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省人民医院精神卫生中心神经症科的走廊里，医生护士已经早早地投入了工作。李华医生换好工作服，在病房的走廊上跟早起散步的病人打着招呼。
    不知不觉，他走向了那间为了小可特别安上摄像头，两天之前还住着一个叫“秦雪鸥”的女人的病房。他站在病房门口，透过病房的玻璃，看着那张整理得一丝不苟却空荡荡的病床，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失落。
    秦雪鸥出院一天了，她不知道自己换好衣服从洗手间出来，然后默默清理东西的画面一直在李华的电脑屏幕中播放。她不知道李华静静地看着屏幕里的秦雪鸥抱着小可道别，然后走出了病房。更不知道，走出病房之后，十七楼的窗户里目送她上车，开车的人除了小可，还有一位……
    “李医生，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姐姐已经出院了啊！”小可的声音突然钻进李华的耳朵，吓了沉思中的他一跳。
    李华转过身，右手握拳放在嘴巴前面，咳嗽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微笑着说：“我在看这间病房里的摄像头是不是可以拆掉了。”
    “哦，这样啊。”小可皱了皱眉说，“李医生，你每天都会通过这个东西看姐姐给我讲故事吗？”
    “对啊，每天都会看。我要观察小可的表现，等着小可醒来啊。”
    小可和李华边走边聊，离秦雪鸥住过的病房渐行渐远。
    回到办公室，李华静静地打开电脑，不自觉就打开浏览器登录了监控画面。那张空空如也的床马上霸占了他的屏幕。
    秦雪鸥现在怎么样了？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吗？跟父母谈了吗？还是不打算离婚跟王先生和好了呢？他也不知道脑子里的秦雪鸥怎么就突然挥之不去了起来。
    李华甩了甩脑袋，关掉监控画面，开始了工作……
    午餐时间，李华走出办公室准备去食堂吃饭，在走廊上又遇到了小可。
    小可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李医生，您好！”
    李华看着这个个子快要到他胸口的小女生，回敬了一个阳光的微笑：
    “小可，你吃饭没？我正准备去吃饭，要不要我请你吃啊？”
    小可羞涩地笑笑，说：“我刚刚吃完了，谢谢！你赶紧吃饭去吧。”
    正当两人擦肩而过之际，李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叫住了小可，说：“对了！小可。你下午干什么？”
    小可停下脚步，转过头，呆了一下说：“下午不是要去你那里聊天吗？你不记得了？”
    李华尴尬地笑笑，说：“瞧我事情一多就忘了。你几点来？”
    “护士姐姐告诉我是四点。”
    “你能早点过来吗？我下午有个预约的病人不来了。”李华试探着问。
    小可露出个大大的笑脸说：“当然可以，我还有几道题不会，想请你教教我呢。”
    “那好吧，下午见。”李华的步子明显地轻快了，朝电梯走去。
    下午三点，小可如约抱着几本数学书来到李华的办公室。两个人聊了一会数学题，又聊了一会小可的身体情况，李华突然站起身朝饮水机走去。
    他帮小可倒了一杯水，递给小可，有些欲言又止。
    小可趁着李华倒水的工夫又钻进了数学题里，自然没有发现李华有什么异样。
    李华看着小可埋头算题的样子，无奈地叫了小可一声：“小可……”
    小可抬起头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叫了她一声又不说话的李医生，说：“李医生，你是不是要忙了，那我回病房算去。”
    说着，她开始收拾书和草稿纸准备离开。
    李华连忙说：“不是，我说了下午我这里不忙。你可以多留会。我就是想问……”
    说到这，他又顿住了。
    小可突然觉得面前这个李医生有些不对劲，她睁大眼睛奇怪地看着李华。
    李华索性直说了：“我只是想问你想不想姐姐，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
    听到李华提起秦雪鸥，小可的脸上露出惊喜，连忙说：“我上午就想跟你说我想给姐姐打电话，但是姐姐昨天才出院，我怕打扰他，也怕给你添麻烦就没敢说。”
    李华脸上微不可见地闪过一丝“松了口气”的表情，故作轻松地说：“你这个傻孩子，什么时候跟我这么见外了？还有，你姐刚出院一天，你也跟她见外了？她要是知道你怕打扰她一定会伤心的。”
    说着，他把自己的手机联系人打开，找到秦雪鸥的电话，拨通，然后递给了小可。
    “喂？姐姐，我是小可。你好吗？”电话接通的一瞬间，秦雪鸥的手机里就钻出了小可的声音。
    为了家里的事情有些焦头烂额的秦雪鸥，听到这个声音，心里仿佛流过一丝清泉，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她马上回答：“小可，下午好啊。你在李医生那里聊天吧？今天都干了些什么呢？”
    “我在房间里看书，学习。语文还好，遇到不认识的字就查字典。数学就有些难，不过李医生在帮我啦！”小可仔仔细细向秦雪鸥汇报自己的学习情况。
    秦雪鸥笑着说：“李医生现在兼职做家庭教师了吗？那他收费贵不贵啊？”
    听着秦雪鸥的玩笑，小可转脸看了一眼直愣愣盯着她看的李华，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说：“李医生做家教做得很好，就是不知道贵不贵。”
    李华看着打电话的小可，眼前浮现出了一张有些单纯，有些憔悴，有些执拗的脸，嘴角不自觉浮现出笑容。特别是听到她们聊天谈到了自己，李华突然就觉得莫名的开心……
    直到小可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他，跟他说完谢谢，然后关上门出去。李华似乎还沉浸在莫名的喜悦里。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沉。强行叫停自己纷乱的思绪。
    他给自己泡了一杯茶，不敢再去深思自己这一天的奇怪举动——莫名失落和喜悦的原因。他感觉自己尘封了很久的某种东西正在猝不及防地扑面而来。
    而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惊慌失措……