她劝含裘纵使有百般千般的大道理,但是终究是自身的造化,她都没有勇气去跟他表明心意,还在给别人出主意……
可是若是自己有含裘姑娘这般的容貌,她看了看黑纱裹着的手臂,自己若是有那样的花容月貌,就算是姥姥再如何的惩戒她,她都会义无反顾……可是让自己动心的偏偏是一国的帝王,他的心终究不会为一人而停留,更何况她非人族,人妖殊途。
从来都没听说过寒蛩爱上人族……那些话本子当中杜撰的人妖相恋的美好结局,哪个不是历劫万难九死一生,但是无论如何情总是要两情相悦,一厢情愿的情不过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也如人族的姑娘这般自怨自艾了?
也许以后回了长安她真应该多往绕梁楼和清风苑跑两趟,那可是现实中活生生的话本子,无论再怎么演绎都比白纸黑字杜撰出来的更要精彩万分,烟花柳巷当中的女子她一直以为是看透了这些红尘俗世的,不料逃得了宿命却逃不过自己的心。
销魂殿创殿至今不到十年,是元坤授意顾崇段旭尧等人一力筹建而起,明殿里是供他们几位逍遥快活之地,暗地里究竟是作何买卖的就不得而知,只知道每次这几位公子哥来得时候,便是销魂殿当中最热闹的时候,不只是周围彩灯高挂堪比上元佳节,殿内更是丝竹管弦莺歌燕舞。
那夜所见那场景岂止是绮艳,甚至可以用靡乱来形容,小怜玉体横陈夜,风情万种。修笼筑堂,雕梁画栋,极尽的金碧辉煌,艳舞狂欢,彻夜不歇云雨之欢更是妙不可言。那几位佳人纷纷能以承幸君恩而沾沾自喜,身边站着的姿色颇佳的婢女们也是不安分的,个个跃跃欲试。
含裘姑娘一整日都是坐立难安的,衣橱里的衣裙从清浅的月白色到娇俏的嫣红再到端庄的绛紫色,能试的颜色都试了个遍,但还是觉得不合心意,梁吟又拿出来压箱底的一套天青色的,是青碧色和白色的混合的颜色,天青色等烟雨,这个颜色看起来虽是有些暗淡,但是压住了含裘身上的那一袭张扬的颜色,反而多了几分空谷幽兰的遗世独立之感。
“姑娘看这个颜色和花样怎么样?为了应景这裙摆上只绣了丁香色祥云纹,款式更为的简约流畅,姑娘穿上身更显得纤腰楚楚,瑞彩翩跹。”
含裘笑骂她:“就是你嘴甜,这身衣裙好像是上一年从江南采买来的宝花罗,一匹天青色,一匹象牙白,一匹樱草色分别给了我们几个,我去的晚了只还剩下这一匹,这身衣裳做了也很少往身上按。”她是天生的艳骨,这种素净的颜色上了身只能将她自身的优势往下压,她一直自认为清丽一词于她就是背道而驰的。
但是不曾料想到今日重新上了身,竟在自己身上看到了别样的气质,既清秀又能衬托出她本身的几分艳色,两种不同的美丽倒是融合的淋漓尽致,清风迷梦美人笑,云鬓花颜金步摇。
“姑娘天生丽质,自然是什么颜色都能压得住的。”
含裘似是自言自语:“穿什么颜色都是枉费,一朝春尽红颜老,孤灯挑尽未成眠。”他的眼里从来都看不见她的倩影……
即使她和妹妹再如何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也比不过他心中那一缕的芳魂。
梁吟已经深知最苦劝不得的就是这伤心人和断肠人,其实这事往往简单得很,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两不相欠就是了,便不再与她多言。
含裘姑娘还是穿了那一身的天青色,只是里衣里的那一抹嫣红的肚兜看起来甚是香艳,都说天底下只有两种女人最让男人惦念着放不下,一种便是烟花柳巷里的贞节烈女,另一种便是立了贞节牌坊的荡*妇,这可能是极致反差的诱惑吧,果然销魂殿中的女子个个深谙此道,她倒是想多学着点这猎心之术,只是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暮色西沉,湖心岛上的销魂殿甚至是香罗院中都是张灯结彩,好一派热闹喧哗之景,销魂殿殿高数丈,窗牖之类皆是以沉檀香木为之,以金玉、珠翠饰之,瑰奇珍丽,穷尽奢华,对于喜欢漂亮东西的梁吟来说,这座殿阁是怎么看都看不够的,恨不得整座都搬回长安去。
可能是因着她接二连三的打草惊蛇,元坤似乎是下了命令的,今晚的销魂殿里倒是一派的风雅,丝竹管弦之盛声韵悠扬,婉转清越,倒像极了那些文人墨客畅诉幽情,但是她是知道这些人的真面目的。
今晚她也是换了一身的碧玉色陪着知雪折竹等陪侍左右,她的脸上是下了些功夫的,出来见客总是要施一些粉黛,折竹抓住了她和着知雪把她按在镜子前,打扮了好一会,也只是比之前稍稍好看了些许,最起码脸蛋和脖子让她们用蜜粉扑了个雪白。
“姑娘,阿吟是不是好看多了?”折竹问。
含裘将她细细打量,然后很是满意道:“问题果然是出在了她这肤色上,这样一看真是顺眼多了。”
“姑娘就放我我吧……”
梁吟心想含裘姑娘这里就您最国色天香,就不要再拿她打趣了,想来她也是无辜这般温柔仔细的伺候姑娘主子,日常还要沦落成调笑揶揄的对象,想想自己还真是命苦,她本就是一身的懒筋,平时都是能躺着绝不坐着,任谁整日里被按在梳妆镜前浓妆艳抹也是吃不消的。
虽然是时日不多,但是含裘这一房的侍婢们都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人,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肯定也是有她这一份的。
今夜殿中的气氛不可谓不奇怪,究其原因梁吟跟在含裘身后入了殿中才知道缘故究竟出在何处,原本北方空着的主位竟是坐了人的,元坤面北朝南,还是一身玄色常服英姿奇伟,颜若渥丹,她似乎从未见过他穿其他颜色的衣裳,顾崇居其右,一身白衣胜雪,不副他“窗含西岭千秋雪”的美名,段旭尧居其左,却是一身石青色的锦袍,接着是徐鸿逸等人。
由此看来顾崇的地位倒是比出身侯府,母亲是长公主的段旭尧还要高。
含裘到的时候宴席已开,众人都以为她会和之前一样陪侍顾崇左右,毕竟在座的各位都是知道的,弄枕和含裘是专门服侍顾崇的,弄枕已经跪坐在顾崇的左后方,含裘本已经跪坐在弄枕旁边,此时她却跪坐在了顾崇的右后方,手边便是元坤。
所以看上去含裘不是服侍顾崇的,而是服侍元坤……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但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雷霆之怒,元坤只是往身后看了一眼,然后继续专心致志的和顾崇等人讨论军国大事,也许是元坤在此所以殿中气氛异常的诡异,几位公子爷此刻谈论的是攸关社稷民生之事,所以即使是最得宠的莞昀等人也只是乖乖的跪在后边等吩咐,适时的递上一杯美酒仅此而已,无不是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